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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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翻天-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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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姨,你不要哭了,王妈妈讲了,我们都是你的崽崽。”
  “姆姆,你莫哭了,我长大了养你。”
  “姆姆,我长大了要当打铁佬,专门造大炮杀白狗子!”
  “阿姨,我要你抱抱,抱抱!”
  在那些稚嫩声音的抚慰下,江采萍的悲恸渐渐缓解,她睁开迷蒙的泪眼,看见王根妹怀中的细伢崽向自己倾斜着身子,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期盼地摇晃着。她仿佛看见小强在山路上跑,同样肉乎乎的小手在阳光下张开着,晃动着:妈妈,我要蝴蝶!妈妈——我要——蝴蝶——!
  
红翻天 第十九章(3)
江采萍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拔腿就跑,王根妹及时地搂住了她,顺势将伢崽塞到了她怀中。
  “采萍,没事的。你抱抱囡囡,亲亲囡囡,摸摸他的脸,对,轻轻的,哦,没事儿了。”
  王根妹轻轻拍着她的背,似乎她也是一个不懂事的囡囡。江采萍抱住伢崽,嗅着他身上的奶香,亲着他茸茸的头发,那颗自小强走后一直空洞的心倏忽间饱满起来。她紧紧搂住伢崽,奇怪地发现自己的身子不再颤抖了,那种没来由的惊恐不翼而飞,不由得喜极而泣。
  “来,崽崽,这位妈妈累了,下来,自己走。立正,向前走,好!崽崽们好乖,呆会儿王妈妈请你们吃炒豆子!”
  王根妹接过伢崽,让他跟着那十几个列队而去的细伢们往门外走去。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王根妹拉着江采萍坐在一条凳上,久久地凝视着她。好一会儿,她抚着采萍冰冷又湿漉漉的手,哑声道:
  “老齐、两个小玩意儿他们走后,我和你一样,有一年多不能自控。我那时和你现在一样,不能想,不能提孩子,看见孩子就站不住,去年我都快变成神经病了。”
  王根妹顿了顿,清了会儿嗓子,继续说:
  “我怕呀,我怕自己成了废人。如果那样,我有什么脸面去见老齐和小玩意儿他们呢?不瞒你说,我还自杀过,我想你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对不?所以今天约你来,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们要做自己的主人,不能让悲伤毁了我们。再说,人终有一死,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我们以后还是要和他们在天堂见面的,剩下的时间,我们应该坚强面对,好好工作,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他们的在天之灵,你说是不是?”
  王根妹握住江采萍的手,灵动的黑眼睛直视着她,传递出一份热情与坚强。江采萍感激地回握了王根妹一下,说:
  “根妹,你放心,我会向你学的。”
  两个几年不见的老战友,再一次紧紧地拥抱了对方。虽然隔着厚厚的冬装,可她们都感受到了彼此的身体带来的温暖。
  
红翻天 第二十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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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盛大的丧事办过之后,周春强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娘和妹子的事也不像刚开始那样,整日针般扎在心尖上,甚至爹爹身亡的悲恸也被时间冲淡得若有若无。他忙着整治、恢复五堡的基业。闹红那几年,虽说五堡的一些浮财被人抢走了,但并没有伤及周家基业的筋骨。他把赣州的几家店铺盘了现金,这边加紧了搜刮,不久又称雄一方。
  没有了爷佬的监管,他体会到做主人的自由,野心日益膨胀。他带着一箱光洋去拜访县长,让自己从赣州捞到的“五堡铲共委员会”主任的头衔合法化了。该县县长被红军杀了,新任县长正愁无人贯彻南昌行营的剿匪指令,他闻听周春强剿共业绩突出,不由喜出望外,索性将“县铲共委员会”主任、“县靖卫团”团长的重任拱手让给了他。周春强摇身一变,成了县府要员,比在赣州时还要得意几分。不过,在上任前他提了条件,那就是平日坐镇五堡,县城防务交由靖卫团团副主管,有要务时他才出马。县长指望他撑门面,居然应允了他。
  有了这些头衔,周春强派了几路兵丁,分头打探娘和春霞的下落,这边着手整肃五堡的内务。他先是将周姓族众全部迁入五堡,充实护围队,在五堡周围挖了条几丈宽、丈把深的壕沟,进出只有一座吊桥。守桥家丁每日换口令,如不及时应答口令,家丁即可开枪射杀。还在赌馆、烟馆、酒馆与围屋间堆了一圈一人多高的沙包,在进出路口和险要处建了简易碉堡,设立了固定岗哨和巡逻队,把个五堡变成了名符其实的要塞。他穿着靖卫团团长特许穿的国军军服,蹬着黑色皮靴,挎着手枪走在五堡的街道上时,1933年的日子所剩无几了。
  “春强,你这样子像美国电影里的明星!”
  房秋心看见他穿着军装常说这样一句话。说这话时,她那双柔媚的眼睛波光潋滟,声音似花朵上的晨露,一滴一滴地沁出芬芳来。周国富去世后,她苍老了一些,性子比以往更安静了,安静得让周春强有时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他那段日子正督促族人开挖壕沟,还要训练兵丁,更多的时候带着人马下乡去催粮征款,忙得不可开交。他有心要这位继母帮忙照管一下,可每每看见她落寞的样子,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猜房秋心被五堡上次的变故吓出了神经病,要不她为什么要逐间逐间房子去敲墙壁呢?为什么要常常往阁楼上爬呢?有一次,周春强得报后赶到老书房,发现房秋心披头散发地坐在阁楼上,仿佛女鬼。
  “你在找什么?”
  周春强很纳闷,房秋心幽灵般从梯上走下来,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跟前,在嘴唇中央竖起一根手指说:
  “嘘,不要这么大声,我在找红军婆子。她们把大姐和春霞藏起来了!”
  然后“噌噌噌”攀上木梯,又钻到阁楼里翻东西去了。天气那么冷,她却只穿了件短旗袍,冻得青紫的小腿仿佛水里刚刚洗净的萝卜,闪着耀眼的白光,有股淡淡的胰脂香。周春强对她产生了一份怜悯。于是他找到族中一位婶婆协助她打理围内的家务,又寻了个机灵的细妹照顾她,自己也隔三差五地到她房间里去看看她,也算是对父亲和他的未亡人尽一份孝心。所以,当房秋心称赞他时,周春强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姨妈夸奖了。姨妈想不想再去赣州看电影?到时我送你过去。”
  周春强说的是心里话。尽管他好色成性,但对房秋心却绝无想法,相反,他倒是觉得孤男寡女在一起颇不方便,真想将房秋心送到赣州去。一则为了避嫌,二来也可以让房秋心放松放松,最重要的是,他觉得父亲去世后留下这么个人在五堡没有任何意义,把她赶走还落个清净。在他看来,房秋心只要离了五堡,便会重操旧业,到时将她逐出家门自是名正言顺!
  房秋心可不傻,她对周春强的建议毫无兴趣,只要他一开口,她就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我生是周家人,死是周家鬼,死也要死在五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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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翻天 第二十章(2)
周春强没有办法,只好任由房秋心继续幽灵般在五堡游荡,自己则奔波于县城与五堡之间。
  这时国军对苏区的围剿已形成泰山压顶之势了。从县里发的战报上看,这年的中旬,红军攻打黎川硝石伤亡1000余人,11月中旬金溪浒湾之战红军再次失利,又伤亡1000多人,红军似乎丧失了前几次围剿时的灵活性与战斗力,这使曾与红军多次交手并吃过不少苦头的周春强感到意外,意外之余又颇觉兴奋,因为这样一来,红军肯定无暇顾及五堡,祖宗的基业能够保住不说,他还有空训练新组建的五堡护围队。他要报仇雪恨!
  有时,只要想到父亲那颗砍得几乎要断的头,周春强就对红军恨之入骨。可是,妹妹春霞竟跟红军跑了,说不定她正穿着那该死的灰军装,戴着那顶难看的红军帽,将在某个地方,等待与他刀枪相见呢!
  想到妹妹春霞,周春强的心情黯淡下来。他其实顶喜欢春霞的,也为自己当初做的那件缺德事责骂过自己。他相信春霞的出走与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关。
  死妹子,怎么就不晓得为这个家,为哥哥想一想呢?你怎么和娘一样傻?你和娘在那儿好吗?
  想到大兵压境下的苏区和生活在那儿的亲娘、亲妹子,周春强偶尔会产生一种希望红军取得某一仗胜利的念头,前提是他的亲娘和妹子都在这次战斗中顺利突围,而且不久之后安全返回了五堡。为此,他特地给县靖卫团和五堡护围队立了个规矩:凡遇女红军,一概活捉,即便失手打死也要抬尸来见。他不希望春霞死在自己人的枪口之下。
  上天似乎洞察了他的这份心思,12月中旬的一天,守门的家丁慌里慌张跑过来,说是有人送了封信来。
  “是给老爷的。送信的人是上街的阿混,对,就是那个经常站在街口发傻的孱头阿混。他讲不清楚信是哪个给他的,只晓得信要送到老爷家。”
  这封信在路上已辗转多时,牛皮纸的信皮揉得又皱又软,边上破损了多处,被人用糨糊补好了。信封上的毛笔字因淋雨沾水之故,有些漫漶,但仍可看出春霞娟秀的手迹:周国富父亲大人收。周春强示意兵丁退出去,然后将信贴在胸口喘了口气:
  “死妹子,总算有你的音讯了!”
  他再睁开眼时,竟有泪花在眼眶里打转。这也难怪,好端端的家莫名其妙地就剩了他一个,如今终于有了妹妹春霞的音讯,他能不高兴吗?因为这意味着她和母亲的都平安啊!
  周春强将信封拆开,抽出那张已经破损的黄表纸,急不可耐地读了几行。他的手马上哆嗦起来,信纸嗦嗦响成一片。他猛地将信塞进怀中,气急败坏地冲了出去。
  他的表情是那样阴鸷,路上遇见的家丁纷纷向他敬礼,又纷纷战战兢兢地侧立一旁。周春强“咚咚咚”的脚步声在仍旧空寂的这半边围屋中仿佛一阵乱鼓,敲得所有听见这脚步的人都心慌。
  他风般旋进花洲。婶婆、细妹和新来的伙头正在灶下择菜,房秋心的房门紧闭。他刚要敲门,细妹就神秘地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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