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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娑罗-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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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见亲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墙碧瓦,琼楼玉宇。当至巍峨宫门前,百官跪身,齐贺先帝幺女重返宫城,我轻挑舆帘,淡望这流于外的浮华,似是明了那场陷我于万劫不复的四阀之乱缘何而起。坐上乾元殿的龙座,便可坐拥这方穷奢极侈的宫城,一呼百应。只,终此一生禁足在这精致的鸟笼,插翅难飞,这般困守一方的皇帝有何生趣?冷笑了笑,令未央:“让他们都散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兴许对过去的茈承乾来说,这般排山倒海的阵仗颇是受用。可我是季悠然,是被他杀了丈夫和儿子的女人,就是捧了星星月亮到我面前,亦是枉然。不无厌烦,我阖起眸,眼不见为净。
  “殿下,永徽宫到了。”
  不知当皇帝陛下告与太后与客愨妃,德藼亲王回宫后入主皇后所居的常宁宫,这两位后宫的两位女主人作何感想。只是他无谓丢脸,我无此厚颜,宁是住进曾有血腥杀戮不甚吉利的永徽宫,亦不成天下人的笑柄。当萤姬扶我下了辇车,凝望归女御生前所居的宫阁,雕镂阑槛,穷工极丽,静立良久,我方才踏着玉阶逐级而上,当见宫门前跪了一地的宫人之中,那位样貌清秀的掌事宫女颇是面善,我侧眸回想,直待良久,方才忆起她是何人,继而和笑:“你叫什么名字?”
  掌事宫女微是一愕,恭声应道:“奴婢婉朱,叩见殿下。”
  第一次梦见茈承乾的过往,与这稚气褪尽的掌事宫女有过一面之缘。彼时归女御过生辰,屡劝亲王回宫未果,愁眉苦脸。而今举手投足,温雅娴静,进退有度,许是代主子远离尘世,在祗园清修四年之果。淡笑了笑,我柔唤宫人们起身。兴许往昔伺候的主子任情娇纵,婉朱见我笑容温婉和善,颇是诧异,沉静的眼瞳飞掠一抹物是人非的惆怅,在前引路,领我们一行三人走进永徽宫,见我对周景颇是陌生,只当我已记不得前尘,一一细数。待入幽静后庭,她淡笑:“这是殿下过去所居的梅蕊小筑。”
  我颌首,逐一轻抚几株梅树,掌心的触感,似曾相识,不由轻漾起笑,抬眸看向四方天,微眯了眸,对婉朱轻说:“带本宫去母妃的寝殿瞧瞧。”
  伊人已逝,然若芳魂未消,步入殿中,似有若无,闻得兰香。心中浮掠惆怅,令众人候在殿外,独自进里,踏着冰凉的青石走至殿阁尽头,背倚廊柱,闭起了眸。
  兰香渐逝,血腥扑鼻。分明蕴静清宁的宫殿,耳畔却闻哭喊哀嚎。我苦笑,未央曾奉先帝之令在此屠戮永徽宫人,无论茈承乾,还是我季悠然,皆已背了一身洗不清的血腥。蹙眉摇首,我倚着廊柱,颓然坐下身去,埋首膝间,不知过了多久,听得殿门被人轻轻推开,睁眸望去,竟已月影朦胧,望着婉朱毕恭毕敬,问我可要传晚膳,我点头,顺道笑说:“往后本宫就在这里安置。”
  如若世上真有冤魂索命,当年枉死在此的宫人尽管来找我便是。我笑了一笑,然则是夜未有梦见无辜惨死的永徽宫人,反是梦见我的丈夫抱着已无生息的儿子,疯狂杀戮。贝辰翾一声令下,万箭齐发。我蓦得睁眼,惊出一身冷汗,转望周景,惟见透进冰绡窗纱的清冷月光。怔忡良久,拢紧华丝薄被,仍是止不住地轻颤,直待良久,方才平静下来,惨淡一笑,刚要阖眸,可无征兆,蓦得听闻一阵沉稳脚步。半阖着眼,借着幽明月光,瞥见那双蛟龙出海纹样的靴子,我怒火渐起,藏在薄被之中的双手紧攥成拳。

  贰拾玖章 · 涅磐 '五'

  普天之下,只有一个男人可以随意进出后宫诸殿。而不令我这个早过十六的亲王依祖制在外建府,执意迎入宫中,个中深意,不言而喻。即使早有觉悟,杀夫杀子仇人近在咫尺,我恨不能现有匕首在手,直接刺向他的心口。可我的丈夫和儿子那般惨死,如只是一刀毙命,实在便宜了他!
  冷笑了笑,感他气息渐近,我闭紧了眼,冰凉手指触及面庞的刹那,下意识微蹙起眉。
  “夕儿。”
  惟有苍秋可以这般唤我。经由他的口道出,更是心生厌恶。仿似感知我的排拒,冰凉手指移至我的眉心,不厌其烦地轻柔,直待迫我舒展了眉,方才善罢甘休,掀开覆在我身上的薄被,我迅疾屏息,可颇是意外,他只是躺了进来,极是轻柔将我搂进怀里:“你是朕的,谁也别想夺走。”
  似若漫长的等待,终获至宝,身侧的男子喜悦沉吟,轻抚我的面庞,感他清冷气息渐近唇瓣,我厌恶渐深,可被他钳制在怀,动弹不得,只得佯作睡得不甚舒坦,挪了挪身,将脸深埋进他胸膛。许已看出我不过装睡,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可未对我用强,只渐然收紧箍在我背后的手,在这寂静清冷的一夜,迫我这般不甚爽利地僵在他怀里,直待晨曦拂去月胧,方松了手,悄无声息,起身离去。
  “孽障……”
  直待殿中已无声响,我方徐缓睁眼。被不共戴天的杀夫仇人抱了一夜,丈夫在天之灵,定会嗔我对他不忠,支起已然麻了半边的身子,脱下残有他气息的梨花白素锦寝衣,冷凝良久,使力撕扯,直待支离破碎,我轻扬起唇,紧揉在手,蓄足气力,狠狠掷了一地。
  “殿……”
  辰时,婉朱进殿伺候洗漱,乍见满地碎衣,以为有人潜入寝殿对我施暴,手里的水盆应声而落。闻声进殿的萤姬见我半倚床头,神色木然,薄被之下更是未着片缕,大惊失色,正要出外唤兄长擒凶。可天下无人能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皇帝,我淡笑,轻唤住她,指向一地残衣:“烧了。”
  灰飞湮灭,方能消弭他的气息。凝望火盆里化为灰烬的衣裳,我笑得欢畅。可不知那男人使了什么手段,尔后数天,他皆避过守在殿外的宫人,神不知鬼不觉,进到寝殿,紧拥着我,直待天明。然,即使他始终没有逾越,可我渐渐失了耐性,每烧一件衣服,对他的恨意便多了一分。亦拜他所赐,因是圣上不断下赐奇珍异宝,于我不利的流言蜚语在人多嘴杂的宫里此消彼长。可面对宫人异样的眼光,我不以为然。萤姬的旁敲侧击,我未置可否。朱雀守愈渐痛苦的眼神,我淡然笑笑,继而如弃敝屣,将碎衣掷进火盆。
  “你休想赶我们走。”
  虽是顽固不化的木头,可看我异常透彻。知我故意令他看见我与兄长苟且的明证,欲将他气出宫去。他不怒反笑,趁四下无人,攥紧我的手腕:“就算你作践自己,我们也不会离开。”
  他说过要守我一辈子。即使痛苦不堪,亦不食言。凝望这个令人惟有叹气的执拗男人,我苦笑,顾左右而言它:“皇太后的生辰就快到了。我要在寿筵上献舞助兴,替我将宫里最好的乐师请来。”
  即使茈尧焱允我入朝参政,可素来视德藼亲王为眼中钉的客氏竭力反对,与重返朝堂的归氏争执近半月,终因繇州州牧与南方的端亲王父子先后上书,力拥德藼亲王入朝而偃旗息鼓。因而过了夏天,我便要开始出席朝会,客家人自然心有不甘。亦不知试探,还是借此发难。长乐宫首领内奉命前来永徽宫,邀我五月十三那天列席寿筵。许亦隐觉一场鸿门宴,那位趾高气扬的薛公公离开不久,未央便出现在永徽宫,暗示我可阳奉阴违,请他的主子出面挡了皇太后的邀约。可我已然无谓生死,反而对尚未谋面的客太后颇是好奇。回宫后形同软禁,至今未有按礼数,前去长乐宫拜见那位我今世悲剧的始作俑者,故而极是爽快地应下意味不明的盛情,请熟悉内廷的朱雀守找来宫里最好的乐师,彻夜不眠,亲自赶制舞裙,以令寝殿夜夜灯火通明,让那个对我痴缠不休的男人忘而却步。
  “您真要穿这身裙子去赴寿筵?”
  足有四天,晨昏颠倒,最后当我举起手里那身火红的华丽舞裙,即家妹妹倒抽了口气。我淡笑了笑,眼前发黑,一头倒在软榻,待再睁眸时,已是第二天的黄昏。未曾阖眼的萤姬终是沉不住气,深望着我逼问:“殿下,您这样折磨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我浅笑不语。待到太后生辰当天,换上那身露肩曳地的红舞裙,坐在镜前,点起冷艳的妆容,勾勒妖媚的眼影。凝望镜中那张已然陌生的娇颜透出鬼魅的冶艳,我眉峰轻扬:“萤姬,你看现在的我可像魅人的妖精?”
  映在镜中的秀美女子皱眉不语,我淡淡一笑,拿起象牙梳子,墨缎青丝梳得一丝不苟,亦不绾髻,披散着发,取过银白翠纹锦织羽缎斗篷,裹掩一身惊世骇俗的舞裙,起身走向殿外。守在永徽宫外的朱雀守乍触我妖冶的妆容,神色冷浚,深蹙起眉,只未央亦然在场,他按捺似有若无的冷怒,攥紧了拳,与我擦身而过的霎那,漠冷道:“别做蠢事。”
  我勾唇,不置可否。扶着宫人的手坐上凤辇,未央策马在旁,时尔望向斗篷底下如火明跃的裙摆,眉间渐笼阴霾。知他亦如朱雀守疑神疑鬼,淡望未央阴晴不定的面庞,我侧倚香色褥垫,笑得愈发妩媚。隔着纱帷对凝半晌,终是激怒佞人,蓦勒缰绳,冷然喝住驾车的宫人。
  “殿下可借一步说话?”
  我扬眉,慵慵一笑:“本宫为何要听你这个奴才的使唤?”看向前方惶然不安的宫人,淡声命道:“赶你的车,不用理他。”
  可没待年轻宫人应声,未央已然跃上辇车,狠踢向他的腰际:“滚!”
  许是这个满面稚气的小太监进宫不久,未曾见此阵仗,乍触未央狠戾目光,吓白了脸,顾不得去拾地上的乌帽,连滚带爬地仓皇逃走。我耸了耸肩,看向未央阴翳渐重的侧颜,浅笑淡嗔:“敢在本宫面前这样放肆,过会见着皇兄,定要在他面前好生数落你一顿。”
  俨然撒娇,换得一声轻嗤,未央令退随行的余众,眸瞳寒光毕现:“杀苍世子的人是微臣和贝大人,殿下大可杀了我们,只望您念在皇上一片至诚,莫要害了他。”
  纵然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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