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她的眼光变得明亮，变得寒冷，如被一股憋屈依旧的怒火驱使，恼怒之色，越来越浓。
第六十章：复仇（4）
她并没有发作，而是咬咬牙，长吁一口气，恨恨地看了无境和他怀中的雪翼一眼，道：“我们天生命苦，娘亲也我一样，出生青楼。我爹爹地位尊崇，乃是松州城城主，何等身份，岂能娶一个青楼女子，受人冷眼嘲讽？他不能给我娘正式的名分，便把她安置在了松州城郊，可是，我们姐妹俩还未出生，一场大火，便将我娘的容貌烧毁了。我娘不敢面对我爹，便一个人走了。”
听到此处，无境不禁往雪翼的脸上看去，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心道：“臭丫头，你曾跟我说你娘亲活得很开心，原来她也是有自卑的。”
“……有一个元宵节，那时我们才五岁。我娘带着我们姊妹俩上街逛花灯。我还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人很多，很多。我被人群冲散了，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大声的哭，一口一个‘娘’，可是我没有喊几声，便被一个胖子抱起，眼看着那灯火通明的街道离我越来越远，再怎么呼喊，都没有用了。”
“也不知怎么的，我就失去知觉了，等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卖入引蝶楼了，被妈妈给逼着学吹拉弹唱，凭借着过人姿色才艺，逐步走到了今天的这个地位。”
无境忽然间将手一挥，止住她道：“我不是来听你的故事的，我是来听雪翼的故事的。她的一切、一切，只要你知道，便跟我讲吧，她醒着的时候，我没有来得及问她，现在只能来问你了。”
引蝶眼中再度闪过一丝怒色，可又不敢发作，便道：“既然你想听雪翼姐姐的故事，何不去松州城问呢？她命好，在爹和娘的身边长大，他们该知道她的一切才对。”
无境看了引蝶一眼，便又淡淡地道：“雪翼为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松州城的人，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可是，他们终究是雪翼的同门，我不能去伤害他们。”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引蝶脸色一变，秀美白皙的脸涨的通红，怒道：“除了她比我命好，其他的我一无所知。”
无境缓缓地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怪异的光芒，嘴角微动，冷笑一声，道：“她比你命好？她比你命好……”他笑了起来，仿佛在讥讽。
引蝶走上前来，站在无境身前，神色激动，道：“是的，她的命是比我好。在引蝶楼陪男人笑的，是我，不是她；在松州城当公主，享受天伦之乐的，是她，不是我。你知道我为什么躲到松州城来吗？就是因为她跟我说，我的爹爹是松州城的城主，她让我躲到这儿来，我便会安然无恙。我甚至，直到前不久，才知道自己有一个当城主的爹爹，那个人，便是高高在上的雷弩。”
她吁了一口气，气色缓了缓，忽然间眼中多出了几分柔情，往无境脸上看去，道：“这都罢了，可是，我无法忍受，连我喜欢的人，心中也只有她，没有我。”
无境目光一闪，淡淡地道：“谁？还有谁喜欢雪翼？怎么我从来都没有听雪翼提起过？该不会是紫誉吧。”
“就是你！”
喊出的三个字，如雷鸣一般，在无境脑中嗡嗡炸响，他沉默了，无言以对。
“喜欢雪翼姐姐的人多了，你该问问，松州城的人，哪个不喜欢她？可是我真正喜欢的，却只有你一个人。那晚，你和比翼双鸢把我从两个流氓的手上救了，免于受辱，事后，我一直在找你。直到后来，班剑云和紫誉两人来仙介城的引蝶楼玩，我才得知原来一身白衣、天生残疾的那个救我的人，便是回风山的无境公子。”
“我从紫誉和班剑云口中知道了很多你的事情，又从你师兄无止身上了解了很多你的事迹，便对你念念不忘了。难道、难道你都没有感觉吗？”
他，依旧沉默着，可是不知为何，竟不敢去看引蝶，目光便又回到了怀中那个安睡着的美丽女子的脸庞之上。
引蝶又苦笑一下，续道：“那时，我只知道你的心中，有一个叫做幽荷的女子，是无论如何也取代不了她的地位的，可是我依旧时时刻刻地想着你，情不自禁。谁知前些日子，整个神龟国都传着你和姐姐的事情，你心中又有了雪翼，还是没有我。”
她的目光往无境脸上看去，却发现他似乎无动于衷，脸上刚才的激动刹那间消失不见了，又是一下苦笑，续道：“在我得知你就在神龟山上之后，便一直想向你当面致谢，我便接见了班剑云和紫誉。岂料，他们两个人一见我的容貌，便都怔住了，跑到一旁商量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他们又来了，说是有一件事情要我帮忙，事成之后，可以帮我达成一个愿望。为了防止他们变卦，我便先将我的愿望说了出来，等他们帮我达成之后，我再帮他们。我的愿望，自然便是你了。”
“他们听了之后，先是愤怒，不过过了一会儿，似乎想通了什么，便又镇定下来了，说只要我帮了他们的忙，便可以替我自己完成愿望，得到你。”
无境眼光一闪，眼中出现了几分鄙夷神色，冷笑一声，道：“他们，是想让你在我的身上烙上两极族的魔头标识，好诬陷我是两极族人，如此，我便不容于神龟山，只能远走他方，而你便能挺身而出，以雪翼的身份，便可以陪着我永远离开。”
引蝶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紫誉说，只要我办成了那件事情，你自然会被神龟山追杀。到时候，你肯定要逃离神龟山，而他们会想办法绊住雪翼，让我以雪翼的身份出现，顺理成章的陪着你幸福一辈子。”
无境眼中全是鄙夷，不屑地笑了，也不知道是在嘲笑引蝶的天真，还是在嘲笑班剑云和紫誉这等幼稚的计策，嘴角一笑，哼了一声。
“那晚，我用逍遥珠将你迷晕之后，便实施计划，可谁知你师兄忽然间破窗而入，以为我要伤害你，对我凶巴巴的一顿臭骂。我那时脑子里空空的，只想着这件事情决不能让你知道，不然你会更不可能喜欢我了。也不知怎么地，我从桌子上捡起那根你留下来的半截梨绒飞箭，往无天的心口一扎，便把他刺死了。”
无境浑身大震，心中本来压抑的怒火在此时渐渐浮现，可是，他还是没有忘记雪翼临死前的请求，这才勉强将怒火压制住。
“后来，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你师兄已经死了。”引蝶脸色苍白，想起了那段惨痛的往事，依旧像是当日经历过的一般，不住的哆嗦。
无境的目光钉在引蝶身上，淡淡地道：“那时，他一定是把你误认为雪翼了，所以才……你记不记得他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引蝶微微一怔，苍白的脸上全无血色，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那时，我六神无主，全然不知所措，不知不觉中，手上的那个魔头标识的烙铁便你的臀部印上了。可是，就在我刚刚印完之后，雪翼姐姐便推开门进来了。”
“我们俩，都呆住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们俩才回过神来，她看了看地上躺着的无天，那支梨绒飞箭穿心而过，已经是回天乏术。”
“她也吓傻了，脸色很白，不过神情却十分古怪，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便拉着我往引蝶楼外跑，一直跑出了仙介城，才停下来。那个时候，凭着那股熟悉的感觉，我们都知道，身边这个人，一定是小时候被人流冲散的亲人。”
“我们相认了。雪翼姐姐听过我的身世遭遇之后，便决定为我扛起这杀人的罪过。她说：‘反正臭小子不再要我了，我也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了，还不如被他打死的好。’”
无境浑身一抖，热泪盈眶，不禁将怀中美丽女子抱得更紧了几分，喃喃地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我一点都不开心，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令我刻骨铭心的名字‘雪翼’，竟然会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姐。我和她一起生活了几天，将所有的事情都详详细细地告诉了她，包括，我喜欢你的这件事情。我跟雪翼姐姐说，让她把你让给我。可是她却又跟我说什么：‘如果有一天无境真的喜欢上你，我会祝福你们的。’她说那话的意思，也好像在嘲笑我不配得到你的爱，也不可能得到你的爱。”
无境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哗哗打在了雪翼的衣衫之上，哽咽道：“世间只有一个好雪翼，也只有一个无境。你终究是了解我的。”
引蝶看到无境对雪翼如此情深，心中没由来的火起，眼中怒火熊熊，道：“她跟我讲了我爹娘的事情，让我收拾行装，来松州城投奔爹爹。我……凭借着我的财富姿色，在松州城中又建起了这座引蝶楼。可是……我……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等着你，等着你来找我。”
虽然引蝶和雪翼长得一模一样，可是无境一见到引蝶，心中总是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厌恶感，只觉得眼前这个青楼女子，简直和雪翼是天壤之别。
此时，听她吐露心声，心中厌恶感却更加重了，冷笑道：“你等我？”
他依旧笑着，可神色有些古怪，又往雪翼脸上看去。
“是！我知道我出生低贱，不配得到你的爱，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当年走失的那个孩子是我，而不是雪翼，这样，在引蝶楼里面赔笑的就是……”
“住口！”无境勃然大怒，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厉声喝道：“你再往下说，我就把你杀了。”
引蝶似乎已经豁出去了，鼓起勇气，继续道：“我偏要说。论姿色、论才艺，我哪点比她差？可是，为什么我……”
一道白光忽然间从无境的手臂之上掠了出去……
“你以为我在跟你说笑吗？”冰冷的声音，从他的喉咙深处缓缓传出，有些沙哑，有些激动。
……
熟悉的场景，出现在了眼前，只因为，倒影中已经见过一次了。
一身红衣，倒在窗前的琴上面，鲜血一滴滴从琴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