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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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事-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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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身处的楼层,视觉引起的恐惧感,时时提醒他,自己正处在一个眩晕的高度。每天晚上收工回来,丁铁都有一种隐秘的侥幸心理,觉得自己又熬过了凶险莫测的一天。

  三个月的时间里,工地出了两起事故,一死一残。丁铁亲眼看到一个二十一岁的小伙子从三楼掉下来,被一根钢筋贯胸而出,当场死亡。他回家对老婆说了这件事,说自己不想再干了。老婆说你干到秋收吧,干到秋收再回来,现在回来也是呆着。他又返回了工地。

  丁铁冲下面的人问:“下面还有多些了?”下面的人答:“早哪,没完。”丁铁没有再问,重复着固定的动作。青幽幽的远山在天边绵延 ,褐黄|色的玉米地在大地上起伏铺展,左前方隔着两栋不高的建筑,肃穆的教堂尖顶伸向瓦蓝的天空,在它的后面几朵白色的云,渐渐向远方遁去,留下的一两抹也好像要随时消失。丁铁记起昨天晚上,在大街看见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奔跑的情景。他离开母亲,两手后伸,身子极力向前,做出奔跑的样子,可却跑得极慢,几乎称不上是跑,让人感到巨大的努力和笨拙身体之间的不协调。而后,在丁铁回到工地时,看到了巨大的楼体和楼体之间的那一片巨大的黑暗,仿佛楼体就是由它衬托而出,楼体是背景,而它是实体。“干什么哪,咋还呆上了哪。你们还想不想要钱了。”下面传来包工头的呵斥声,传送工作又开始启动起来。一根木方从阳台边缘探上来,不断上升,到了他感觉应该伸手抓住的位置,便探出身去,重复着每一次重复的动作。只是这一次丁铁把木方传到上面,松开手时,木方头上的一根钉子挂住了他的衣袖。在他还没来得及摘掉时,上面的人已经用力了,他被一下子带到了虚空中,身子迅速向下坠去。他知道这是一个梦境,就像多次经历的那样,他也知道这个梦马上就要醒来了。
午后到傍晚
午后到傍晚

  
  栓柱拖拖拉拉的跟在五姐的后面,柳条编就的篮子斜背在背上。篮子太大,人太小,好像要把小小的人装进去,又像篮子下面长了两条小小的腿。“五姐。”拴住在后面赖赖叽叽的叫了一声。五姐并不理他,她知道栓柱要想在脱离了母亲的视线之后,半途溜走。她也知道只要她不吭气,他就不敢擅自行动。迎面有几个孩子奔跑而过,栓柱眼巴巴的看着他们远去,又恋恋不舍的往前走。“你真不够意思。”栓柱仍不甘心,做着最后的努力,试图打动前面的五姐。五姐照样往前走,纤细的身材未长成的葵花杆一样摆动着。已经出了村子,栓柱再也不抱希望。

  五姐钻进高高的玉米地,头也不回地说:“跟在我后面,别乱跑。跑丢了,你就永远别想从地里出来。”玉米叶子被他们碰得哗哗响,五姐东转西转,低头猫腰搜寻着。不时蹲下来,剜着野菜。栓柱跟在五姐的身边,五姐到那里,他就到那里。有时离得太近,五姐就让他离远些,说地上有的是菜,你干吗非要剜我跟前的。栓柱就与五姐拉开一段距离。可不知不觉又到了五姐跟前。 五姐剜得很快,栓柱怎么也没五姐剜得多。五姐剜满一篮子时,栓柱只剜了一个篮底。从地里钻出来,栓柱非要五姐匀一些到篮里。五姐给他抓了一把,他不肯,还从五姐要。五姐说:“你这个懒虫,那次剜菜你都要我的,要不是我一个人害怕,我才懒得让你跟我哪。”

  天灰蒙蒙,乌突突,暖昧的样子。没有风,道上,庄稼地都很静。两个孩子挎着菜篮往家走,栓柱在后面喊:“五姐,你听有广播喇叭响。”五姐停下脚步,两个孩子在阒静无人的道上驻足倾听着。一只蝴蝶飘飘飘的飞过来,看上去比实际大很多。一息游丝样的乐声从很远的地方,从玉米地的后面伸过来,时断时续,时高时低。听不见了,消失了,又涌来,像水波,前波漫过去了,后波又涌来。过了好一会儿,五姐闷闷不乐地说:“毛主席逝世了。”

  两个孩子挽着菜篮默默往回走,暮色悄悄降下来,渐暗的灰突突的天空,迷茫在庄稼地的上方,很浓的迷茫。在那很浓的迷茫后面,发生了一件事:毛主席逝世了。

  全家人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广播,大姐,二姐,三姐,低声哭泣起来,四姐五姐胆怯的偎依在母亲的两边。父亲躺在炕头一动不动,栓柱站在门旁看着炕上的家人们。屋内没有点灯,只能看见微明的窗前黑乎乎的身影。沉重的气氛压得栓柱大气都不敢出,反复播放的哀乐阵阵敲击着耳鼓,和着姐姐们的哭声。母亲忽然坐起来,拿起炕上的笤帚,挨个抽打着姐姐们的后背,大声说:“我还没有死,你们就哭丧上了。”几个姐姐声音一下大起来,但马上又压抑回去,变成了声音不大的低泣,终至于无声。

  拴住跑出屋去,顺着门前的土道一直往前跑,跑出了村子,拐上了去公社的大路。继续跑下去,直到身后的喇叭里,放出的哀乐再也听不见,他才慢下来。小小的胸脯一起一伏,他漫无目的的往前走,像一个在黑夜里游荡的小精灵。道上他没有碰到一个人,两边的玉米地漆黑如墨,头上的天空没有星星,只是黑黑的一大块,好像要和大地和在一起,把天地间那最后一抹光亮挤走。栓柱发现自己已经离开村子很远了,害怕起来,转身往回跑,越跑越快。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迎面走来,一把拉住他,责备地说:“这么晚了,还出来瞎跑。”栓柱被父亲拉着往回走,广播喇叭里的哀乐还在交替轰鸣。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失窃之后
失窃之后

  失窃的过程非常简单。那天宋志忠要去买盖鸡房的材料,表侄刘文和赵志武的儿子赵大柱从门前过,看到宋志忠用摇把给三轮车摇火,就进院看热闹,帮摇,没怎么费劲就把车弄着了。三轮车先是放屁似的放出一竿子黑烟,然后才心平气和的响起来。刘文问三叔要去那儿,宋志忠说要去镇上拉松木杆和石棉瓦。刘文说正好我和赵大柱没事儿,就跟车去吧。宋志忠说去也行,不过不能白坐车,到了镇上得帮我装货。刘文说:那还用三叔说吗,多大个事啊。赵大柱说:到了那儿不用你干,我们哥俩就把啥活都干了。宋志忠说:你可别把牛皮吹大了。转身回屋去钱,两个年轻人也跟进屋。宋志忠也没背着他们,从柜里取出一只大信封,取完钱后,随手把信封塞到柜的夹缝中,关上柜门。走出屋,喊了几声老婆桂云,没人应答,想是又去玩麻将了。正懊恼间,桂云从厕所里出来了,边系裤带,便往院中走,到了院中,裤带也系好了。把衣服弄整齐,冲车上的宋志忠喊:喊我干啥,宋志忠把老婆拽到一边,声音不大的说:我把装钱的信封放到柜缝里了,你收起来。桂云说:我当是什么事,知道了。   

  桂云看着车出了大门,转身要回屋,钱三媳妇在门前叫她:二嫂,快点来呀,正缺个人哪。桂云停住脚问:都谁呀?钱三媳妇说了两个人。桂云听了说:你等一会儿,我把门锁上。进屋取锁头,出来把门锁好,出院门时,又把大门锁上了。到了门前往邻院钱三家走,赵国武媳妇从对面走过来,两个人打招呼。桂云说我上钱三家玩,你不来呀。赵国武媳妇说:你们弄得太小,还不够我磨手的哪,我上卖店去玩。桂云突然小声说:卖店的张春媳妇咋样了?赵国武媳妇说:还能啥样,就那样呗,他们也够急的,搞那种事,咋能在卖店搞。知道谁去买东西呀。桂云嘻嘻笑:男人来那劲儿你还不是不知道,他要干十头老牛也拉不住。赵国武媳妇说:他们说不上在卖店干多少次了,这次是赶巧被她公公碰上了。这些村干部没一个好东西,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这次是治保主任,下次就是书记了。这时,钱三家门一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走出来,冲院外喊:快来呀,都等你哪。桂云边往院里走。边冲赵国武媳妇说:你见大柱和刘文坐我家车上镇上了,我跟你说一声。赵国武媳妇说:这小兔崽子整天不着家,他爱上哪儿上哪儿,反正我也说不了他。

  不到十一点,宋志忠就从镇里回来了,进不去院。隔着障子冲钱三家喊。桂云没想到回来得这样块,放下手中的麻将往外走。钱三媳妇说:真倒霉,偏偏赶上我这把和了,他回来。桂云边开大门边说:回来得还真挺快的。宋志忠说:到那儿就买,还能等啥时候。再说还有这俩孩子帮我哪。打开大门,宋志忠把车开进院。两个半大孩子跳下车。赵大柱说:我渴了,我的先喝点水。直奔屋,喝完水,又出来。宋志忠解车上的绳子,桂云在一旁打问都花了多少钱,两个人聊着话,绳子解开了。两个半大小子上车往下递,宋志忠和桂云在车下接着。天很热,两个半大小子累得满头大汗,桂枝说:你俩慢慢干,别累着。两个人说不累,不肯歇。刘文平时的小白脸红扑扑的,进屋喝了两次水,赵大柱说:你净偷懒,不渴也去喝水。刘文没有理他。

  卸完车上的货,宋志忠和桂云留两个人吃饭,他们都有点不好意思,跳下车跑了。桂云在外屋做饭,宋志忠躺在炕上休息,脑子里盘算着盖鸡房的事。想起留在柜缝里的一千二百块钱。问外屋的桂枝:我说,你把柜里的钱收起了没有?桂云在外屋呀了一声,说:我忘了。进屋开柜门找。找了好一会儿。宋志忠说:你真笨,连个钱都找不到。桂云说:一个人放东西,一百个人找不到,何况我一个人。宋志忠坐起来,说:你看我一下就能找到,那么大个信封就看不着。自己到柜前一摸,没有,又摸,还是没有。心下纳闷,问桂云:咱家没谁来吧?桂枝说:没谁来。你刚走,钱三媳妇来找我,我就到他家去了。屋门大门我都锁上了,你回来的时候才打开,你再想想,是不是放错地方了。宋志忠说:不会放错地方,我记得清清楚楚,绝没放错地方。把柜里的东西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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