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 作者:尼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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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鹿 作者:尼罗- 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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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若龙瘫在床上,感觉自己的双腿毫无知觉,两只手,甚至舌头,都也在渐渐的麻木。
  但是他依然不吭声,因为小鹿今天是特别的高兴,他想让小鹿乐个痛快。
  “我不看。”他极力的调动了唇舌,想要把话说得清清楚楚:“你跳的那个舞,根本就不叫舞。除非你求我,否则我绝对不看。”
  小鹿笑吟吟的看着他,嘴里口水津津,恨不能扑上去使劲的亲他咬他揉他摇他。但是他不能,因为何若龙禁不住他的撒欢了。不撒欢,这么躺着扯扯淡也很好,你大屁股我小屁股,全是上不得台面的话,然而你一言对着我一语,互不相让,也很有趣。
  这是一种斗,事到如今了,他们还在斗,极力的显聪明抖机灵,你试试我,我探探你。
  小鹿对于现实又退了一步,他想何若龙卧床不起也没关系的,能说能笑就行。晚上双方见了面,互相的做做伴解解闷,也很好。
  然而不过一个礼拜的工夫,何若龙开始出现全身瘫痪的征兆,连说话的能力也失去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小鹿把何若龙从后头的花园子里搬到了前院。因为他得在前院见人说事,人和事又总是特别的多,缠着他绑着他,让他没法一趟一趟的总往后跑。
  他不能往后跑,又舍不得再离开何若龙,于是只能是让何若龙往前来。
  他知道何若龙没几天活头了——知道得清清楚楚,心里像明镜似的,但是也不哭泣,也不哀叹。多愁善感的少年心思早已经先何若龙一步死了,他只是一有时间就进到卧室里,在何若龙身边长久的坐。
  何若龙一阵一阵的犯糊涂,糊涂的时候不认人,单是一声一声直着嗓子叫,因为他近来开始发作剧烈的头痛——先前其实也是疼的,但是被大把的药物压制住了,折磨不到他。
  现在,药物压不住了,只能是上吗啡针。每一次注射都是最大剂量,因为他这身体病到了这般程度,如今只图让他活一天舒服一天,其余的都顾不上、也不必顾了。
  何若龙并不是总糊涂,也有清醒的时候,清醒的时候,他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耳朵倒是还能听。他已经坐不起来了,从胸口往下都是麻痹,胳膊也抬不动,但是两只手还能微微的活动。小鹿握他的手,他感觉到了,就轻轻的合拢手指,表示自己也在回握。
  小鹿长久的凝视着他,凝视到了最后,会俯身把嘴唇凑到他的耳边,轻轻的呼唤他:“若龙。”
  何若龙仿佛是要张嘴,可是下巴动了动,却是没能张开。低低的哼出一声,他的声音带着起伏调子,虽然是走腔变调,但依稀是一声“小鹿”。
  小鹿笑了笑,然后撅起嘴唇去亲他的脸。何若龙的皮肤很干燥,薄薄的绷在颧骨上,没有光泽,是青白的颜色。头发倒是新剃的,剃得很有式样,只是稀疏,整整齐齐的梳好之后,透过干枯的发丝,能看依稀看到头皮。小鹿潮湿柔软的嘴唇在他脸上一寸一寸的吻,吻到最后堵住他的嘴,小鹿闭了眼睛,久久的不再动。
  何若龙握着他的手,手指一点一点的收紧。他没有了回应的能力,但是小鹿的温度与气息,他全清楚的感觉到了。
  他用尽全身力量去握小鹿的手,他想自己不能死,一定不能死。还有那么多的好景没有看,还有那么多的好酒没有喝,还有这么好的一个小鹿,没有尽情的好好爱。所以,不能死,一定不能死。
  指尖在小鹿的掌心中轻轻滑动,写了一个“药”字。他要吃药,要治病,要好起来。
  何若龙现在已经不大能够顺畅的吞咽药片了。
  两名勤务兵把他扶成半躺半坐的姿势,那一大把药片则是被碾碎了溶入水中,用注射器一管子一管子吸取了,送到何若龙口中,慢慢的往喉咙里推。小鹿坐在他身后,一是给他当靠枕,二是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一下一下的摩挲他的前胸,让他能够吞咽得痛快一些。
  好容易让那几管子药粉糊糊进了何若龙的肚子,何若龙忽然哆嗦了一下,却是尿了。
  小鹿很注意他的卫生,天气热,他没给何若龙穿裤子,只用一床薄薄的毯子盖了他的下身。此刻掀开毯子撤了何若龙身下的尿布,小鹿用湿毛巾给他擦拭了腿根胯间,又将新尿布铺到了他的身下。何若龙的身体一直是很洁净,窗户开着,房内的空气也流通。把薄毯子重新给他盖好了,小鹿坐回床头,又把何若龙的手攥了住。
  何若龙知道自己是尿了,这个时候,他忽然又觉得自己还是死了好。这一阵子连拉带尿的,只要小鹿在,就一定是小鹿收拾他伺候他。他想自己病成了一大堆臭骨头烂肉,把这么一大堆臭骨头烂肉往小鹿身边放手里送,太累赘小鹿了。纵算是从小结发的老夫老妻,也没有这个累赘法的。
  他又想死了,只是舍不得小鹿。手指在小鹿掌心中又划动了,他把全身的力气都调动到了指尖上,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写。这是一场艰难的长篇大论,他还有话要对小鹿说。
  他写:“等我死了,把我埋到离你近的地方。”
  小鹿俯下身,在他耳边问道:“不回老家了?”
  何若龙微微的一摇头。
  不回了,离开家乡那么多年,一直没回去过,因为总相信着将来会有一场最风光的衣锦还乡。可事到如今,人之将死,衣锦还乡忽然算不得什么了,老家已经没了他的亲人,他孤零零的回去干什么?
  耳边又响起了小鹿的声音:“好,我知道了。”
  他握着小鹿的手不肯放,还有字要写,然而手指颤抖着不听指挥。停顿片刻之后,他艰难的在小鹿掌心中,又划出了第一笔。
  这个字不好写,笔画这么多,横竖撇捺折,左一笔右一笔,每一笔都是百转千回。写到最后一笔,他那手指虚脱一般的滑到了掌心边缘,这一回,力量真是耗尽了。
  小鹿看懂了那个字,那是一个“爱”。
  缓缓的合拢手指握紧了何若龙的手,他低头附到对方耳边,想要作出回答,然而一时间呼吸颤抖,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何若龙死在了三天后的下午。
  他死的没有预兆,是在睡梦中咽了气。当时小鹿坐在床边,正在低头读一张报纸。一张报纸读完了正面读反面,及至反面也读完了,小鹿抬起头,忽然感觉这屋子里安静得异常。
  于是他扭头去看何若龙。何若龙仰卧在床上,穿着一件白绸子小褂,薄薄的毯子向上一直搭到胸口,两条胳膊整整齐齐的垂在身边。凹陷的双目紧闭了,他神情安详,皮肤泛出清冷的光。
  小鹿看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喊了一声:“若龙!”
  没有回应。
  小鹿放下报纸站起身,走到床头深深的弯了腰,在何若龙耳边又喊:“若龙!”
  何若龙安然的睡着,短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显出他饱满的额头和笔直的鼻梁。
  小鹿缓缓的直起了身体,同时将一根手指伸向了何若龙的鼻端。
  没有呼吸了,没有声音了,恩怨情仇全没有了。小鹿怔怔的望着何若龙,气息是冷的,眼睛是干的,手指是僵的。
  然后他猛然一收手,没事人似的转身往外走。走出卧室走出堂屋,一直走到了正房门前的台阶上。双手叉腰抬头望了望天,好天气,响晴薄日,有汗水顺着他的鬓角向下淌,仿佛他是一块冰,正在酷日之下缓缓的融化。
  院子角落里摆着一张小圆桌,张春生蹲在桌旁,正在用抹布擦拭一只绿油油的大西瓜。李国明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把大西瓜刀。骤然察觉到小鹿出来了,两人一起向他抬了头。而迎着这二人的目光,小鹿平平淡淡的说道:“他死了。”
  “呛啷”一声响,是李国明手里的西瓜刀落了地。而张春生放下抹布,却是并不慌乱,只说:“我去端盆水给他擦擦身,然后让小李赶紧去寿材店给他卖身装裹衣服回来。天热,不能把人放在家里停太久。”
  小鹿的眼神有点呆,但是脑筋还在正常的转:“白事儿的规矩我不大懂,你要是懂,你就掂量着给我办。装裹衣服不用买了,他有新的。”
  张春生站在树荫下望着他,看他镇定得可疑,一颗心反倒悬起来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很利落的,小鹿给何若龙擦了身。擦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想,甚至没想何若龙已经死了,自己手下所擦的这具身体,已经成了一具没有活气、没有反应的尸首。
  李国明怕死人,意意思思的想要跑,于是张春生派他去棺材铺订棺材,然后也不惊动旁人,单枪匹马的给小鹿打起了下手。他一边拿东递西,一边紧张的瞄着小鹿——小鹿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他几乎不安。他总记得小鹿那年夏天急怒攻心,曾经吐血。没有比吐血更伤元气的了,他怕小鹿会冷不丁的反应过来,再呕出一口。
  然而小鹿真的是很平静。
  何若龙的肢体还柔软着,很听小鹿的摆弄。小鹿一边用湿毛巾轻轻的擦,一边咕哝了一句:“瘦成了这个样儿。”
  张春生看了他一眼,然后迟疑着答道:“嗯。”
  小鹿一路往下擦,擦到下腹的时候,格外仔细的将那器官拈起来细细抹拭。那器官冰凉柔软,嫩红的血色消失了,呈现出了灰败的颜色。小鹿笑了一下,笑容类似嘲笑,也不知道是在嘲笑谁。
  及至从头到脚都擦干净了,小鹿给何若龙穿上了一套崭新的斜纹布军装。张春生帮了他的忙,让他能把何若龙打扮得整整齐齐。一身戎装的何若龙躺在那里,乍一看几乎还存留着几分英姿。小鹿忙忙碌碌的围着他转,忙中偷闲看了他一眼,感觉他这模样很好看,心里就有些满意,有条有理的继续忙碌。
  傍晚时分,张春生在后花园子里找了一间阴凉空房,在其中设置了一张简易的灵床。让勤务兵把何若龙抬过来安放了,张春生走到小鹿面前,左思右想的说了一句:“师座,就是这样吧!”
  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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