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月映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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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暮月映潭-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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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人,最是叫那做公婆的丢不起,于是他们选择了弃车保帅,索性编个段子放出来,说儿子媳妇没有孩子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沈家高风亮节不让他们生,以此作为对他俩的惩罚。
  虽说这种事也很丢人吧,却因为横竖这样的流言已经有了,只不过是在原有的基础上稍作加工而已,并没有使自家的名声更坏,而且也总好过让人误会自家儿子身为男人却无力传宗接代,再说这段子中又以沈铭锴的一番“大义灭亲”抢占了道德制高点,别人反倒不好意思再嚼舌根了。
  最重要的是,虽然暮田田怀疑这个段子是公公婆婆自己编出来的,他们却肯定不是亲自放话,谣言从来难以追根溯源,别人也很难说这就是真相、就是沈家自己承认的,所以即便将来有了新的说法,或者暮田田终究还是给沈沧岭生了孩子,也不是什么绝对不能自圆其说的事情。
  暮田田在这里心如止水地兀自将这件事分析得客观冷静,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周围的食客们不知何时已经议论得沸沸扬扬的了,而且中心主题十分明确:沈家德行高尚是毋庸置疑的,沈少侠搞破鞋是情有可原的,所以归根到底最可恶的就是那个岳映泉了——
  “哼,岳映泉这个女人真是相当自私啊!如此说来,就连那个吸血妖邪都比她强!她身为女子,不知嫁夫随夫恪守妇道,摇摆不定水性杨花,一心想着攀高枝,害死了自家丈夫尚不知悔改,还好意思嫁入沈家污了人家门庭,真是不知廉耻!”
  “可不是?嘿!这么说……说她以前是为吸血妖邪所强,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说不定她还乐意得紧哩,否则哪个好女孩脏了身子之后不马上自尽的?她还给人家生下了孩子,到现在都活得如此心安理得!”
  “这就是个克夫的贱人啊!害死那吸血妖邪就不提了,想那沈少侠少年英雄,一表人才,什么好人家的小姐娶不到?怎的就被她迷了心窍去了?说那吸血妖邪是妖孽,说不定这姓岳的女人还更是妖孽哩,不知她当初是使了什么乌七八糟的下作手段来害得沈少侠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哼,这么说来,沈少侠说不定就是一时糊涂,事后悔之晚矣,却还忠厚老实地为这种女人负责到底,真不愧是沈大侠的儿子啊!”
  “呸呸呸!真是气煞我也!咱们靖阴沈家何等荣耀,可别让这女人将来又做出什么丑事来,坏了人家多少代的清白佳誉呀!”
  ……
  这么难听的话劈头盖脸向自己砸来,饶是暮田田自问无愧,也有些坐不下去了。她苦笑着暗道:原来我毕竟还是太嫩了,这番谣言原来还有这种效果,能够把沈家满门全部摘清、把脏水统统引到我一个人身上啊,那造谣的人这手段,啧啧!
  她望向小囡,正想着看她要是吃得差不多了就带她先走,却见郁檀将小囡往她手中一递,拍案而起,一脸森森寒怒霎时惊得饭庄里鸦雀无声!
  暮田田也被郁檀这副震怒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呆呆地望着他,见他指着周围一圈人,中气充沛地吼了出来:“你们当自己是什么人?天皇老子么?你们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满口喷粪不干不净地欺侮一个女子?这不过是说的一段书,就算是他——”
  他狠狠指向台上的说书先生:“小老儿,你敢不敢拿脑袋担保,你今日说的这些都是真的,绝无半分虚假矫饰?哼!你既是说书,自然少不了添油加醋胡说八道,还胆敢用上人家的真名,信不信我纠了你去见官,告你个造谣诽谤?”
  郁檀这一番话铿锵淋漓掷地有声,喝得说书先生心里发虚,当下噤若寒蝉,食客们中虽有不服的,却也慑于他的威势不敢反驳。
  郁檀见这些人已有所示弱,脸色才稍许缓和了些,说话的语气也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你们这些人如此长舌多事,岂知自己何等无知!这世上万事万物,真相本就不是完全可知的——兀你那阔嘴大娘,你敢说你能将自己亲眼见过亲身经历的每一件事都记得毫厘不差说得分毫无错么?你敢说你从来都没有图口舌之快将一件事传得面目全非么?试问从你那里听去某事的人,谁能保证传的就是事情原原本本的真相?”
  那个因为面相刻薄而被郁檀揪出来示众的大妈顿时脸上红一道白一道,哆嗦着嘴唇硬是一句话都回不上来,赶紧低下头眼珠子乱转:他怎么知道我昨天才诬蔑过隔壁家小寡妇偷人呀……
  郁檀傲然冷笑,又望定了台上的说书先生:“别人或许不知道,你总该清楚吧?难道你不曾有过竭尽全力都无法将某事说到极尽传神的烦恼?语言也好,文字也罢,本身就是有缺陷的,每个人对同一事的看法感受也是不一样的,所以我们所了解到的所有事情都只可能是事情的一部分或一方面,而且很可能是被扭曲变形了的状态,真正经历过某事的人永远是孤家寡人,谁都只能冷暖自知,所以我不认为这世上任何人有权利随意批判任何人和事!
  可惜这世上如你们这般自以为是的人委实太多了!你们觉得只要自己高举着某种道德的幡帜,就能愤世嫉俗血口喷人,有得批判自然要批判,没得批判那就不惜生搬硬套的也要批判!你们记住我这句话:如此行事,并非说明你们有德,这不是道德,只不过是打着道德名号的暴政罢了!
  我再请问你们在场诸位,难道你们这一生就行止规正无可挑剔么?难道你们就从未犯过错么?你们并不了解那岳氏究竟经历过什么,若也将你们置于同一境地,你们就能用性命担保自己绝不会做出同她一样、甚至比她更不容于世的选择么?
  在世为人,大家谁都不容易,人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时时记着积点口德,放过别人也就是放过自己!”

  爹爹后遗症

  郁檀一番话慷慨激昂地尚未说完,那说书先生已经灰溜溜地逃下台不知所踪,估计他以后也是不敢再把这段书在任何场合拿出来说的了。至于其他人,也都灰头土脸,脸皮厚些的讪讪低头,老老实实喝酒吃菜,食而不语,脸皮薄些的,则赶紧付了帐就悻悻离开了。弄得饭庄老板是丢面又肉疼,可看看郁檀一副不好招惹的模样,也只得默默怨念不敢作声。
  暮田田看着郁檀余怒未消地坐回来,伸手将小囡重新抱回怀里时却仍是动作轻柔体贴,不禁心里一酸。她不知道郁檀究竟是本来就对此事持这种看法呢,还是因为已经料到自己就是岳映泉而刻意照顾,只低声劝道:“何必这么动怒?大家不过是茶余饭后寻个谈资罢了,只图说着痛快,未必真是有心。你是生意人,如此强出头得罪了这许多人,别回头砸了自家招牌。”
  郁檀脸上仍旧阴冷冷地绷着,不过说话的语气已经低缓了不少:“自古人言可畏,众口铄金,一个女子怎经得起红口白牙如此数说?这些人麻木不仁,就算不是有心,说话不经脑子也是不负责任!”
  暮田田无奈一笑,仍是息事宁人:“人生不过百年,其实每个人对与己无关的事都不是真正关心的;就算他们此刻是真正关心,一日两日、数月数年之后呢?更别说百年之后了,到时又有谁还会在意?恐怕连记都记不得了。你为了这种事同他们计较,没的倒伤了自己身子。”
  郁檀转过来看她,目光里清朗朗一片疼惜,令暮田田霍然明白:他已是知道自己就是岳映泉的了……
  想来也是。在靖阴一提到沈家,所有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们家,何况她和小囡都是一身贵妇小姐的装扮,这城里是沈氏家眷又有这种排场的,还有几人?至于沈家只有一位年轻少奶奶,根本难以同他人混淆,这就更不消说了。
  小囡拉着郁檀的手呀呀指着要杏仁酥,郁檀醒过神来,一边端过瓷盅来喂她一边对暮田田怜爱地一笑:“你倒是看得开。”
  暮田田见他心情平复,也松了口气,任一抹柔婉的笑意在脸上淡淡地渲开:“悠悠之口横竖也是堵不住,何况也不该去堵,所以还是自己平心静气是正经。”
  说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失神,幽幽一叹:“再说,如你所言,人们传的这些事情,究竟有几分真假,那也难说得很。说不定岳映泉就是个通奸弑夫的恶妇,万死难辞其咎,如今她收庇于大宅门内,仅受区区口诛笔伐,着实便宜了她,谁知道呢?”
  关于那段往事,她什么都不记得,当真完全无法确定。虽然以她对自己的了解,如果小囡的爹爹真是吸血妖邪,如果那个吸血妖邪真的那么在乎她的话,就算她是为他所迫,应该也是不会那么绝情地伤害他的。
  可是,谁知道呢?事情的具体经过无从追溯,不知情者风言风语众说纷纭,知情者则缄口不言讳莫如深。也许当初是因缘际会,也许是发生了什么她无法控制的误解,总之,或许真是她做下了伤天害理的恶事吧,否则为什么公公和沧岭以及其他所有经见过此事的人,都绝口不肯再提?
  郁檀凝视着她,脸上渐渐有暗色的沉痛云集。
  暮田田不想再继续谈下去了,看看小囡吃饱喝足两只眼睛已经开始惺忪发红不停眨巴的样子,便伸手将她从郁檀怀里抱回来,同时对郁檀微笑着点点头:“郁公子,今日有劳你照看小女了。她此时怕是想睡了,不敢再劳烦你,我们先走一步吧。”
  小囡睡意正浓,反应迟钝,直至回到母亲怀里才发现自己离开了郁檀的怀抱。她顿时锐声哭叫起“爹爹爹爹”,拼命扭动着小身子要挣脱出来,两只小手尽力地向郁檀伸长,小脸上一下子就梨花带雨,甚是可怜。
  说实话,这是暮田田第一次单独带小囡,还是在公共场合,真没试过她闹成这样让自己下不来台的。她登时有些生怯,生怕旁人疑心小囡不知遭了自己多少虐待、或是怀疑她是人贩子在这里向人家买孩子造成人家骨肉分离,手一软就又让郁檀把小囡接了回去。
  小囡一趴回郁檀肩上,哭声马上就大幅度减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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