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鲤迢迢一纸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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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鲤迢迢一纸书-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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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盈愣了愣,狼狈地抹去脸颊上的水珠。
  她一手捧着胡荼的脸,锐光浓浓的眼眸,忽然间就染上了淡淡氤氲,口中唤的,竟然是“娘亲”二字。
  装疯卖傻,这招倒是使得恰到好处。
  也亏了她平时没卖乖,胡荼居然被糊了过去。
  小狮子皱眉,显然被这句“娘亲”刺了刺,他道:“夫子,是我。”声音有些重,硬生生地掷了过去。
  这姑娘似乎还没醒,唇齿上下一合,含着齿间,细细嚼了这个名字,好半天才仿佛如梦初醒,一掌推开他,失落道:“胡荼,原来是你……怎么是你……”
  一连三个断句。
  重复人名,想起了此人,最后失落反问“怎么是你”。不想见你的意思明明白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胡荼一瞬被转移了注意力,他脸色阴沉起来,一把握紧她的手,厉声道:“怎么不能是我了?你瞧瞧你现在成什么样了,浑身的酒气!你居然喝得烂醉,你答应过我不再这么喝的,都忘了吗?”
  刘盈嗅嗅自己的胳膊,清秀的小脸扯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伸出指头在胡荼眼前摇了一摇,她道:“好厉害……居然连我喝酒了,都能闻见……莫不是,莫不是……”说到这,居然半天不出后文。
  胡荼等她半天,终是忍不住问:“如何?”
  她打了好几个酒嗝,赫然吐出三字,“……狗鼻子。”
  声音那么轻,依然让胡荼听得清清楚楚,气得小狮子眼中赫然一片寒意。
  这姑娘不给胡荼发飙的机会,一把挥开少年男子的手,声音像哭坏了一样,显得有些沙哑,更多的却是小女儿的娇态,“走开,没看着我在净身吗,出去。”
  “夫子!”
  胡荼的目光,瞬间火花四溅。
  什么守礼不守礼,狗屁的礼义廉耻!
  他真想敲开她的脑瓜,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就在他气得转身欲离的时候,沉在水中,仿佛睡着的年轻姑娘却忽然从水中站起,从后面一把抱住了胡荼,声音透着一股诚恳,淡淡传出:“胡荼,谢谢你。”
  她从没主动亲近过自己。
  小狮子浑身赫然一僵,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略微有些凌乱,绷着嗓音,问:“谢我作甚?”
  “谢你三年奔波,为我寻到天封……
  “谢你暗中相助,救我离宁王府……
  “谢你……”
  声音越来越轻。
  话音消于唇齿,没了后文。小狮子回头去看,刘盈居然醉倒在木桶里,安然睡去。他静静看着她,忽然觉着挫败,心里泛起的是几丝说不出的苦涩。
  夫子,怎么样,才能让你心里只有我一个?
  萦绕他心头的疑虑,赫然浮现心间,虎狮若是生出的翅膀,会怎样?会离开他吗?
  只是想到这一丝可能,都让小狮子心中狠狠一瑟,眼中迸出一星儿寒光。

  第八章

  很久很久以前,曾有人问刘盈——
  “夫子,倘若有人伤你亲人,你会如何?”
  “我没有亲人。”沉默许久,声音轻描淡写,仿佛不过小事,她已经忘记。
  那清稚的嗓音继续问道:“没有亲人,还会有值得珍惜的人。如果,有人伤了他、害了他,夫子又会怎样呢?”
  她回道:“除了自己,谁都不值得守护。”冷心冷情,这是她自小就有的性子。
  那锦衣男童负手而立,皱起好看的眉毛,煞有介事地道:“人活在这世上,不可想如何逍遥都行,即便不是谁没了谁就活不下去。可也不是谁依靠就能快快活活地活下去。夫子,你以为你可以离了这人道循环吗?”
  她但笑不语。
  那清稚嗓音再次响起,“便是这样,离不了。自有人为你好,若那时候真心为你的人,受了莫大冤屈不白。你难道就一点儿都不动容吗?”
  她笑着摇头。
  男童眼中终于露出一星冷秀寒芒,缓缓道:“有人因你而身陷囹圄,因你而身受苦楚,因你而命丧黄泉,你会如何?”
  她再回道:“那是这人太笨,奸良不分,才丢了性命,真个是活该。”
  这些话,混账得很。
  她说来气定神闲,连男童都被她蒙了过去。
  只是没人看见,在她敛袖底下,那纤白的手掌缓缓攥成了拳头,一分分攥紧,尖尖指甲掐入掌心,她都恍然无觉。
  曾经的话,应做一个劫。
  真的有人为她身陷囹圄,受尽苦楚,几乎要命送黄泉。
  还记得那日,天光正好,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噪杂的声音。
  不等人反应,大门忽然被狠狠踹开,大批的官兵忽然围住了小小的草堂。
  只听一个阴冷的声音忽地响起,带着凉飕飕的冷风,冷冷斥道:“谁是申嚜?”
  这是官差办事,村人们对官差有着骨子里的惧怕,听到喝问,大伙纷纷退后,让出了对局的老头儿和刘盈。领头的官兵居高临下扫视了一眼这一老一小,果决地指向老人,大声命令,“押起来,带走!”
  随着他不由分说大手一挥,立有潮水般的官兵涌上。
  “官爷,老夫犯了什么法?凭什么抓老夫?”
  “凭你私下研习西丘文!”
  铁链拷下,宛如一拨冰水狠狠浇湿刘盈一身,她心中狠狠一慌,匆忙冲出,高声道:“说先生研习西丘文,有证据吗?”
  没有证据,就连官兵也不能随意拿人。
  西丘的识字签早就通通丢入火盆,这些官兵生了狗鼻子吗,怎么会这么快就闻着味道来了?
  “官兵拿人要什么证据,滚开,否则连你一起拿下!”
  那天,申嚜一把推开刘盈,天光从云层漏下,透出血似的霞彩。
  刘盈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看着官兵捉走老人的,她浑身仿佛在极寒之地浸着,行尸走肉似任由官兵们将申家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将一张封条贴到草庐的门上。
  申嚜被官兵们带走了。在临走前,那些凶残的官兵们还恶狠狠地瞪着她,若非是申嚜逼迫她离开,恐怕她纵有天大神通,也要会被狼虎似的官兵们一并带走。
  只是研习西丘文,就会被捉拿吗?
  刘盈忽然明白为什么娘亲不让自己去沾西丘文。
  就算不看娘亲留下的遗折,她也隐约猜到了父母是为何断送的性命。
  西丘,西丘!
  这就像一只吞人不吐骨头魇魔。
  当夜,她在客栈里,颤巍巍地摊开一直握紧的掌心,里面是一块指长的木牌,她翻来覆去,上面什么也没有,是申嚜最后留给她的一块牌子。
  胡荼正看着书,房门被大力撞开。
  门外,站着一身零落的刘盈。
  她低着头,垂下的刘海遮住了她沉寂乌黑的双眸,只听清冷的声音淡淡传出,“二少,我需要你的帮助。”
  胡老夫人乃当朝幼皇的亲姑姑,胡荼身上流着皇族的血。
  这些,刘盈都知道。
  岐州的野史算不得假,胡荼即便是没落皇族,对着如狼似虎的官兵,好歹也有一丝威慑的作用。
  当今,天封的城主,叫顾琅。
  顾城主的女儿二八年华,正是如花的岁数。
  女儿大了,总要嫁人。
  嫁给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顾城主摆出了顾门宴,邀了青年才俊好儿郎参加此宴,暗中为女儿挑选东床快婿。什么宴不重要,重要的是胡荼沾了皇亲的身份,可以混入此宴,结识城主大人。
  “你让我去顾府求亲?”
  当刘盈的请求说出时,桌上的茶水被胡荼大幅度的拍桌震得一个晃荡。
  胡荼按住茶沿飞溅出的茶水,眼角挑出的光,雪亮如冰霜,凛冽地直视着眼前双拳紧握的女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刘盈神色冷峻,淡淡陈述事实,“顾小姐生得绝色……”
  “那又怎样?”她怎么能这么平静说出这样的要求?她当他是什么?胡荼面色一分分沉了下来,偏偏刘盈又是这么副冷静淡漠的模样。着实刺伤了胡二少爷的自尊与骨子的戾气,“我凭什么帮你?刘盈,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任谁都看出小狮子动怒了。
  胡荼很少生气,每一次生气,几乎都与刘盈有关。
  他面色越是平静冷漠,胸腔中积攒的怒火就越是熊熊喷薄。
  刘盈沉声道,“二少是什么?不需要问我,在我眼里,您是东家的儿子,我的弟子,也是……东夏王朝流落在外的小皇子。”
  “刘盈!”一字字从胡荼齿间迸出,宛如冰封百里,处处寒针。
  夜色深浓得见不到底,是谁在泼洒着淋漓墨汁?
  房门外,所有仆侍纷纷避退,连带着整个客栈的掌柜小二。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凝滞如死。
  胡荼的眼神太过可怕,所有的暴戾与阴霾浮动眸底,可最深处,却只是少年的脆弱。仿佛只要刘盈再说出一字,那样的脆弱就会蔓延到他的全身。
  胡荼有痼疾,经不得那样的脆弱。
  这样的人只能绝情,否则,情动越深,越是浮躁。那些情绪就会如吞人的魇兽,吞噬了支撑他生命的柱子,若没了生的欲望,便是他胡荼,也只有和阎罗为伴。
  这样的少年,不该有情有欲。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良久,刘盈才又缓声道:“皇子与庶民,从来云泥之别。我从来都没了解过您,你也不曾真正了解我。那些过去的事,我忘了,二少也忘了它吧。”
  “你怎么能说得这么容易?”胡荼的呓语,刘盈不答,只是垂首,态度恭谦,轻声道:“请二少助我,救出申嚜先生。”
  胡荼不说话,这屋中便死一样的寂静。
  灯烛摇曳,淌下一滴滴烛泪,殷红似血。
  风吹动着帘帐,层层叠叠,雪白中透出说不出的苍白孤弱。
  许久以后,小狮子终于败了,他涩然笑道:“夫子,你会悔的。”
  “如果没来请二少助我,我才会后悔。”
  “你……走吧。”
  胡荼似乎一瞬间退入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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