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忆凉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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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忆凉辰- 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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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头往自己身后望了望了,不会啊……明明只有这一条路……只有她一个人。

是自己不够显眼么?苏锦凉低头瞧了瞧,太后亲手给她披的披风还覆在身上,上边绣着鲤戏红莲,荷叶连天。

不知道怎么地,苏锦凉心里倏地就塌陷了一大块。

四下的奴婢仍旧跪在那儿,不敢起身。

到处都安安静静的。

她呆站了好一会儿,风吹得面上硬硬的疼,她像是应证一般在柔袖下握了握拳头,怎么都还是不能相信,踌躇迈出步子,向着殿门走过去。

脚步声一下一下,空荡荡地踩在心上,清脆而沉缓。

苏锦凉在祥凤殿门口停下来,转身望进殿里去。

凉风吹过来,将她的衣角掠了个卷儿,发丝有些纷乱,缭得眼睛不能完全睁开,苏锦凉半眯着往里瞧。

一鼎檀色的重铜香炉,袅幽的香徐徐升起来。

弱水立在后边,一身素衣被锦屏衬得愈发眉目如画,他静静地视着她,那双眸就如同往初所有的了然一般清澈。

苏锦凉很自然地向他走过去,扶住门楹,提起裙踞,一只绣兰小鞋跨进殿里。

弱水却忽的抬起了手,遥遥地阻住了她,尔后,向内殿里望去。

苏锦凉亦顺着望进去。

锦绣屏风,后面有模糊两个影子,一高一低,坐在榻上,中间一方矮几。

弱水忽然微皱了眉,回过头望住她,那目光似洞察一切般,寥着一小点儿可惜,他向她挥了挥手,示意:回去吧……

青天白日,苏锦凉生就生生停在这祥凤殿门前,殿门高高的,她人小小的。

一尺的门槛,看上去也不是那么高,她轻松地迈了进去,可另一只脚却是怎么也进不来了。

硬生生被划成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她隔着蒙蒙的熏香望着弱水。眼睛睁得大大的,像在求证什么一般。

弱水亦静静地望着她,什么也没有说。

那日,顾临予传,在祥凤殿用午膳。到了酉时,又说晚膳也一道在这用了,宴毕再召几个会唱曲的,陪太后消遣消遣。

苏锦凉一直在祥凤殿外徘徊,直至日穷时分,才终于蹰步,戴月而归。

*****

匆匆日子又走过去了一月,这些光景里,苏锦凉每日都能瞧见顾临予匆匆的身影,从这处到那处。

可整整一个月,他们连一句像样的话都没有说上过。

他总是被许多人簇拥着,永远都行色匆匆的样子。有时她在宫廊这头早早的等着,地点是和庭燎或者青阳炎旁敲侧击问的他下朝时必经之路。发式衣衫也无可挑剔,是在昨天夜里就精心准备好了的。

她总是提前大半个时辰就在那儿候着,在他经过的时候立在一旁努力扬起一个阳光明媚的笑容,可他每次甚至连一眼都没有瞧上就匆匆走了。

还有几次,她埋伏在殿门的拐角或者门后,他经过时她便猛地跳出来吓他,大喝一声:“顾临予!”

他总是身形一震,很快又静下来,蹙眉渐渐归于平展,归于面无表情。

陈海被赶回家养老了,而那日打碎了东西的张士不知怎地就升官成了顾临予的跟班,年纪还小便不大懂事,见了苏锦凉在前边狰狞夸张的表情,也先是一吓,接着就和后边的宫女们忍不住低笑起来。

苏锦凉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傻笑。

她不是真想这样冲动,在众人面前拂逆顾临予的帝王尊严的,却是实在想他想得没有办法,只好用这样任性的方法赖住他,让他不得不直视她的胡闹,蛮横地要求他留下来。

她也会在心里强打起信心,理直气壮地想:这样又怎么了?不过就是任了个性么?古时候那些妃子还祸国呢……她不过为他们的私生活争取一点点空间罢了。

还在早前的好些时候,顾临予面对她这般模样若不是扬眉带笑地嘲上几句,便是一言不发地伸手将她揽在怀里。

可现在,顾临予却也只是将她看上一看,便又淡淡蹙了眉,抛下一句“朕还有事。”

留下她站在原地,方才面上挂着的夸张傻笑还没完全褪去,一行人便早不见踪影了。

更多的时候,便是她在宫中偶然见到一晃而过的身影,在千层台阶之上,在曲折的御花园中,她刚好也是匆匆,急着赶去某一个地方,却在见到他的一瞬,就忘记了所有的目的,停下来望住他。

他们之间或许隔了重重树枝掩蔽,或者是叠嶂的宫阁,可不变的是他永远步履匆匆的身影,她远远地将他望住,而他拐个弯儿就不见了。

她悄悄掉过两次泪,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天上只有朗朗的月亮。

皇宫好大好清,她一个人坐在长廊下边觉得很寂寞。

可也没有人来安慰她,从前那些温暖的陪伴、安心的力量,笃定的前行,好像都走远了。

怎样都只有她一个人,吃饭、睡觉……她只能每天如一日地在这皇宫里游荡,没有人拦她,没有人问她要去哪,就连她要出宫,一亮白玉符,兵士便恭敬撤枪了。

她来去得太自如,就像一个过客,就像一个于谁都无关紧要的人。

好一点有人搭理的时候便是庭燎和青阳炎跟在顾临予身后一起匆匆的时候,顾临予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青阳炎回过头一脸玩味地看着她,一副“好巧,但是你怎么又来了”的神情。

庭燎呢……则是想也不用想,永远是那张臭脸,盯着你的眼神又奚落又自傲,要多讨厌有多讨厌。

可他们毕竟也是忙的,青阳炎就算再吊儿郎当如今也是大将军了,庭燎和弱水双双升官做大员,雷厉风行,威风得不得了,成了顾临予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先行棋。

于是苏锦凉便想,大概顾临予也是很忙的吧……

尽管弱水曾认真地告诉过她:顾临予现在的确很忙,□乏术。她亦在心里这样默念了,可怎么都还是不能完全相信。

会有多忙呢……忙到连见她一面,说上一句话的功夫都没有么……

但是她却更不敢去想别的可能,于是便只好一厢情愿地以为……大概,真是挺忙的吧……

春末的夜晚,她在顾临予的书房墙角远远地立过几次,看见他俊朗的轮廓贴在薄薄的白绢窗上。

她的心跳得像那融融的烛心一样快,却也同这初夏风一样,嗖嗖地冷。

一瞬间,她觉得好像又回到了袅云顶,她在自己的房里推开窗,眼巴巴地望着对面他的屋子,一望就是一个下午,想着他会不会什么时候推门走出来,就看到她。

这样想便有点可笑,她追着他兜兜转转走了一年,原来竟还是在原地。

十年一觉扬州梦,苏锦凉在月末顿悟了一个道理,宁做行动的矮子,不做思想的巨人!

她在这想什么都是白想,既然顾临予忙,那她便快些陪他一起将事情忙完,一切便又都好了的吧。

于是她便又满怀热情地投入她新认定的事业当中,回回如此,不知疲倦。

她一直都觉得他们彼此,是存在某种微妙的默契的,甚至连顾临予亦觉得,自己平时不愿显露的山水,苏锦凉会感受到那些低伏。

可在漫长的时光里,他们却始终如此,一个人一厢情愿地千里追随,不计辛苦,不问前路。另一个,自以为是地替她遮蔽掉所有风雨,不问所求,独自前行。

他们这样不闻不问地各自往前走,却竟保持了惊人的一致,在两条路上总是平行同步,不管分开有多远,总是如影相随。

如果在这场感情里,有一个人,首先存了一丁点儿私心,也许便不会走这样一条风雨难行的路。

*****

三更天,采兰斋的雕花小案,一长沓宣纸铺开,上边堆满了奇形怪状的木头。

苏锦凉一脸考究地摆弄,时而又抬手描下几笔,弱水刚看完各地呈上来的折子,酌情分了类,端上几本紧急的就往外走。

一轮巨扇横在他面前,苏锦凉素白的脸从后边冒出来,两个眼圈有些发黑,她把木头往弱水手里一塞:“大师,再来帮我看看怎么把这些鬼东西拼到一起吧……”

说着,又从善如流地从弱水手里把折子抢了过来,两条腿翘上小案,随手拈了颗伶仃果,一边嚼一边翻开折子,皱了眉头。

“好酸。”她起身把盘子挪到一边,思索明天叫宫女别往顾临予那里送这批货了。

苏锦凉又左右翻了翻,青葱小指在明黄的锦折上敲了一轮,抬头看弱水:“这样很好呀,你就照你打算的先执行下去,明早再和他说吧,反正他也会同意的。”她瞧着窗外似是不满地撅了撅嘴,小声道,“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

弱水亦从那一堆杂物中抬头,不疾不徐:“这次新任命的一批官员名单需要定了,今晚还不披下明早董丞相就要……”

“知道知道……所以才叫你们要曲线救国搞科举的嘛!”苏锦凉不耐烦地打断他,又翻开了那本折子。

这次新任命的一批官员不是丞相的门生就是太尉的裙带,看来顾临予初一继位就给弱水封的从一品,庭燎的正三品把这帮老骨头给憾到了,都急急忙忙要做些动作。

越看就越不对劲,苏锦凉眉间从郁结变为疑惑……越来越深。

前边是洋洋洒洒几页的新晋官员名单,后边极不相符缀了一长沓字体不一的:太子正字刘表,太子校书恭长河、太子内方典直吴敬……

苏锦凉百思不得其解地翻到最后,看见上边龙飞凤舞的一个“燎”字,终于大彻大悟,猛地把折子往案上一砸,破口大骂:“庭燎他是想赚钱想疯了么!太子都还没出生呢!他就把这一堆鬼东西拿来卖钱啦?!”

弱水果是淡定,全然不顾苏锦凉的暴力行径,不动声色将折子拿了过来,翻到最前边几页:“这次百官联名引荐,不得不披……”他修长的食指划过奏折上沿,“但若披了这几个,皇权则实与架空无异了。”

“我说你们这些人就没有一点变通的意识么……”苏锦凉嘟囔着弯腰,从案下把一大沓纸捞了出来,推到弱水面前,上边是歪瓜裂枣的一堆图谱,还有丑丑的字。

“既然是他们不遵守比赛规则,那我们不妨也黑哨一把。”苏锦凉咧开嘴笑,眼圈黑黑的,牙白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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