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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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魂- 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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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1)

这是一个奇特的初夏。道路不再泥泞翻浆,绿茸茸的嫩草在路边乃至砖瓦缝间生长出来,蓬勃着妖娆妩媚的生气。柳津河边的柳树千枝百叶,葱绿无限,而老虎窝四围却鲜有耕种,大片的土地荒芜着,任由杂草丛生。田野洋溢着阳光的暖色,蒲公英连绵成一望无际的灿烂的金黄,仿佛在齐声讴歌美好的时光。在枪炮声的间歇里,各种各样的鸟儿在空中飞过,繁忙的小蜜蜂兴高采烈地飞来飞去,热热闹闹,嘈杂不已。在暖洋洋的气息里,老虎窝的居民简直都麻木了。国民党军队逃得不知去向了,而且永远地从老虎窝消失了。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共产党的部队回来了,穿过心旷神怡的旷野,一队接一队的自东向西开来。

民主联军迅速收缩了对辽北重镇安城县的包围,旋即开始攻城。枪炮声撼天动地,火光映红了天宇,距县城三十五华里以外的老虎窝,都感受到了大地的颤栗。激战四昼夜,驻守安城以及煤矿的国民政府军青二师主力近三千人被全歼。民主联军三纵队八师踏着歌声重返老虎窝,兵们仰脖高唱:《林总的命令往下传》。施连长如今是团长了,专程去了趟赵家大院,却不想物是人非,房东赵麻皮已经故去。霍乱和战争一样残酷,活下来的都是幸运者。面对老赵太太的寻找的目光,施团长蓦然神伤,一年多以前离开这里的战友,有许多倒下了。战争叫人习惯了沉静,战争拒绝任何哀伤。他面带微笑,嘘寒问暖,冲着老人大声地说:“夏季攻势开始了。”他身后的士兵穿土黄色军装,新服装新面孔。人们惊讶地发现,民主联军中居然有一些日本人,做炮兵、司机或者是医生,如果不开口说话,还真难看出他们的身份。老虎窝人深感不解,议论说,这八路咋和这鬼子混到一伙去了?大家想想也就释然了,说小鬼子再豪横,到头来还不得听咱的?

兵们的到来打破了小镇的寂寥,破落的赵家宅院热闹起来。兵们不掩饰喜悦,青春的歌儿一首连一首,震天动地的响:攻打四平四平修得好啊,城里有碉堡啊,城外有战壕啊,陈明仁放大话啊,八路军打不了啊攻打四平四平修得好啊,城里有碉堡啊,城外有战壕啊,机关枪扫啊,手榴弹轰啊,炸死那王八羔啊……

民主联军重返老虎窝不久,就扒掉了西大庙,庙里的道士尽行遣散。原因很简单,据悉清剿队队长荆容翔曾藏在庙里。如今赵挑水的也回来了,一身细布黄上衣,斜背把匣子枪,忙得走路带风。里里外外搜查,却不见荆容翔等人踪影。扒大庙的消息不胫而走,老百姓都赶来看热闹,大家都揣摩自己是否能得到点东西来,可一瞅赵挑水的屁股上挎的手枪,就没谁敢动弹了。赵挑水的手里摇晃着庙上的“禁火”牌,吆五喝六的做动员,一副干劲十足的架势。

如今的老虎窝,已无人知晓西大庙的来历了,只有并不老迈的榆树在絮絮低语,枝枝叶叶摇曳着过去的声音。乡亲们发现,原来威仪赫赫的庙宇已孱弱不堪,高高的门槛显得荒诞不经,门上夸张的大钉徒有声势而已。墙壁现出破败荒凉,如老者的手掌样松弛枯涩,造型考究的窗户不再深不可测,油漆班驳,木纹裸露。顷刻之间,观前的石碑轰然倒地,本来预期不朽的碑文残缺不堪,勉强看清这样的字迹:……岁秋俄人入境盗贼纷扰……虎窝十七屯避之神明保佑关帝威武……祈风调雨顺永享平安牟清惠赵……

人们到底有些害怕,把搬到的神像放在院墙外躺下,还在神像上面盖了一些蒿草,心里头打鼓,祈求神灵别怪罪自己。拆下来的庙门梁柁,当即分给穷人做房料,许多人吓得连连摆手:“老天爷!庙上的家什谁敢要啊?要折寿的呀。”工作队员就说:“庙是封建迷信的东西。有啥好怕的,有共产党做主呢。我们就啥也不怕!”堂皇西大庙最终变成了残砖烂瓦,数不清的尘埃荡漾开来,陈年的庙宇在最后时刻散发出霉烂的怪味,众人不得不屏住了呼吸。人们并不认可赵庆丰,一律敬佩民主联军,说:“这八路可了不得,连大庙都敢拆啊。”

苦大仇深的赵庆丰带头加入了农民会筹备组,荆容翔就是他的死对头。逮捕反革命分子荆匪的布告四处张贴,天罗地网业已撒开,荆容翔必定插翅难逃。当初跟荆容翔上山的有二十来人,几天工夫就做鸟兽散。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不由地为自己哀惋,真是上船容易下船难啊,而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整个下午,他独坐于北山上,屁股底下垫着鞋子,沉思默想,恍恍惚惚的。他真想下山回家,和金菊稳稳当当地过日子啊。四周的树木一言不发,云朵也软绵绵的充满了不解的迷茫。山下的小镇如一堆匍匐的怪物,仔细辨认,老虎窝土围墙仿佛混沌的脸谱,一副沮丧的样子,而灰黑色的瓦脊,层层叠叠,就像乞丐身上褴褛的衣衫。他忽然想到:点上一把火,山下就会是另一番景象。铁血的夕阳终于烧化了,远远地跌进了山峦。红红的余光泻在葱茏的灌木林中,将一切都融化于暗红的暮霭里。他伸手去摸烟,却摸出个空烟盒来,便缓缓地将烟盒一点一点地撕碎,扬手抛出去,纸片便无力在风中飘荡,直至纷纷落下。

第四十八章(2)

扶着自家门框时,天还没有全黑,荆容翔一边喘息一边为自己的大胆而得意。这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吧?他暗想。两腿叉开地站着,俨如卸下了千斤担子,忽然想到了毛驴,他笑了,很想就地打个滚儿。借着暮色,他看见金菊盘腿坐炕,〃奇…_…書……*……网…QISuu。cOm〃脸冲窗口做针线活。女人穿件洗得发白的夹袄,黯淡的绿裤子,发髻蓬松。他内心泛起一阵酸楚,这痛苦随即化做潮水,漫涌而来,是那样的凶猛,那样的势不可当。

女人一抬头,惊讶地看男人的眼睛,说:“呀,人家到处抓你呢?”

荆容翔依门不动,他自己知道眼圈红了。

女人边起身边说:“你胆子好大呀。”

他伸手挡住女人,说:“脱!”

“啥?”

“叫你脱!”

“现在?”

“现在。”

女人弯腰将炕被铺平展,铺得小心翼翼,说:“不插大门?”

“插了。”

“真脱?”

“废话!”

女人褪出了半个身子,如一条白嫩嫩的鱼,脸上可怜兮兮的。

“下边!”他低吼。

荆容翔睁圆了眼睛,欣赏玄妙的胴体,像大蒜层层剥去了外皮,鼻子又一酸,眼眶湿润了。他将女人弄翻,急速地摩挲她的脸蛋,触摸湿润的嘴巴、鼻子,再摸跳跃的眼皮,最后摸到她的颧骨。男人凛然一惊,眼泪止不住地奔涌而出。“操!”他迁怒于金菊,道:“你这个丧门星!我可是你给妨死的呀。”他的动作猛烈,发疯地摆弄女人的肢体,仿佛那是宣泄的深井。他浑身颤栗着,宛如风雨里飘零的一片树叶,牙齿咬得咯嘣嘣直响,说:“要死了,要死了,我就要死了。”

赵金菊瘫软着,泪流满面,木然地面对暴虐,像一张摊开的煎饼,带着滚烫也带着无望,隐忍一切,又包容一切。这一次,荆容翔破天荒地进入了老婆的身体,亢奋于自己的领地,冻蛇入窟,深刺浅击,润滑生热,大汗淋漓……夜幕悄悄降临,荆容翔从炕上爬起来,想走。女人一声不响地抱住他的腰,温热的前胸贴住他,头发撩动他的面颊,任男人踢踹撕拽,仿佛一条紧紧缠绕的藤。

正如荆容翔自己料定的那样,他被捕了。午夜时分,他被土改工作队按在被窝里。一条麻绳横七竖八地捆过来,火把晃得眼前金星乱蹿。荆容翔强做镇静,问:“赵挑水的,啥时枪毙我呀?”

赵庆丰不屑一顾:“我都不急,你急个屁?”

旁的人都用脚踢他:“便宜不了你,王八犊子!”

已押出门外的荆容翔回头大喊:“金菊,给我生个一男半女啊。”

荆容翔之死轰轰烈烈,嘴里被塞了棉花,押到了小学校,老虎窝镇和附近的居民都参加了公判大会。这几年,老虎窝没少见枪毙人,但哪次也没有这回来得深刻而隆重。台上正在宣读辽北二地委《锄奸暂行条例》,天上来了飞机,轰隆隆的响震耳欲聋。野马式飞机飞得很低,几乎是擦着树梢飞行,转眼就掠过了小镇的上空。片刻工夫,又折返回来,机翼下的青天白日徽清楚可见。飞机朝会场俯冲扫射,突突突的炮弹打着了茅草房,会场顿时炸了锅,人们哭爹喊娘的乱成一团,有人受伤了。敌机飞走了,还撒下了花花绿绿的传单。过了好一阵子,才重新梳拢好会场。人们很快镇静下来,为刚才飞走的是不是野马式飞机而议论纷纷。大会进行最后一项,工作队队长宣判:经安城县委锄奸委讨论,报经地委锄委批准,枪毙反革命分子荆容翔!

河边是一片烂漫的野花,荆容翔跪在地上,面如土色,双臂被死死勒紧,早已麻木得失去了感觉,最真实的触觉是膝下松软的沙滩。在枪响之前,他沉浸在悲哀里,稀里糊涂的怎么把生命断送了呢?他悔之莫及,一遍遍地想:那年要是不去县城就好了,该死的猪肉炖粉条啊……枪声响过之后,老虎窝许多人都哭了。三纵八师机枪连的战士们无比诧异,镇压的不是国民党清剿队长吗?你们哭啥?其实乡里乡亲的,不看他是啥党,而是在痛惜活生生的人。有话在心却无处开口:荆容翔的人缘不太坏。面对此情此景,赵庆丰心里也升起了淡淡的惆怅,他对机枪连连长做了如下解释:“他爹是街上有名的先生,挺好的老师。”

一入秋,农民会正式宣告成立,办公地点就在原来的警察署。农会主席是赵挑水的,赵庆丰去城里培训了几天,回来就走马上任。农会要掀起场风暴,农会需要一个会计,便想到了赵成和。赵成和所在的国军部队被消灭了,本人被民主联军解放了,他不愿当兵,受了一番教育便回到家中。赵成和不想出头露面,就百般推脱,说他还没拿到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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