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琳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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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琳妃传- 第2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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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裙袂翩飞之间,我忽然想起,初到大周的那一日,熙攘的大街上,有一位看相的老人,用他掩藏在凌冽皱纹里的深邃目光打量着我,却兀自摇头,发出深远似渺茫沧海的叹息:“临水芙蓉,沃土不容。”
  我转身奔向太液池,粼粼波光中,最后一眼望向月光玲珑,我终于明白了。
  紫奥城,纵然是世间无数女子向往的天家尊贵之处,然而,我却只能开在临水清幽处,过平凡人的生活,若让我开在沃土之上,迟早会枯萎、会凋零。
  我不属于紫奥城,不属于京城。
  但自从六年前入宫,我已无处可去。
  长芳洲最初一舞,奠定了我初入紫奥城的宠爱。
  长芳洲最后一舞,我在皇帝心中徐徐落幕。
  乾元八年六月二十一日,容妃和卓氏薨,年二十二,玉牒除名,遗体被秘密送往漠北安葬,紫奥城中亦不得再提及此人。
  第六章  江南三月气正和
  第六章
  江南三月气正和
  烟花三月,垂柳依依,扬州是最好的去处。
  从紫琅到扬州,一路过来,我不免有些疲倦,待哄了玉桢睡去,我静静倚靠在竹窗前,卷起青篾细竹帘,在半睡半醒间,我感觉午后的日光那样暖、那样亮,仿佛是紫奥城绵延不绝的朱墙上投落的日色如金。
  我这七年来,有三次极为重要的契机,一次又一次扭转了我的人生。
  第一回,在我还是工部小小的正八品主事的时候,我发现工部郎中弄错了桐花台的营造图示,在彼时的梁王的保举之下,我成了新任正五品郎中,那一年,我二十一岁。
  第二回,我研制的虎踞大炮在对兀良一战中战功卓著,在彼时的琳妃的谏言下,我调到兵部,成为了六部赫赫有名的四大肥缺之一的兵部武库司郎中,那一年,我二十二岁。
  第三回,我出面弹劾吏部尚书江承宇,随即掀起一阵弹劾的狂潮,彼时的摄政王不得不做出让步,使得江承宇被流放边疆,后来他莫名其妙死在流放途中,摄政王被太后除去后,我成为了正三品兵部右侍郎,那一年,我二十五岁。
  我一直认为,我这样快的晋升速度,一是得益于我是顺陈太妃的侄子,即便只是远房,但是,顺陈太妃的直系亲属却远远不如我在官场中如鱼得水,更何况,顺陈太妃为巩固年幼的九王爷的势力,大力扶持我上位;二是我站对了阵营,顺陈太妃彼时还是先帝嫔妃的时候,就已投靠恩宠仅次于舒贵妃的琳妃,因此,她的儿子才能被位分高的和妃抚育,并且能在波云诡谲的隆庆一朝末年保全性命,有这一层关系,我自然也是琳妃的阵营,即便在后来摄政王权倾朝野,我的心也是向着太后的;三是朱祈祯的关照。
  要评判一个人,实在是太难太难。朱祈祯,他与我的命运很相似,从小小的骁骑营侍卫一路升到兵部尚书,却在前途最光明的时刻陨落。
  他做过不少错事,萧竹筠的事情,简直是令人发指。
  但我也知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即便你觉得你自己再如何身不染尘,也总有磨不去的污点。
  而我的污点就是,虎踞大炮并不是我研制的,而是那个因为弄错了桐花台的营造图示而被贬斥的工部原郎中周同儒。
  彼时,我正急切地想要离开工部,离开野心勃勃、视我为挡路石的管笠。
  我按照周同儒的手记与图示,成功地研制出虎踞大炮,而被贬归乡的周同儒,不久一病而终。
  原本毫不关联的两件事,放在一起,就仿佛是前因后果:我为了夺取周同儒的设计而杀害了他,甚至连桐花台营造图示都可以被诬陷为是我故意设计,欺君之罪已是罪该万死,更何况再添上两条莫须有?
  由于心里的愧疚,我每日都会为周同儒上一炷香。而我战战兢兢予以极力守住的秘密,很快被人知晓。
  我至今都记得,那个晚上,朱祈祯拿着这个秘密要挟我出面弹劾江承宇。
  “你是顺陈太妃的侄子,摄政王万万不敢动你。”他的笑意诡秘而又幽昧不明,“我希望你知道自己的尴尬处境,虎踞大炮,是悬在你脖颈之上的三尺利剑。”
  我不得不妥协,即便出面弹劾江承宇的时候,我慌得要站不稳脚跟,我依旧说出了那句在府中演习多次的话:“微臣弹劾吏部尚书江承宇,他卖官鬻爵,实属十恶不赦之罪!”
  最终,成功了。
  事后,顺陈太妃托人带了一句话给我:“勿做出头之椽。”
  我明白,但我已经无能为力。
  除了配合朱祈祯扳倒摄政王,我无路可走。
  摄政王被太后手刃那一日,朱祈祯捧着一坛酒闯进我府中,他那样高兴:“来!我们好好喝一杯!”
  酒醉迷离,他忽然抓着我的手痛哭:“再也没有人为我酿梨花白……”
  在他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惊悉,曾经,他在骁骑营的日子那样不如意,赵全心在他的饭食中动了手脚,让他在陪同先帝太庙祭祖的时候晕厥。
  而这,是大不敬。
  孙传宗情急之余,去到含章宫向琳妃求情,然而,彼时琳妃深陷皇五子之死的困顿,废后与玉厄夫人制造流言,直指琳妃的不是,她自顾不暇、并不能出手相助。
  我不知道朱祈祯是如何熬过这次危机,但我听着,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
  我明白,朱祈祯为何一定要除去萧竹筠,不仅仅是李敬仁日复一日的背后挑拨,他更无法忍受萧竹筠会夺去他在琳妃心中的位置。
  朱祈祯不甘心失去他唯一可以倚赖的靠山、唯一可以在盘根错节的京城里出人头地的机会。
  但是,他算计到最后,却永远失去了孙传宗。
  我顿时觉得心底的悲凉一点一点凝聚成一块大冰坨子,一圈一圈地压过去,一颗心都快被碾碎。
  不仅仅是紫奥城里的人,京城中卷入为富贵荣华、光宗耀祖的人,无一人真正幸福。
  而打破这个诅咒的,便是离去。
  当我懵懵懂懂地抱过那个刚出世的婴儿的时候,我根本无法相信,朱祈祯、邱艺澄与木棉在同一日相继死去。
  我突然想起那一日的对话。
  “夫人的恩德,正则无以为报,她日夫人若有所求,正则必定赴汤蹈火!”
  “我做不到的事,希望你可以做到,我的不幸已无可挽回,你却还有机会。”
  我明白,木棉将她的女儿交给我,是希望我能做到她一辈子都无法做到的事:离开京城,离开这个身不由己的地方。不要让后辈过上前辈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
  但我在那一刻迟疑了,朱祈祯的死,再也没有人知道虎踞大炮的秘密,而我作为年轻的新任兵部右侍郎,将有宏图大展的锦绣前程。
  而最终导致我毅然辞官离去的,是简云然。
  第一次看到她,是入宫向顺陈太妃请安,路过倚梅园的时候,看到她正在跟皇后学习惊鸿舞。
  皇后天姿国色,舞姿婉若游龙、翩若惊鸿,而她,却仿佛有些邯郸学步、不伦不类了。
  我“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她的耳朵极尖锐,迅速转眸看向我,脸上飞快似闪过一丝羞恼的绯红。
  我微微鞠一躬,比了一个“请”的姿势,举步离开。
  后一日,我再遇到她,她却正端着架子在斥责身边的两名小宫女:“畅音阁修缮乃是大事,二月里太后娘娘是要去看戏的,内务府好大的口气,凭他们也敢大包大揽下来?要是出了事,他们可担得起?”
  我微微一笑,扬声道:“我虽没看到过内务府的口气是有多大,不过简尚宫的口气可不小。”
  简云然一惊,转眸见是我,立刻拉下了脸:“陈大人可是要去向顺陈太妃娘娘请安,奴婢可不敢又误了大人的时间,以免被怪罪。”
  我闻言失笑:“上一回你跳得很好,如果你没有底子在,皇后娘娘又怎会教你?我记得你原是尚仪局的尚仪,于音律歌舞上,你在六尚中称第二,何人敢称第一呢?”
  简云然依旧是气咻咻的模样:“话说得倒有几分动听,但上次的嗤笑声……”
  我挠一挠耳后:“那么,我便帮你修缮畅音阁,你也不要再恼我。”
  乾元二年的初春,正是草长莺飞,我在畅音阁查看图纸,简云然提了一只镂花描银漆食盒递到我面前:“诺,我让御膳房做的。”
  我大为惊异:“做给我的?”
  “你若不吃,我便拿给旁人。”简云然瞪我一眼,“反正又不是我做的,稀罕!”
  我愣了片刻,举手便要去打开食盒,却被一巴掌打在手背上:“当心手脏,吃下去会闹肚子。”
  我笑她:“也就你们六尚的人穷讲究,我们都是粗人,在乎啥?”
  第二日,果然拉了肚子。
  我撇着腿一拐一拐地来畅音阁,她瞪大眼睛打量我,没好气地拿出了准备好的药,用绣了茶靡花的帕子包着。
  我微惊:“你怎么知道?”
  她白我一眼:“在宫里当奴为婢的,不仅仅要察言观色,更要防患于未然。”
  我一拍脑袋:“难怪皇后娘娘那样喜欢你。”
  一春一夏,我每每入宫看望顺陈太妃,总盼着能看到简云然的身影,但是她总是很忙,我也知道,尚宫局的事多,更何况,御膳房的闵琼萝,又总是与她不甚和睦。常常与她碰面,也是不好。
  那一日,从顺陈太妃的宁寿宫出来,却见到简云然正好经过,月白色宫装如天际清雅的流云。那一阵子,宫里头关于如贵嫔小产的孩子阴魂不散的传闻闹得甚嚣尘上,尚宫局想必也颇忙,简云然看着有些憔悴。
  我深知宁寿宫旁宫人较多,也只能轻轻问候一句:“简尚宫安好。”
  简云然见是我,微微一喜,屈一屈膝:“陈大人安好,大人是进宫来看望顺陈太妃娘娘的吗?”
  我颔首一笑:“太妃娘娘精神很好,我也能放心。”
  简云然笑意轻漾,柔声关怀道:“秋起渐凉,大人也要多多注意。”
  只这一句,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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