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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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山-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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楛璃勾起手指扣扣他的额头,“你去后院找些干柴,再找一个火盆,哦对了,还要一盏油灯。” 

东西备齐。张立春小心翼翼地割开肩上衣物,不出所料,里衣一层薄纱全部粘在发黑凝固的血液中,光是剪去外衣的碎布,我就疼得锥心刺骨。嘴里的手帕几乎要咬断,额头汗液如雨而下。 

张立春看了看深嵌在血肉中的衣纱,迟疑了许久,不肯下刀。他拿下我咬在嘴里的手绢,我猛喘着气,疼得双眼发黑。 

“茴妹,这里血肉已死,上面有粘了衣衫,我现下恐惧感怕要将刀子烧烫了,把它们一一剜去,以后,也许会留疤。”张立春迟疑了一下,又道:“会很疼。” 

我强撑着摆摆手,问:“你有麻药吗?” 

“伤成这样,恐怕用不得麻药。” 

我犹豫了一下,又问:“你们怕吵吗?” 

众人一愣,一齐摇了摇头。 

“那就好。”我说,“你剐吧,容我叫几声就成。” 

4 

张立春剜去一小块凝固的伤疤,只听“咔嚓”几声,纱薄衣衫在伤口中被撕裂,扯起的一阵剧痛如闪电般迅速游移到我的四肢百骸。我双眼一黑,不由自主尖叫起来。那声音,即便我自己听着也格外凄厉。烧烫发红的尖刀一点一点将伤口凝固的血浆和死肉剐去,一时间如万剑穿身,又如无数白蚁在我伤口处撕咬,不断将血肉一点点吞下去。纱布连血带肉从皮膏里断裂撕碎。 

每一刀,都如同烧烫的利刃在穿肩而过;每一下,都如同在阴曹地府里走了一遭。 

我鬼哭狼嚎地叫了一阵,楛璃逸然与张立春被我震得面色铁青。 

伤口被清干净,皮肉中是一道三寸多长的剑伤,皮肉朝两侧微卷,露出里面粉红色的血肉。张立春又洒上一层金创药,用纱布缠了,再绕肩绑住以便止血。 

有了先前剐伤的经历,此刻上药我倒是镇定自若。等这一阵忙完,天已经黑了。 

不过酉时,然而冬天天黑得极早。酉时……另一边厢,应当是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的良辰好景吧。 

门外响起慢悠拖沓的脚步声,众人听了知道是念真回来,李逸然忙拉开门来。 

念真上下打量了李逸然,乐呵呵地道:“这年头,做贼的也这么水嫩光鲜。” 

李逸然语塞地回头看着我,我笑了笑说:“念着老道还是这么不靠谱,见着生面孔就以为是贼呢。” 

念真这才探头朝屋内往来,“茴儿姑娘受伤了?”又望了望桌上的刀和染血的碎纱衣,惊问:“李辰檐呢?他怎让你受如此重的伤?” 

我不由怔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楛璃挂上一副不乐表情,冷道:“念真道长也未见得尽好地主之谊。” 

念真看了看楛璃,又望了望众人,一脸不明所以。我忙做了介绍,然后又无奈笑了笑:“有吃的么,我们饿了好久了。” 

他仔细瞧着我,忽然淡笑了起来,莫名说:“受一次伤也好,人痛一次,以后遇到什么事就能坚强些,甭管是痛在身上,还是痛在心上。” 

他的话一语中的,见我又呆住,李逸然满脸惶恐道:“吃饭么,我们吃饭吧?” 

念真道:“后院还有一只鸡,我去把它宰了。” 

“一只鸡?”楛璃愕然问,“你不是道士么?” 

念真笑了笑,又望着李逸然和张立春:“你二人来的正好,过几天帮我搬家。” 

“搬家?”众人异口同声。 

念真道:“总之这道观是住不得了,我们搬去梅山的浮云寺。”说罢,留下一头雾水的众人,去后院杀鸡了。 

一声公鸡惨叫响彻天际,随即传来念真几声畅笑:“这肉有韧性,绝对可口!” 

张立春抹了抹额头的汗:“我觉得此观血气冲天,确实该搬了。” 

道士不用荤戒,然而也忌讳无故杀生。念真虽然不拘小节,但我明白他杀鸡熬汤,也是看了我肩膀受伤,让我调养。 

青凉观的食堂在后院厨房旁,偌大的四方桌子,众人围桌而坐,虽然简陋许多,但如此构造仿若从前相府偏厅与家人用膳,让人心中有些许着落。 

冷月初上,天穹一片清冷色泽。用过膳后,众人便各自回屋了。晚间气候骤降,零零散散下了雨夹雪,院中杂乱的草叶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霜。我因肩上有伤,只随便整理了行李,在随身包袱中翻出沉水香。 

青凉观虽说简陋,但每间屋子倒是有一个香炉。兴致一来,便在房中点上一支香,轻烟似梦,如醉龙吐息。百般聊赖之下,我所幸每人赠了些沉水香,然后在李辰檐门口止住脚步。 

犹豫了一下,推门而入。亥时已过,他仍不见回来。卧榻上放着墨青色的行囊,桌上的油灯是先前念真点燃的,一芯如豆微弱的闪着。 

我将沉水香在灯上引燃,放入香炉之中,不一会儿,屋中便暗香浮动,澄清除虑。 

兀自在他的房里坐了多时,脑中杂杂乱乱也不知想着什么。不时唇边勾起微笑,不时又有些意兴阑珊。 

冬日的夜极静,青凉观的大门旧了,“吱嘎”推门的声音让我浑身一震。想必是李辰檐回来了。慌忙起身间,不小心被脚下的椅子绊倒,肩上又是钻心的疼。 

我急急忙忙跑了出去,从另一侧绕到前殿。落雪无声,沾地为雨,纷纷扬扬从空洞的夜空洒下,仿若往事纷至杳来。观中另一侧有沉稳的脚步声,在湿润的地上起落无常。 

犹记得春日迟迟,一人呷茶淡笑,玩笑说我们感情甚笃,定亲是迟早的事。他拉着我向前走,长袖生风,意气风发的模样,不是今日隐忍难当。 

记得夏光明媚的林间,草叶发出喀嚓清响,他知我遇难,费尽心力四处寻我,追来护城林时,挂着轻笑的调侃容颜温润如玉,那时候,我以为即便沦落天涯,他也会将我寻到。 

于是我便执着地,傻气又任性地笃信了一人。哪怕前方荆棘重重,从此以往,也愿只身相随,踏遍天下美景,路过万里江山,直到命运的断痕,直到生命的涯涘。 

我现在明白,许多事,不是我执着寻求就能皆大欢喜。就如一个人生性洒脱,彰显的只是一往无前的表象,谁又知道她心里有过几番痛定思痛。 

我想我只能在缘分变得稀薄,情愫变得苍白之时,努力去抓住那些飞花逐雨的零碎过往,然后按照自己的初衷,坚定地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院中一场雨雪已住,地上水意泠泠,疏影横斜。我步回前院,李辰檐屋里的灯还亮着,窗纸上影影绰绰映着一个好看的轮廓。 

正走到回廊转角,却听开门声突兀地将夜色打破。我回身,见李辰檐慢步走出,在我屋前止住脚步。夜深沉,月色濛悠。他落寞且修长的身影,静静立于我的屋前,如我静静立于黑暗一角。不过丈远的距离,蔓伸出的却是今夕何夕,咫尺天涯。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霄。 

辰檐,花好月圆良辰吉时,你来府提亲,辛苦遭逢至今,可曾悔过? 

第六章北青萝(三) 

5 

第二日,我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伤口处结痂,换了药后便觉得好了许多,虽不能大动却也算自如了,我拍拍左臂,对楛璃乐道:“生龙活虎的霍小茴又回来了。” 

楛璃轻呔一声,笑道:“懒人有懒福,你这伤倒好得快。”随即去厨房端了碗热粥回来,“快起来吃东西。” 

我洗了脸,端起热粥吹了一口,香味诱人,半日未曾进食,不由食指大动。 

正在吃,楛璃犹疑片刻说:“李辰檐回来了,今早我撞见他。”我顿了顿,想起昨晚雨雪初停,一人静立于我的房前,支吾应了一声,一口喝完粥拿着空碗去后院厨房。 

出了门见李逸然在院里练剑,调侃笑说:“经一事长一智,昨天混战一番,然小弟也开始好好练功夫了?” 

李逸然忙收了剑,盯了我半晌,问:“小茴姐好多了?” 

我笑着点点头,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我生命力极强,自然好多了。” 

李逸然跟上来,站在一旁,见我将碗放进槽子里洗干净,帮我收了桌面,奇道:“昨日看你疼得竭斯底里,这会儿结痂了倒跟没事人似的,不痛了?” 

我道:“痛倒是还有一点,不碍事了。” 

李逸然沉吟了一下,又说:“今天一早碰见大哥,他问我昨天是不是有人去过他房间。” 

我心中一怔,背过身将碗放到架子上:“哦,为什么?” 

“大哥说那人受伤了,因为卧榻上滴了血迹。” 

我蓦然想起昨晚慌忙离开李辰檐屋子时,被凳子绊倒,肩上一阵疼痛锥心刺骨,回屋发现那一块衣衫全被血液浸红了。 

随便找了一个鸡毛掸子,我装模做样开始收拾起厨房,“那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说我不知道,就怕他等下又要问我,小茴姐,你说我该怎么……”李逸然忽然便不吱声了。 

“你就跟他说是我受伤了,但千万别说是昨天被剑刺伤的。嗯……说我不小心撞到了,没什么大碍。” 

“小茴姐……”李逸然的声音迟疑起来。 

“你别担心,剐点肉流点血又没要了我的命。再说了,楛璃张立春绝不会多嘴。念真老道忘性又大,只要你瞒着你大哥,绝对不会被拆穿。” 

“小茴姐……”李逸然的声音里竟带了几分悲愤。 

“我知道你怕我难过,我不说不过是嫌麻烦。昨天场面那么乱,被剑刺伤是很正常的,也就是我身子骨娇贵,若换了楛璃,这会儿都跟你一起舞剑了。这点小破事,你跟辰檐说了也就多个人烦心,有什么好处?”我用鸡毛掸子将厨房大大小小角落扫荡完毕后,转身笑道:“你说是不……是……” 

厨房门口,李逸然满脸凄恻的苦笑,他身旁还立着一个人,背着光站着,一袭月白长袍煞是好看,仿佛所有的日晖都比不上他的光华,尽敛在身后。 

我干笑了几声:“哈,辰檐,你回来啦?” 

空气被沉默凝固,少顷,李辰檐才抬手指了指我手里光秃秃的鸡毛掸子,笑道:“小怪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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