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鲤迢迢一纸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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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鲤迢迢一纸书-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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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谁会没有理由地去做一件事。
  申嚜那一锤子敲下的时候,血色冲上了脑海,她眼底一片猩红,恨不得立时质问这老头何至于善恶不分,何至于背叛自己?
  可是那么那么多的问题,终于在竹林暖阁得到了答案。
  鱼微说,申嚜只是为了让她远离这些是非。
  为了让自己远离这些是非,申嚜甚至不惜与宁王合作。
  她忽然间想笑,想放声大笑,可笑声却在喉中戛然而止,她眼底有一分清水之意,险些喷溅而出……何其可笑!
  她刘盈自以为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可是那一瞬间,她才忽然明白自己有多狭隘。她的自私、冷血、无情与多疑……更衬托出申嚜老先生的光明磊落,问心无愧。老人用行动给自己上了一课,这世间,并不是每件事都是她想得那般虚虚实实。
  一滴水,清澈透明,映衬出世人内心的虚伪自私。
  她刘盈说得那么坦荡,真论起来,还不是一个胆小懦弱又无情的人!
  她凭什么指责别人,凭什么把一切想得那么不堪?
  这世间,还是有一些人、有一些事值得悉心守护。
  十年的相处,绝非虚假。
  她已经失去了那么多,不想再失去这个世上唯一能带给她温暖的东西,就算是被伤得体无完肤——至少,她尝试了去做。无论结果如何,倘若连付出都不曾有过,根本没有权利去怨恨任何人。
  在竹林暖阁中,她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忽然发现自己从没有仔细地去了解过胡荼。
  那个阴戾清冷的少年,那么倔强,还在孩提,便把自己伪装成浑身是刺的小刺猬。
  根本不容许自己贪恋一分的温暖,总在光亮大显的时候,维持好嘴角恰到好处的笑容,生疏有礼地面对诸人,即便是笑,却永远带着一分讽刺的意味。
  那个少年,那么孤独,纵是他一手策划了天下大乱的计谋,却也不过是孩子的心性。就是因为孤独已成习惯,才不想一人独赴黄泉,才有了这场惊天的阴谋。
  回想起来,无论如何,十年来,他对自己却一直是很好的。
  就算违了师徒间的伦理,对自己做出了那样的事。
  可终究不是一时兴起。
  为了让自己不至于见面尴尬,他甚至以游学为名,周游了大半个冬夏。因为知道自己心仪于西丘文字,他便费劲心血寻到了天封。
  可自己却一直伤着他、激着他。
  这样的自己,纵是被他狠狠抛弃在一边,从云端摔到了泥泞地,也是咎由自取!
  刘盈痛得几乎要窒息,却不是为自己,而是胡荼。
  她眉毛紧紧地拧成一团,一手抓住左心口的位置,几乎将那里的衣服拧成了抹布——在那个位置,揪痛的感觉在刹那间袭遍了全身。她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拧眉下的双眸仿佛连焦距都没了,茫然地看着一处,也不知那儿到底有些什么。
  “胡荼……胡荼……”
  她的口中,却还唤着胡荼的名,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心里的痛。
  “啊——”
  丫鬟小叶子被刘盈的眼神吓到,尖叫一声,和自家的姑娘牡丹抱做了一团,瑟瑟看着那个蹲在地上,仿佛木了的年轻女子。
  “姑娘,您说,这人是不是疯魔了?要不,叫妈妈找人来把她弄走吧!”
  小叶子用脚尖踢了踢刘盈,见她没反应,装起胆子,厌恶地瞪了她一眼。这个女人,才来一盏茶的工夫,就把含烟楼弄得鸡飞狗跳!谁不知道牡丹阁里不论武啊,她居然掐着姑娘的脖子威胁姑娘!这么美的美人,她也忍心下手?
  牡丹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看着刘盈眼角那一道光亮,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随后“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姑娘,您怎么了?别过去啊,这个女人是疯子,您忘了她刚才是怎么掐着您的脖子吗?您会被她杀了的!”
  小叶子尖叫连连。
  牡丹走到刘盈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站在那儿。女子宛如拢了烟霞的美眸,不带丝毫感情地打量蹲在地上茫然若失的刘盈。
  “二少不在生墓,你这样哭,作给谁看?”
  尖锐的女嗓,狠狠掷下。
  刘盈眼皮都没抬一下。
  牡丹眼中的不悦闪过,优雅地伸出涂了鲜红蔻丹的纤纤秀指,指着刘盈,轻蔑道:“二少曾经对你百般迷恋,依我看,你长得不如我,性子也太乖僻,实在没什么值得二少倾心的地方。你站起来,我们来打个赌……”
  她只管说她的,刘盈毫不理会,只低头看着地上,睫毛上沾着泪,一滴一滴如鲛人之珠。
  她其实并不想哭,可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牡丹根本就不是怕死的人,鱼微说,这世上只含烟楼、牡丹阁的主人才知道到底怎么进生墓。倘若牡丹阁的主人不愿意告诉她,那么纵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没办法了。
  断了,一切都断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救不出胡荼,连最后一眼都看不见,指甲刺到掌心,恍恍惚惚中,连疼痛都察觉不到。
  “二少曾说,这世上,他的小夫子是个切切实实的学问人。不管你问她什么,她都能告诉你。无论是经史子集,说是倒背如流,也不为过。二少也曾说,倘若奴家有哪一处,比得上你,他或许能有一点喜欢我。”
  这个牡丹,果然是个我行我素的主儿。
  大约是生得美貌,自信出众,如今,她便是面对情敌,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刘盈听见“二少”两字时,呼吸都仿佛被人抽空,脑袋狠狠一懵,只下意识听她的话,头脑沉重得像灌了铅……
  可是,到得最后那一句,却仿佛有尖锐的银针贯穿心口。
  是不是痛到极点,连呼吸的勇气都没了?
  她“呵呵”笑了起来。
  谈什么欢喜不欢喜?
  小狮子在生墓里,都不知是生是死!
  早在她看见牡丹阁中,四壁贴着小狮子未曾填完的墨迹时,就隐约猜出牡丹必然是喜欢小狮子的。所以在最后,她手指再用上一个大力就能掐断牡丹脖子的时候,她松开了手,颓然地蹲在了地上。
  只因,她和自己一样,欢喜上了那个冷漠疏离、惊才绝艳的少年。
  为了那个少年,牡丹连死都不怕了。
  这让刘盈想到了自己。
  她的这个学生,果然有祸水的潜质。

  第二十一章

  牡丹似乎被她的笑激怒,忍不住高声道:“我们比下棋,倘若你赢了我,我就告诉你如何进生墓,何如?”声音如锐剑,横刺而下。
  “刷”地一下。
  刘盈的眼中的火光猛地亮了亮。
  那一瞬,她忽然站起。
  分明纤秀的身量,牡丹却仿佛被她身上的斗意所震慑,忍不住退了两步。不多时,丫鬟布好了棋具,“姑娘,何必与这疯子一般见识!”
  她走过刘盈身边的时候,声音刻意大了几分,浑不顾刘盈的面子。
  刘盈眨了眨眼,一声不吭地坐到了牡丹对面。
  布局行棋素来是牡丹最擅长的,其实当她说要和刘盈比下棋,然后用生墓的秘密做赌注,那话音刚一落下,牡丹就已经后悔了。
  生墓的秘密,她不该说。
  可是眼前的人是刘盈,是二少曾经从来不舍得放下的刘盈。
  她不服,她牡丹哪点比不上刘盈。
  *之下,话音落地,便引来了这场赌注,可当棋局摆出的时候,她又顾不得那么多,这是唯一一个证明自己比刘盈强的机会。
  只因,那少年曾说过,她倘若哪里比刘盈强上一分,或许他会稍加青睐。
  为了这句话,她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棋盘上,纵横十九,黑白乾坤,棋如星子。
  刘盈执白棋,原本是一场恶战,在这样的情况下,刘盈心思缜密,下手又准又快,落子声清脆入耳,她完全不给牡丹任何思考的余地。
  这一场对局,不过半盏差的功夫就结束了。
  看着棋局上自己溃不成军的黑子,牡丹的脸色霎时间惨白一片,就连一边适逢左右的小丫鬟脸色也不由难看起来。
  真看不出这样的女子,竟有这样好的棋力。
  牡丹还要再说些什么,就听着刘盈清冷的嗓音,静静落下,“生墓的秘密。”
  “不过是一局棋,我们比别的。”牡丹犹不服气,娇俏的小脸上,覆了一层寒霜,她双手攥紧成拳,还抱着最后一丝期待。
  自己大约撞上了刘盈最擅长的,倘若比比别的,没准就能赢了!
  她心中始终是不服气的。
  空气中,暖香渐浓,分分寸寸地飘散出来。
  在这样一个屋子里呆久了,所有的意识都会松弛下来,脑海中的那根弦,也会不复绷紧,真真是温柔乡,销魂窟。
  也不知是谁这么精明,竟然在屋中放了这样的熏香。
  刘盈静默地看了一眼角落处的小香炉,转了视线。
  一室的温暖,逼得人后心渐渐起了一层薄汗。
  牡丹和小叶子都已经娇颜酡红。
  唯独刘盈不是这样,她嘴角始终挂着清冷的弧度,宛如刀锋般淡淡一撇,仿佛下一瞬,那刀锋般的冷意就会破空而出,让人心中禁不住胆战心惊。
  牡丹借着暖香逼出的那股子劲头,干脆耍起了无赖,一把*了棋盘,大声嚷嚷着,“重来,重新来,换一个比法!”
  刘盈是什么人?
  哪能容她这样胡闹。
  “刷”地一下,刘盈一把捏紧了女子纤秀滑腻的手腕,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冷冷逼视着眼前这个美得玲珑、媚得诱人的女人。
  “姑娘是爽快人,言而有信这四字,姑娘该当比我更明白。不明白的话,且看看右墙上的山水图,那上面是如何写的。”
  牡丹的脸色,霎时间黑了又白,白了又红,红了又青——
  那是胡荼的墨迹,她岂会不知。
  刘盈若是拿别的事来激她,还不知牡丹会想出什么招儿来推脱。
  可是,那墙上偏偏是小狮子的手笔。
  谁也不知,小狮子写什么不好,偏偏在那副山水画上,竟写了“言而有信”四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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