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凰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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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凰女传-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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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上就要离开乾清宫外围了,目标近在咫尺。但坏事往往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发生。百尺之上,乾清宫的琉璃瓦片被震得松动,恰好在他们三人经过时脱落,自空中坠下。

    高永寿只觉身子半侧忽然一沉,艰难眯着眼看去时,只见方成盛身子已重重跪下,趴倒在地下。原本后脑勺开了个巨大的洞,洞的边缘是形状奇怪的残渣血肉,还有粘腻的发丝。

    方成盛被瓦片击中后脑勺,脑中爆出来的浆液溅了朱由校一脸,朱由校眼睛一翻,几乎要当场昏过去。靠着高永寿死命扯住他的衣服,才没有真正倒下。

    高永寿胃中翻腾,拖着朱由校快速离开乾清宫有瓦片处。再快一点,靠近一点,高永寿在心里不断鼓励自己,朱由校身上传来的温度也是支持他前行的动力。

    终于,在极度狼狈中到达同样摇摇欲坠的交泰殿。

    进了交泰殿后,发觉情况果然比乾清宫内好得多,除了尘土砂石外并无多少狼藉。高永寿放宽心,架着朱由校朝大祭台走去,那张桌子本是用坚硬石头制成,寻常木头瓦块都伤不了躲在它之下的人。

    高永寿轻声鼓励朱由校道:“皇上,到那桌子下躲着就行,咱们平安了。”

    可话音未落,危险又一次袭来。

    方才发生在眼前的惨剧让高永寿警醒起十二分精神,注意头顶潜藏的危险。几乎是在那块横梁木松动的同一瞬间,高永寿便注意到不对。在变故前,他做出正常人的反应——愣住,在呆滞中眼睁睁见它掉下来,冷酷地撞向两人所站之处。横梁木近乎两尺粗,看似带着万钧之力。

    高永寿脑中一片空白,朱由校自然更加呆滞。在天摇地动中,漫天黄沙中,两人就要双双毙命。在最后那一刹那,高永寿全身爆发出从未有过力道,将朱由校一把推开。

    朱由校扑在地上,他看见高永寿如同一片脆弱的叶子那样飞了出去,瞪大了双眼。

    两人以异样的姿态瘫倒在交泰殿内,不时有细小砂石簌簌落下。

    良久,良久,朱由校颤巍巍爬过去,“永寿……”他流着泪去握高永寿的手。

    高永寿狠心甩开他,“快到桌子下躲起来!快去!皇上!”他喊出了眼泪。

    “不,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有你这句话,什么都值了,高永寿脆弱一笑,“算是我求你了。”

    “不,不,不……”朱由校不断拒绝,又伸手来握他。

    “我对不住你啊,永寿……”朱由校试图拉高永寿起来,但他自顾不暇,哪里有这个力气,只不过是拉扯得对方更疼了些,他使不上力,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高永寿已是气若游丝,皱着眉道:“皇上,不要让我不得安心,好吗?”

    朱由校深深看他一眼,摸了摸他的脸颊,哭哭啼啼地朝桌子的方向挪去。

    我就要死了吗?高永寿浑身剧痛,昏昏沉沉地想,但很快宽心,皇上没事就好。

    高永寿转头朱由校的背影尽力挤出一个鼓励的笑,虽然他看不到。

    很快,眼前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116。君王掩面救不得(一)

    蓝灰色的天空,逐渐染上嫣红赤金交织的色彩。以天为幕,乾清宫高大的骨架并没有改变,随着走近,细看之下却是伤痕累累、残缺不全,尘土砖瓦零落遍地。

    张嫣停下脚步,按按额角还在作痛的伤口,呼出一口气。

    这次大灾中紫禁城死了许多人,连抬步撵的宫人都不够了,张嫣要去乾清宫,只得自己亲自走过去。张嫣走得很慢,一路上看见左右皆是残垣断壁,触目心惊。令人惊惧的并非残缺的房子,他们原本就是在建中的房屋,但正因在建,此次大灾从高处震落了千余工人,没有一位幸存者。

    昨日事情发生时,燕由恰好在城郊处,幸运地没有被大灾波及到。但紫禁城却难逃一劫,坤宁宫中有张嫣冷静地判断情况,用气势压住宫人不乱,并指挥他们避险。事后司礼监清点发现坤宁宫折损的宫人最少,张嫣自己只有额头受了点擦伤。

    但别的宫殿就没有这等幸运了,乾清宫内伺候早膳的宫人尽数身亡,总管方成盛在外逃过程中被砸死,高永寿因救皇上也受了重伤。

    关于此次飞来横祸,宫内派了许多人出去调查,每个人回报的说法都不尽相同。张嫣只信燕由的说法,他在远郊的高处清楚目睹了这次灾变的过程。

    昨日一声巨响打破了午前的平静,巨响声中,天空的云变成一条条丝带模样、四处横飞。地面像地震一般摇晃,在棺材胡同的方位缓缓升起一朵灵芝状的黑云。那不是寻常的云,它的上部逐渐扩散,下方却又像石头一般岿然不动,直直立在城西南角。

    这朵灵芝云的升起导致天地昏暗,尘土扬起来、火光到处飞舞,天崩地陷,人、房屋、家畜,同样被掀起,在天空中乱舞,很快又像雨点一样打在地上。升起蘑菇云的地方是皇室的火药库,那附近数万房屋、数万百姓,皆被狂暴的火药炸成粉状。

    想起这些事,张嫣不由叹了口气,她虽然同情那些无辜消亡的性命,但不得不说还有几分感谢这次大灾。因为宫中唯一的皇子,任容妃的孩子,魏忠贤的希望——朱慈炅,在此次天灾中同样被夺走了性命。

    上天似乎终于张开了双眼,但他没有顺便把客印月和魏忠贤一起带走,就此来说,代价太大了。

    张嫣在纷乱的思绪中到了乾清宫门口,替代方成盛的总管满脸堆笑,将她迎进去。

    殿内的一切已经整修好,恢复原先的模样,灾变的痕迹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不得不佩服工人们做事的速度。乾清宫修好后,很快就要轮到坤宁宫了,接着便是其他宫殿。张嫣今早悄悄看了一眼账簿,意料之中,整补宫殿所需的人力与银钱数目惊人,这是一笔头疼的帐,可现下因为辽东战事,国库的情况……张嫣不禁又叹了一口气,代价着实太大了。

    守在暖阁门前那个宫女十分面生,张嫣问她里头的情况。

    她怯怯报道:“皇上从昨日起一直守着高公公,一次都没合过眼,奴婢劝过几次,被皇上喝退了。”

    没脾气的朱由校居然喝退宫女,看来高永寿的情况不会好了,“御医们怎么说?”

    宫女迟疑片刻,看没有旁人在,谨慎地摇摇头。

    张嫣懂了,心中七分悲伤三分期待,攥了攥拳头,道:“大灾中,皇上本已受惊,如此熬下去定会伤了身子,本宫去劝皇上歇息片刻,你去找几个人在此候着,准备服侍皇上就寝。”

    张嫣阻止宫女通报,兀自推门而入,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

    屋内也整修成原样,装饰华贵依然,金纱幕在微风中飞扬,龙纹布匹明黄耀眼。一切似乎都与以往一样。可今日一踏进门,无端便觉得室内一片死寂。

    张嫣一步一顿靠近朱由校,他没有回头,当来人不存在那般一动不动。他的痛苦像是从身上涌出来的水,填满了整个房间,缓缓渗透旁观者,力道柔和,却无孔不入。在来之前早做好准备的张嫣竟然心中一慌,险些掉泪。

    她深深呼吸,稳定心神,走到床边。高永寿一对桃花美目毫无神采,脸苍白得近乎透明,一呼一吸,清浅似无。

    从高永寿的身体表面看不出明显伤痕,只因真正受伤的是脏器。五脏六腑慢慢衰竭,而御医又难以医治。张嫣从未亲眼见过重伤将死之人,此刻才知道,可以用肉眼观察到对方的生命一点点枯竭的过程,他身上的气息如同那些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

    高永寿曾是那样的绝代佳人,张嫣居然把“行将就木”四个字套用在他的身上,自己也不免一惊。

    再如何心酸,该做的事也是要做的,难道杨叔叔死的时候,他的家人就不心酸吗?张嫣这样告诉自己,狠狠硬下心肠。

    她开口道:“皇上先去休息一会儿罢。”

    朱由校保持沉默,低头看着高永寿,目光代替一切言语。

    张嫣看了一眼高永寿,柔声道:“永寿也希望您去休息的,看皇上这样,他的心里定然不好受。”她一边说,手慢慢从朱由校的背上往脖上抚,“皇上经此大变,也一定累了……”张嫣的手攀在他的脖间动脉处,忽然一用力。朱由校体质弱,又毫无防备,立即就昏了过去。

    高永寿看着这一切,神色淡然。张嫣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高声唤人来,只说皇上疲乏过度晕了过去,吩咐他们扶皇上去别处休息。

    待室内归于平静,只剩张嫣高永寿两人。

    高永寿看起来很是疲惫,随时可能会睡去,张嫣怕耽误正事,开门见山道:“你可还记得你答应过要替本宫做一件事?”

    高永寿恹恹的,只是缓缓眨眼,当作是回答。

    张嫣道:“此事不会牵连到客印月,或许将来某一日还能帮助皇上。”

    高永寿定眼看着张嫣,张嫣从他的目光中读到几丝迫切。

    “你仔细听本宫说。”张嫣俯下身子,将声音压到最低,“留一份遗言给皇上,说其弟信王朱由检可以信赖,值得交付江山。”

    高永寿的眼神明显道出他的惊讶,张嫣伸出食指比在嘴前,“你说过什么事都能够答应。本无需对你解释原因,但为了让你……去得安心,本宫会将原委对你说明。”

    “魏忠贤和客印月二人数次面临灭顶之灾,因有你在,他们才一次次地逃过惩罚。你若去了,便无人能在皇上面前护着他们。为求自保,他们会怎么做呢?”张嫣竖起一根手指,“一则,他们会听任情况发展到对自己不利的地步,不作任何应对。”张嫣伸出第二根中指,“二则,他们让皇上完全听自己话,可是如今咱们的皇上并没有从前那么好糊弄。那他们或许会考虑换一位皇帝,一位年幼无知,充当傀儡的皇帝。一国不容二帝,那原来的皇帝只有一个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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