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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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生活-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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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进入兴奋状态。  当我们再次举酒碰杯时,禾便顺嘴引用《方舟》里的话,说,“为了女人,干杯。”  我笑了。  禾的房间有一股独特的薄荷的清香,这是一种来自独身女人卧室的纯净的气味,是一种不含有正常的男女混合荷尔蒙气场的残缺的气味。这气息像一束浓浓的蓝色调的火焰,覆盖在我周身的皮肤上,并渗透到敏感的皮肤里边去,使我身体里的血液激动地涌流,却又没有爆裂的危险。  禾穿着一身浅色的衣裙,紫色的裙边异常艳丽耀眼。她不时地在我的身前身后闪动,像一束不安静的银白的月光,占领着我的视线。  这一天晚上她多喝了点酒,显得格外地激动,滔滔不绝地向我诉说读《方舟》的感想,我不住地点头。  我们把电视调到最低音量,它只是在一旁做为一种道具背景,在房间里稀释着由两个女人组合起来的某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气氛。  她又向我大段大段背诵伊蕾的诗,……  把我镶满你的皮肤/我要和你一起盛开/让我的嘴唇长成你的花瓣/让你的枝条长成我蓬松的头发/我呼吸着你的黄|色/在万物中通体透明……  禾的声音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闪闪发亮,每一个字从她的嘴唇里流溢出来都如同一颗耀眼的水珠,滚烫地滴落到我的脸孔上。  我说,我也非常喜欢伊蕾的诗。  禾得到我的呼应,更加兴奋,干脆拿起手边的伊蕾的诗集朗诵起那一首在当时极为轰动的《独身女人的卧室》。  你猜我认识的是谁/她是一个,又是许多个/在各个方向突然出现/又瞬间消隐/她目光直视/没有幸福的痕迹/她自言自语,没有声音/她肌肉健美,没有热气/她是立体,又是平面/她给你什么你也无法接受/她不能属于任何人/——她就是镜中的我/整个世界除以二/剩下的一个单数/一个自由运动的独立的单子/一个具有创造力的精神实体/——她就是镜中的我/我的木框镜子就在床头/它一天做一百次这样的魔术/你不来与我同居……  那一天,由于我的某种特殊心境,我有些心不在焉、神不守舍。我一边欣赏着她的激动,脑子里地却一边不由自主地转动起另外的事情来。  我很想和她说一说我与T的事,想对她说我与一个并不是发自内心爱恋的男人有过的某种关系。她会怎么想?她会不会把我看成一个不纯洁的人、一个坏女孩儿?她会不会不再喜欢我?  几天来我不断地反省,我发现我其实并不是真的喜爱T这个男人,我对他的向往只是因为他传递给我一种莫名的欲望。这欲望如同一片树叶,不小心被丢进起伏跌宕的河水里,水波的涌动挤压使这片叶子从懵懵中苏醒过来。它一边疼痛,一边涌满湿淋淋的幻想和欲望。  我非常想与禾——这个年长于我、使我信赖和依恋的女人交谈,使她的经验化成我的经验,以她的清晰了然化解我的模糊混乱。这个时候,我发现自己是那么地需要她。  我想告诉她,多年来我真正喜爱的人其实是她,我经常怀想她早年对我的呵护和喜爱,想起她对我的亲密与温情,这沉默无声的情感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日益生长。我不需要别的什么人介入我的生活和身体。我不知道是什么使自己陷入了一片糟糕的混乱之中,我不知道怎么办?我的愿望被勒在悬崖的边缘,往前一步即是深渊。 txt小说上传分享
十四:一个人的死是对另一个人的惩罚(3)
关于性的秘密和我所发现的一切都成为虚无,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我感到自己不过是被那个男人牵引着通过了某个入口,这个男人是欲望的化身,我勇敢地面对他的探索。他像一个旅行者一样,仅仅是旅行了一个年轻女学生的身体,我们只是彼此奉献了一部分身体,一些器官,就像在田间劳动一样。他的旅程对于我并不意味着什么。接下来,我又意识到,这旅程,这个自己曾献身的地方,其实只是一块空地,一种幻想。  而禾,才是属于我内心的一座用镜子做成的房子,我在其中无论从哪一个角度,都可以照见自己。她身上所有的空白都是我的沉默,她的喜悦在我的脸上总是映出笑容。当她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一天天长大成|人,用她那双纤瘦的手指攥紧生活这一根带刺铁栅,我的手上立刻就感到疼痛,指缝里便会渗出鲜红的血珠。她站立在屋门的门框前,一只手放在额头上遮住刺目的阳光,另一只手支撑在她疲惫的腰间,望着我像一只离巢的大鸟独自去觅食时的那一种神情,使我感到她是我的母亲,但她的确不是我的母亲。她从我很小的时候起,就孤独无助地站立在那里等着我,等待我长大成|人。空气中充满了焦虑与渴望。这一切使我的嘴唇对她失去了所有的语言,我试图说些什么,但我不可能找到适当的词语。只有我的身体本身才是我的语言。  可是,那天晚上,禾这个一向细心而体贴的女人,似乎失去了情绪的自控力,她忽略了我的反应,忽略了我的沉默。她只是沉醉在别人的诗句里思绪游荡,两颊散发着红酒的颜色。她的激动覆盖了我的语言和愿望。  我几次想打断她,谈一谈我自己,谈一谈我们,却欲言又止。  当电视里的节目告一段落的时候,我便站了起来。我说,我累了,明早还要去学院,得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  禾这时才仿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从兴奋的诉说中戛然而止。  她走近我,看了看我的脸孔,又用手指在我的额头上摸了摸,说,“你今天不舒服吗?”  我说,“没有,只是有些累了。”  禾见我心事重重的样子,不放心地继续问,“你没什么问题吧?”  我说,“没有。改天再聊吧,我还有话跟你说。改日吧。”  禾说,“那,那好。你回去好好睡吧。”  她送到门口,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说,“晚安,宝贝!”  我从禾的房间出来,顺着楼梯缓缓而上。楼道里阒无人影,灯光像暗语一样模糊不清,晃动着阴影,显得鬼鬼祟祟。我一边从衣兜里掏着钥匙,一边心不在焉地陷在自己的思绪里。  正在这时,我在楼道里遇见了那个异乡人。  他从我身边轻手轻脚经过的时候,我闻到一股腐土或污水的气味,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饥渴与肮脏,仿佛是一个被死亡马不停蹄地追赶着的人,浑身困倦疲惫。似乎是有某种幽灵似的东西纠缠着他,使他离开了真实的道路,不停地从一个地方逃避到另一个地方。  我注意到他的头发像野草,恣意膨胀。他的眼窝深陷,镶嵌在一张黧黑的脸孔上,从那里发射出来的光芒,与其说是目光,不如说是从地缝里闪出的一道微弱影子。当我们忽然在楼道里不期而遇、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我感到他的身体仿佛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所触碰,不易察觉地晃动了一下,全身的神经立刻警惕地绷紧。他背上的一只包裹随即立刻被他移动到疏离于我的那一边。  他的警觉唤起了我的警觉。  当他从我身边滑过之后,我便转回头再一次看他。  然后,我发现,我似乎见过这个陌生男人,在很多年以前。但是,在多久以前,以及他是谁,我无从想起。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对着敞开的窗子,我用力回忆往昔的与这个男人相关联的踪影。外边的月亮散发着眩目的强光,不安静的夜风在我的对面的屋檐上喘息,几只怪怪的飞禽从我的窗口闪过,在昏昏欲睡的空中回响。
十四:一个人的死是对另一个人的惩罚(4)
我蜷缩在沙发上,感到累了,昏昏欲睡,我微微闭上眼睛。  我看到一些过去的岁月同尘埃一起升腾而起,一群群旧识的男女披上翅膀从窗前飞旋而过,身上的土屑和锈痕抖落在空中,发出跌落的粉碎声。我在记忆的泥潭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四处都是垃圾和腐臭,滋蔓着奇异的野草和毒菌,只有远处的栗树林在召唤。有一道小径可以通向那里,但是,小径在中途折断了,我无法前行。  我用力在记忆中向前眺望,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这时候,有一个名字仿佛被夜风从寂静中托起,它从许多只嘴唇中吐出,浮在空中,从街道的另一边浮动到我的窗子的这一边。它颤抖着,在青色的夜幕里闪烁血淋淋的光泽,我无法抓到它。隐隐约约,我看到一个死者姗然而立,我定睛细看,发现她好像是葛家女人,只是面孔模糊肿胀,脖颈上的一道深深的勒痕把她的嘴角扯向一边,嘴唇充着血,向外翻着,如同一朵扭曲的花瓣。我看到她在幽黑的无辜者的行列里愤然抗议,发出惨烈的嚎叫,但是空中的回响却极为微弱。我惊恐地谛听。  终于,那微弱之音被窗外一阵真实的重型汽车隆隆而过的轰鸣声淹没。  我睁开眼睛,站起身,走到窗前,关上半扇窗子,想了想,把另半扇窗子也关上。但是,封闭感依然无法使我集中思路,勾起与楼道里邂逅的那个异乡人相关联的记忆。  最后,我只好作罢。  冲过淋浴,我便上床躺下,熄了灯。  这时,外边下起了雨,硕大的雨珠从高空跌落到柏油路面上噼噼啪啪,像无数只马蹄或四脚动物在飞奔。  ……窗外的嘈杂之声似乎把我拉进一场宏大的晚会,一个女人旋转着从舞池的一角飘弋过来,用一种灼热与渴望的目光注视着我,她的一只温暖的手一直在寻找着我的手,当她终于触碰到我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她是禾。  她说,我们去跳舞吧。  我说,我们俩怎么跳呢?  禾说,为什么我们俩不能跳?你听,这是最现代的乐曲,是不分男步、女步的一步舞。  然后,我们便被令人发昏的乐声拖进舞池,她牵引着我的手往人群中央走,我们的脚步在拥挤的空间里前行、回响,却没有碰到任何人。然后,我们就跳起了不分男步、女步的一步舞。  灯光不断地闪烁变换着令人眼花缭乱的色彩,我看到所有的人的脸孔都在变形。我与禾紧紧搂在一起,生怕对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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