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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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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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是笑 
范春歌 
  11年前我们这届校友聚会后还剩了些钱,托一位在银行工作的女同学保管,大家渐渐将这事淡忘了。保管钱的同学最近提出将这笔钱作个妥善处理,大家很快达成共识:分给生活困难的同学。 
  我提出的人选是我的高中同班同学范良忠。同学那会儿,范良忠全家都在国营菜市场工作,凭票买东西,我们找到范良忠,一份票总能买到两份东西。 
  范良忠8岁没了娘,靠父兄带大,他们一家人都长得壮硕,性格粗放,待人很热情。范良忠个子不高,表情憨厚,反应稍有些迟钝,据说是小时得过脑膜炎的缘故。他的成绩单上各科成绩都不佳,惟劳动这一栏总是优秀,每次教室做清洁,到农场学农,他的干劲最大。老师常叹,范良忠哪,你把这股劲用到学习上该多好,他委屈地说,在学习上使的劲最大了。 
  高中毕业,范良忠子承父业进了菜市场,但没过几年,菜场卖给了开发商,他失业了。有一年,我上街突遇大雨,慌乱中叫住一辆三轮车,蹬车人竟是范良忠,一时很有几分尴尬,他倒是挺兴奋,坚持让我坐上去。他说娶了个乡下女子,还有了个儿子,老婆也没工作,在家帮人熨衣服。交谈中他两条壮腿将轮子蹬得飞快。到了家,我坚持付钱给他,他不肯要,我又请他到家里坐,他也不肯,说下雨天好揽客。趁他撩腿上车的时候,我将一张钞票塞进了他的口袋,转身就跑,他生气地踩着三轮在雨里追,我躲在一个拐角处心情复杂地看着他消失在雨幕中。 
  后来同学聚会,他没来。那天晚上大伙涌到一家歌厅喝茶,我出来打手机的时候竟看见了范良忠,坐在三轮车上,眼巴巴地在等客。我问他为何不来参加校友会,他嘿嘿笑道,自己没混出个人样,不好意思向老师交待。正说着来了乘客,他向我摆摆手,三轮车吱呀吱呀地消失在霓虹灯下。 
  以后,范良忠到报社来找过我一次,想让我给他找份工作,最好是当门卫,他说最近两年身体不行了,干不了体力活。我挺为难,如今保安都要二十郎当岁的,像范良忠这样年近50,身体又不好,哪家企业会收他呢?我将难处如实说了,他嘿嘿地笑笑,临走向我要了本我写的书说:拿回去让我儿子学习学习。 
  一晃两年,忽然接到范良忠的电话,他笑嗬嗬地说:老同学,我得了癌症,活不长了,居委会说如果在报纸上呼吁一下,市民捐点钱,我的药费就不愁了。我说你不会开玩笑吧,得了病还这么开心。他老婆接过电话,也笑嘻嘻的,说他是得了病,没那么严重,但医药费的确很伤神。我找报社问了问,说是像这种情况只能靠社区帮他办医保解决,报纸呼吁市民捐款,通常要有个特别的新闻事件才奏效。我想了想,干脆自己带点钱去看看范良忠表表心意。 
  结果,去看他的事我竟忘到九霄云外! 
  现在,我提议资助范良忠,大家一致同意了。 
  算来距他最后一次打电话给我也有一年了。我们几个同学一起乘车赶往当年的菜市场,印象中范良忠的家就在菜场隔壁,黑乎乎的木板搭建的二层私房,他们兄弟几个结婚后也都住在这里。到了已变成大厦的菜市场,看见范良忠家仍在隔壁,虽然已变成三层水泥房,但简陋得像个仓库。 
  我不知他住在哪一层,扯着嗓门叫他的名字,一个老太太走过来,说:喊什么,人早就不在了。我问,到哪儿去了,老太太说:死了! 
  我们如遭雷击:死了多久了? 
  有个女人在楼上探出头微笑:“他今年大年初二走的,你们是谁?” 
  女人是范良忠的妻子。得知老同学们来造访,她热情地将我们请上顶楼,六七平方米的房里,搁了一张单人床,一个方桌,两把椅子,就没办法站人了。问起范良忠最后的情况,女人平静地说,他患直肠癌5年,因为钱少,断断续续地治,进出医院五六次,后来癌细胞全身扩散,治疗费一天就是好几百,办了医保也不够用,实在没办法只有回家,但他就是不肯出院,紧紧地抓住病床的栏杆,几个人都掰不开他的手。“同病房的6个病友见他这样都哭了,后来他又要给你打电话,我只好哄小孩一样哄他……” 
  范良忠最终死在了他的蜗居。 
  我泪流满面,那一刻,我是那样恨自己,竟如此冷漠地忽略了他最后的呼救! 
  问起他的儿子,女人拿出一张照片,说今年考上了大学。女人笑着笑着就哭起来,没有声音,眼泪成串成串地掉在地上。 
  大家拿出那份钱递给她,她收下后再三道谢,说她同时做着三份家政,每个月收入一千来块,日子还过得去。待会儿就去雇主家做保洁。 
  回来的路上,我问同班同学邹永明,还记得范良忠的模样吗?他说,怎么不记得,他总是笑。 
  范良忠留给我的也是一张憨厚的笑脸,我无法想像他拉住病床的栏杆不松手的样子,如今我不能不想,并永生难忘。 
乞丐的哲学 
孟 醒 


  离我住处不远,是一条并不算热闹的小街。街口总是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乞丐,一张沟壑纵横的脸,像是水土流失极为严重的荒山。两年来,他每天都会在那里,顶着一头白发,雨天的时候也不打伞,只在身上披一只大的黑塑料袋,显然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他很少说话,从不像其他乞丐那样低声下气地乞求,也从不用那双肮脏的手去拉路人的衣角,不给钱就不放你走。只是,他的眼神里有种浑浊的渴望和乞求,让你看一眼就觉得辛酸,忍不住就想要去摸口袋。 
  口袋里没有零钱的时候,我总是绕道走,好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灰溜溜的。有时候走过去了,才突然觉得奇怪,我凭什么这样?但下次还是一样,不敢空着手从他身边过,感觉对不起他的等待。 
  老乞丐的面前总是摆着一只大号的铝盆,里面是零星的钱币。我注意到,那散乱的钢镚儿中间总会夹杂着一两张十元或五元的“大钞”,每天都是这样。我就很奇怪,天天都有人这么慷慨地施舍吗? 
  慢慢地混熟了,我就问他。他说,那些整钞都是他自己放进去的。我吃惊地张大了嘴巴,问为什么。他说,你见别人这么大方,你还好意思小气吗?我问他,那你为什么不放五十、一百的呢?他说,别人给那么多,你再给少了好意思吗?给多了又舍不得,干脆就不给了。 
  那你为啥从来不张嘴向人要呢?我问,你跟他们要,收入会多一点儿吧?他说,你硬要,他会觉得你在抢钱;你不要,他就不觉得你讨厌,下次兴许就能给一点。 
  我想想也对,又问他,为什么你总是坐在这里,不去别的热闹地儿转转?他说,你见过逮兔子的吗?满山都是兔子,那些背着枪到处跑的人从来都没有下网的人逮得多。我问为什么。他说,你跑的时候,兔子也在跑,你不一定撵得上。你坐在一个地方不动,那些乱跑的兔子总会撞到你网上的。 
  我开始有点佩服他了,又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去人最多的广场那儿呢?他说,你钓过鱼吧?鱼最多的地方,钓鱼的人也最多。 
  阳光下,老乞丐浑浊的眼睛里,有一种洞察世事、看穿人心的平静和淡漠。 
笨拙的梦想 
羽 毛 
  前不久,单位举办了一次“迎国庆、展风采”的职工演讲比赛,我也去当听众。 
  一共20人参赛,每人演讲不超过5分钟,题目内容自拟。男选手们西装革履,女选手们小立领配A字裙,表情庄肃,严阵以待。上得台来,个个都是口若悬河,手势丰富,不是歌颂改革开放30年的大好业绩,就是畅谈精彩的北京奥运,热情勾画着人生美好蓝图……看他们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真有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气概。 
  第16个人上台了。是个肤色白净的女孩,穿着普通的套头毛衣,牛仔裤,还没开口,脸就红透了。她鞠了一躬,说:“各位老师好!同事好!我来自出版社的编辑部,还是小学三年级参加过一次诗歌朗诵,普通话不过关,还请大家多原谅!” 
  不少人笑了,报以鼓励的掌声。 
  对比其他的演讲者的镇定自若,她有些紧张,表情不太自然,耳朵根都羞红了。整个演讲过程,她的双手都紧紧抓着桌沿,仔细看看,右手还在微微颤抖……他们部门能说会道的大有人在,为什么选送了有点害羞的她? 
  她的演讲主题也不是气势恢宏的,讲了自己如何从小镇女孩成长为京城白领,从风和日丽的南方来到风大干燥的北方如何生活。 
  她工作两年了,最初的岁月是孤独艰难的。人生地不熟,约稿也很艰难,常常吃闭门羹。头一个月,她毫无业绩。“那天回家时,我十分沮丧,故意仰着头,怕眼泪掉出来。那一仰头,恰好看见铁灰色高楼背后的一角晚霞。多么美丽热烈的光芒啊——从落魄的失意,到浪漫的诗意,有时,只需要仰起头生活”。 
  瞧,她仍有初涉人世的浪漫。那种微笑,浅浅拂过我的心房。刚参加工作时,我不是也如此乐观积极吗? 
  最后一段,女孩谈到了自己的梦想时,稍微自然了些。 
  “我喜欢纪伯伦的一句话:生命的确是黑暗的,除非有了激励;一切的激励都是盲目的,除非有了知识;一切的知识都是徒然的,除非有了梦想……我的梦想,是成为京城一名出色的编辑,和一流作家为友,编辑一流的经典好书。我也相信,只要有梦,就走在通往幸福的路上。最后,谢谢大家!” 
  她的手依旧紧抓着桌子,诚恳地再次鞠躬,然后,飞快地跑下了台。我的视线不由跟随着她,她低着头,脸红得像朵玫瑰花,用手捂着仍在怦怦跳的小心脏——多么可爱的玫瑰岁月啊,即使害羞也能无所忌惮地畅谈梦想! 
  谁不曾做过梦呢?包括我,然而……最终大多数人只能成为世俗的平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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