海泡子和阵地都已经浸入了黎明前深沉的黑暗。
成才用防水材料包好未完的地图,交给我。我拿出拆开了包的口粮,放到他们面前,却见马小帅也掏出了他的口粮。
“许三多,马小帅,你们怎么都没吃呀?”成才惊讶。
马小帅笑了笑,“我跟班长早就成野人了,这两天顿顿都茹毛饮血。这袋口粮就愣没派上用场。”
伍六一和成才脸上立刻现出了恶心的表情,很明显是想到了什么。看起来他们也该是……很野性的吃过什么了。
成才拒绝了,他说咱们更需要热量。
伍六一仔仔细细将俩份少得可怜的口粮匀分,“吃吧。”他看着手里的那点食物,就他巴掌的容积那几乎是可以一口吞的分量,他也真的一口吞了下去,把什么都和在一起干嚼着。
马小帅拿起一块牛肉干轻轻地咬了一口。就一个正常人来说,这绝对是几天来第一口可以称得上食物的东西。
我闭着眼默默地嚼着,体会着那点热量流入体内。
成才嚼着一根野菜,在狙击枪里监视着阵地上闪动的人影和电筒光芒。
黎明前的黑暗,是白昼来临前最后的黑暗,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就如现在的我们,处于取得胜利前最困难的时刻。
伪装之后我们一行三人,从山坡上缓缓地爬下去,动作匀速而沉稳,几乎是完全无声的。我紧紧盯着眼里的海泡子,然后和伍六一、马小帅无声地爬入水中,让水浸没自己的身体,一直浸到只剩下露在水上的口鼻和眼睛。尽可能不激起波纹,向阵地后方游去。
“顶不住了就吱一声。”伍六一用最小的声音提醒了一句。
真是冷……我觉得这水好像把我的血管给冻成了冷气机,寒意,就顺着血管流遍全身,冷到骨子里……
“没事。”我哆哆嗦嗦勉强笑笑,“马小帅,你怎么样?”
“还好,班长。”三个人的声音都发着颤,身边的水也抖出了微微的波纹。
伍六一又说,“别咬牙,越咬牙越发抖。”
我没想咬,它自个儿要打架……得转移注意力……
我磕着牙,“我算是……终于游了回冬泳,以后回家还能……显摆显摆……能有几个人……在,在草原……游,游过泳啊!”
马小帅有点神志模糊地笑了笑,“是,是啊,也就咱们钢七连行。”
伍六一说,“算是项殊荣啦,咱钢七连,也没几个。”
冰冷的水凉透了身子,看起来短短的距离,竟然会让我觉得,咱们横渡的其实是大西洋,而不是一个小小的海泡子。
难以忍受。可三人也只能这样忍耐着。
伍六一担心地看着马小帅,发现他已经有些神志模糊,便伸出只手,把他的背带牢牢抓住。“不准睡,马小帅!”
我也拽住了马小帅,我已经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往深水里坠,他的眼睛正在要闭不闭之间。“马小帅!你到底长没长七连的骨头?”我低声喝道,马小帅惊得身子一弹,猛地睁开了眼。
伍六一终于舒口气,奋力向前划着。他踩到了水底,将马小帅向近岸拖去,我在后面帮手推着,最后三人一起滚倒在泥泞里,相互拥抱搓揉,给予对方用以维系生存的体温。
三人终于开始向阵地蠕动,现在我们,与阵地不过数米之距。所以很快,我们就爬到了战壕边沿,轻轻一落,迅速滚入了壕沟的拐角里。动作之快,壕沟后埋伏的几个暗哨都没有看见。
钻过几条纵横相连的沟堑,千寻万觅的半埋入式的指挥中心终于出现在我们的眼前。伍六一和马小帅警戒,我掏出未完的地图,打开防水材料,开始画图。
我侧耳倾听,驻守的敌军时不时走动会儿,不过暂时并没有人向我们所在位置移动,我迅速绘制地图。
就在即将绘制完成的时候,我听到战壕拐角那头一个脚步正在向我们的位置移动,我不知道他究竟会不会走过来,但却不能大意,便立即停笔转身指指拐角,示意那里有状况。
伍六一全神警戒着前方,倒是马小帅瞧见了我的手势,向我打手势表示明白,转身戒备拐角。我这才复归原位完成最后的部分。
我终于绘制完地图,折叠好放进怀里。然后拍拍伍六一,打出撤退手势。我已经可以确认那个人是要到我们这儿来,我们必须马上撤离,可那人就在咱们离开的必经之路上,所以只能将其一击毙之。这无疑会使咱们的离开变得更加困难,可我们却无从选择。
我迅速扑向拐角,将走过来的那个人撞个正着,马小帅也立刻扑上来,三人在壕沟里摸掐滚打扭成一团,然后,烟雾把三个人都笼罩了。
那人……是个老A,他乖乖翻出白牌,“我死了。”
我有些僵硬地看着马小帅,他,他也冒了白烟,而且还艰难地咧着嘴冲我笑……“这老A短兵相接的军事技能确实厉害呀……班长,你可一定要去老A那儿!”
“马小帅!”我伸手要拉他,就算他死了,我也得把他带走!可那‘死了’的老A却拦住了我,“如果是演习实战,只要你有能力,可以带走他。可这是选拔,死了或者被俘虏了必须退出选拔场地,他得跟我们走。”
他话音还没落,警报响了起来,探照灯和电筒的光束也纷纷向这边扫来。
是没响枪!可这天色也开始亮了,那烟冲天冒个不亦乐乎,一里外都看得见!
伍六一没心思多说了,端起了机枪就四周打量了起来。那个已经挂掉的老A,笑嘻嘻地招呼着,“两位好走。”
我气极,回了句,“不用你送!”
伍六一又气又急,看看马小帅,恨恨跺了脚地面,拖了我就走,“废什么话?”我回头深深望了眼马小帅,紧紧握拳,向他打出了个明白的手势: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去老A。然后转身跟着伍六一狂奔。
外围的几名机枪手正将机枪掉了过来,我从壕沟里冒头,一阵扫射,那几人都冒了烟。伍六一用机枪封锁着从指挥所里冲出来的士兵。这时,有两名老A看见了伍六一,冒头就朝这边打着点射,伍六一连连滚在地上,才躲了过去。我发现后,一阵猛扫,才将那两人压了下去。
那两个老A在伍六一的机枪轰鸣下一时无法抬头。我撤到了阵地外围,回头掩护。这是平常就练熟的战术,伍六一回身再撤。我们撤向这处阵地的最高点,跳下土坡。这是海泡子的低洼,咱们总算是有了个屏护。
一个东西滴溜溜地从壕沟后甩了出来,轰地一下在空中炸开,如同平地上打了个闪,炸出白炽的强光。我才急匆匆跳下土坡,连口气儿都还来不及喘,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暂时闪成了瞎子。
我立时捂住了眼睛,听到伍六一又往我这边儿跑,就知道他没被闪到,立刻就松了口气,“伍六一你走前边,我跟着你。”说着,我借着耳力,冲火力点扫去,将他们压了下去。
伍六一仍旧一把拖住我,骂着,“是闪光弹!妈的死老A,尽用这缺德玩意!往下跳。”我跳了下去,伍六一回身还击。我忽然听到土壤松动泥沙滑落的声音,然后是重物坠地,有什么东西撞到了岩石上。
我茫然地站着,心里涌起一阵不安,“伍六一,你怎么样了?没事儿吧?”
伍六一大声地喊道,“许三多你快跑!正前方。”
我从伍六一的声音听出了他的方位,急忙朝那儿跑,嘴里喊着,“伍六一你怎么了?”
指挥所里的士兵已经冲出来了,站在断坡之上,现在他们一定认为,坡下的我们简直就是完全没有难度可言的固定靶。我没有端枪扫射,还有个战友在看着我们呐。我放心向伍六一摸过去。
一声枪响,我没有被击毙。但坡上的士兵,一个原地坐了下来,应该是‘死了’。另一个,被子弹追逐着跃进壕沟,那是来自于成才的狙击。
驻兵顿时反应过来,喊道,“狙击手!十一点山坡!”后面的山坡上也开始冒起了枪焰,“六点方向是主力!密集射击!”
又有其他的士兵来绘制地图啦,这使得敌军的注意力被转移,我的眼睛终于能看见些了,我跳下壕沟,将地上的伍六一扶了起来。
阵地那边的枪声,愈响愈烈,伍六一拄着枪站了起来,他一只脚已经无法着地,却拄着枪强走着。
我抢过去背他,被他一肘打开,我只好搀着一瘸一拐的伍六一跑开。
黎明时的黑暗终于过去,天色几乎在一瞬间开始放亮了。
我们也终于看到了触手可及的胜利。
腿伤
后来的那几个兵趁乱已经冲进了壕沟,一场阵地战顿时打得如火如荼的。
成才拖着几个包,从山坡上兴高采烈地冲了下来,扶住了我和伍六一,“地图到手了吗?”
我点点头,“到手了。”成才又看向伍六一,也发现他不对,“六一怎么啦?”
“崴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伍六一说。
“咱们得赶紧走!可别让那帮捡便宜的家伙把啥都抢走啦!”
我背好自己的包,想去背上伍六一的,被伍六一抢了过去,他说,“我自个来。”
成才早已乐不可支,“这回好啦!往下就是个强行军!再没那些明岗暗哨啦!咱们咬咬牙就到啦!”
“小意思。”伍六一说小意思,可他跑不到百米已经拉下成才跟我十多米,我和成才抢上去扶他,伍六一挣开,自己小跑了几步。
“不止是崴了脚吧?”我越是看伍六一的动作就越是生疑。
“武装越野我可从来是冠军!”伍六一一咬牙倒冲到了最前面。
成才点点头,“你没事的!咱们三个!咱们三个一起坐上那辆鬼车!三个死老A!关系永远的铁!”
我只能无奈地和成才跟在伍六一身后跑着。
三个人一路狂奔,一开始在最前边的伍六一已经落到了最后,我停住,转身向伍六一跑去,成才也停了下来,但是停在原地。
我跑到了伍六一面前,“你的脚到底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