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伎浮世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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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伎浮世绘-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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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花或是洋葱头的球根;连脖颈也微微泛起了淡红,显得格外洁净无暇。”


  但是驹子的洁净并不是一种简单的安安静静的洁净,她是一个充满矛盾的人物:时而宁静忧郁,时而热烈奔放;时而温柔顺从,时而倔强激烈;她有少女的纯洁,也有艺伎的放浪;既有优美的举止,又有野性的表现。驹子是有血有肉、真实可感的,而不是平板、单调和概念化的。她的喜怒哀乐都活生生地浮现在读者眼前。
  从总体来看,驹子的形象是笼罩在红色色调之中的,浑身都焕发着青春与活力。“岛村正陷在虚无缥缈之中,驹子走了进来,就像带来了热和光。”《雪国》中的这句话并不仅仅是一个场景或细节描写,它是对岛村与驹子这两个生命状态的暗喻。岛村既没有目标又没有追求,他迄今为止的生命以及未来的人生就像是一场虚无,而驹子红扑扑的脸颊在小说中不时地闪现。有时,她的“眼睑和颧骨上飞起的红潮透过了浓浓的白粉”,使她在“雪国之夜的寒峭”中仿佛“给人带来一股暖流”。室内的光线明亮时,她的“绯红的脸颊”异常清晰,以至使“岛村对这醉人的鲜艳的红色,看得出了神”。岛村以为如此通红的脸蛋,一定是被冻成这样的 ,但驹子说:“不是冻的,是卸去了白粉。”每当她“用冷霜除去了白粉,脸颊便露出两片绯红”。也就是说,这鲜艳的颜色,正是驹子的本色。
  当她靠在岛村怀里时,岛村的感觉是:“多温暖啊。”而且,她总是“一钻进被窝,马上就感到一股暖流直窜脚尖”。正如驹子自己所说,她“天生就是温暖的”。在岛村看来,驹子“简直像一团火”,驹子也毫不讳言地说自己是“火枕”,会把岛村“灼伤的”。在雪国的严寒与素白的映衬下,红色的灼热的驹子显得格外艳丽动人,正如作品中所写的那样,“山中的冷空气,把眼前这个女子脸上的红晕浸染得更加艳丽了”。川端康成把驹子红红的脸颊和一片雪色的旷野同时叠映在一面镜子之中,以红白的强烈色差,象征着严峻生活中驹子执著的生命。正是这份执著震撼了岛村,使这个空虚的人感到了什么是真实:“……岛村闭着眼睛,一阵热气沁进脑门,他这才直接感受到自己的存在。随着驹子的激烈呼吸,所谓现实的东西传了过来。”
  但是,驹子并不是一味地表现为热与火,在她的精神世界深处隐藏着某种冷静。正如小说中所写的那样:“倾心于岛村的驹子,似乎在根性上也有某种内在的凉爽。因此,在驹子身上迸发出奔放的热情,使岛村觉得格外可怜。”有时驹子也以冰冷的姿态出现。岛村第二次到雪国跟驹子见面时,驹子在长廊尽头的拐角处亭亭玉立地站着,衣服的下摆铺展在乌亮的地板上,“使人有一种冷冰冰的感觉”。虽然驹子的身体是炽热的,但头发却是冰凉的,当她的头发碰到岛村时,岛村脱口说出“噢,真冷啊,我头一回摸到这么冰冷的头发”。驹子的整个精神世界就凝结在她炽热的身体和冰凉的发丝上。川端康成成功地把一个性格复杂的艺伎形象立体地塑造出来。
  随着故事的展开,驹子在岛村心目中的圣洁形象慢慢地被打碎了,原有的那种神秘感消失了,于是岛村开始把另一个女子叶子作为崇拜偶像。川端康成似乎在告诉人们,艺伎的美就在于朦胧的可望而不可即的那种状态,一旦得知真实的艺伎,就会陷入幻灭。
  《雪国》中的岛村已有妻室,由于无法排遣自己无所作为、坐食祖产的空虚,才转而从艺伎的身上寻求安慰,这种格局已经规定了男女主人公不平等的前提。表面上岛村似乎爱上了驹子,而实际上他却把驹子满腔真挚、热烈的爱看作是“单纯的徒劳”。他明知驹子倾注在自己身上的爱终将难以实现,却屡屡让她产生希望,并满足于她对自己的期待。不仅如此,他还移情于叶子,这又加深了对驹子的伤害。对岛村来说,女人只是填补其空虚、排遣其伤感的工具,是他获取愉悦的玩物。因此在岛村的心目中,女人并无地位和尊严可言。
  岛村可以在火车上“长时间地偷看叶子”,“却没有想到这样做会对她有什么不礼貌”。他与驹子分手后便忘掉了自己的诺言,“没有来信,也没有约会”,这说明他根本就没有把驹子放在心里。而再次见面时,岛村虽然很清楚,按道理自己“应该向她赔礼道歉或解释一番”,但却“连瞧也没瞧她,一直往前走”。
   
驹子——《雪国》(2)
岛村对驹子的蔑视,在川端康成那里并没有受到鞭挞和惩罚,川端无意让岛村付出应有的代价,相反,他让岛村“沉浸在美妙的喜悦之中”,因为小说中驹子在经受这一切之后,仍然一心倾慕于岛村。川端康成这样安排,无疑是想要肯定驹子对纯真爱情的坦荡、执著的追求,然而从另一侧面却反映出男女主人公在川端的价值天平上各自占有怎样的重量。
  岛村第二次离开雪国时,跟驹子约好2月14日雪国“赶鸟节”的时候来看她。按照常理第一次已经失约,第二次总该信守诺言了。但是,岛村又一次言而无信。驹子为了等待跟岛村见面,特意从老家赶回来,却仍然是空等一场。面对驹子的追问,岛村的回答是:“像你这样追问,我怎能说得清楚呢。”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逃避了自己的责任,反倒是驹子无言以对了。
  《雪国》中写道“驹子无可奈何地无言以对,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心想:岛村自然会把自己挂在心上的吧?于是她显出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说:‘一年一次也好,你来啊。我在这里的时候,请一定一年来一次啊。’”
  驹子的反映也许正符合日本男人的愿望,正如小说中所写的一样,身为艺伎的驹子所应做到的便是对男人的无条件顺从。在川端康成笔下,这种表现是“通情达理”的,这才是艺伎的表现。
  
熏子——《伊豆的舞女》
同为川端康成的名著,《伊豆的舞女》却与《雪国》有着决定性的差异,塑造了一个不同的艺伎形象。
  《伊豆的舞女》描写了一个高中学生和流浪舞伎在旅途中的一段朦胧的清纯的爱情,伊豆的青山秀水与少男少女间纯净的爱慕之情交织在一起,互相辉映,给了读者一份清新,也净化了读者的心灵,把他们带入一个空灵美好的唯美世界。小说中的舞伎熏子,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川端康成着重描写了熏子纯情天真的一面,没有任何卑微的感觉。
  《伊豆的舞女》中,“我”因为听到舞女的“纯真而坦率,很有余韵”的赞美,听到那“天真地倾吐情感的声音”而豁然开朗、感激不尽。“我”的深锁的心灵孤舍,被舞女一句甜甜地赞美打开了,经年累月积聚的忧伤,也在舞女天真烂漫的笑声中飘散殆尽,乖戾得如同冰山般的精神世界也随着这点滴的温暖溶化了,变得纯净如水。“我”感到“头脑恍如变成了一池清水,一滴滴溢了出来,后来什么都没有留下,顿时觉得舒畅了”。
  川端康成曾说过他喜爱能使自己“保持童心的女性”,而舞女正是这样一个“孩子”。甚至当20岁的“我”在温泉浴场看到舞女“洁白的裸体”时,不但没有产生任何不良的欲望,反而被她的纯洁所感染,发出感慨:“她还是个孩子呐。”
  在《伊豆的舞女》中,作者不但做到心物融合,达到了“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的境界,他还借鉴西方现代派,为小说抹上了更为浓重的主观感情Se彩,着重了对人物的心理刻画和意境的创造。比如,在茶馆,舞女把自己的坐垫翻个身让“我”坐,“我”却有些惊慌,“谢谢”到嘴边却没说出来。仅一个翻坐垫让座的动作就刻画出了受人歧视,凌辱的舞女形象,而“我”的惊慌失措也暗示了孤单的我在得到舞女平等对待时的受宠若惊。再比如在浴场,纯洁舞女的招手,使我满心舒畅地笑个不停,头脑澄清得像刷洗过似的,微笑长时间挂在嘴边。这使我们读者能清晰看到“舞女”和“我”之间所以能建立真挚的友情并流露出淡淡地爱,并非由于世俗功利,而是源于舞女的天真无邪和“我”的朴质无华,平淡自然的美学“追求”。全篇小说中此类看似轻描淡写,却为点睛之笔的地方有多处,创造出一种随“我”与“舞女”,特别是“我”的情感发展的纯洁美好意境。
  熏子不识字,喜欢听别人给她念小说,“我怀着期待的心情,把说书本子拿起来。舞女果然轻快地靠近我。我一开始朗读,她就立刻把脸凑过来,几乎碰到我的肩膀,表情十分认真,眼睛里闪出了光彩,全神贯注地凝望着我的额头,一眨也不眨。好像这是她请人读书时的习惯动作。刚才她同鸟商也几乎是脸碰脸的。我一直在观察她。她那双娇媚地闪动着的、亮晶晶的又大又黑的眼珠,是她全身最美的地方。双眼皮的线条,也优美得无以复加。她笑起来像一朵鲜花。用笑起来像一朵鲜花这句话来形容她,是恰如其分的。”
  在文中,天真纯情的熏子仿佛已经令人忘记了她是一个艺伎,作者把艺伎的细致、周到、柔顺和小家碧玉的淳朴天真结合起来,塑造了一个理想的少女形象。在川端康成的时代,艺伎的社会地位已经大不如前,明治时代艺伎风光一时的盛景已成为历史,川端所描写的熏子是艺伎中的无名之辈,或许描写社会下层人群的可爱之处正是川端的写作初衷,但不管如何,《伊豆的舞女》以它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塑造了一个带有艺伎特点的女性美的典型形象。
  如果说《雪国》描绘了真实的艺伎,那么《伊豆的舞女》则塑造了一个可爱的艺伎,但也不难看出,川端康成在描写艺伎时没有太多的道德负疚感,后来他获得的诺贝尔文学奖,也有日本艺伎的一份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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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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