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心理师(上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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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心理师(上册)-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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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都没有人接,但电话是通畅的。在我的耐心几乎用完的时候,一个女子的声音传了过来:这才几点啊,就打电话来,还要不要人活了?

我看看表,晚上六点。我说,你是谁呀?

对方伶牙俐齿地说,你给我打电话,你凭什么问我是谁啊?我要问你是谁啊?

话说到这个分上,我基本上明白乌海是接到了一个打错了的电话。我体乏手抖,不想和她啰嗦下去了,刚要挂断电话,她好像突然睡醒了,说,哦,我知道你的是谁的电话了。他怎么啦?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了?我那天晚上等了他一夜呢!
这番话,说得我一头雾水。这是一个什么女人,为什么和乌海这样熟络?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我想我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稳住这个女人。我对她说,我是乌副市长的好朋友,是他绝对信得过的人。受乌副市长之托,我有要事需尽快告诉你,请你约定一个时间地点见面。

我知道乌海之死的消息还没有通报公众,因为要排除有人暗害的可能性,公安部门还在调查中,一般人并不知实情。

那边的女子很痛快地定了一个小时之后在茶楼见面。

我怎么才能认出你来?我问。

他没告诉你吗?女子有些纳闷地说。

我心如刀割,说,没有告诉。你知道他很忙。

女子说,我穿一双红袜子。

我回到病房,对护士说,我要到街上去一下。

护士为难地说,这可不行。

我说,我一定要去。因为这事我父母还不知道,我要想想怎么亲口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是从别人嘴里知道了这事,也许会出人命的。我的情况已经恢复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如果你们不让我出去,我就再也不回到这里来。而且,我还是会走。

两个护士只好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小心,我一一答应下来。紧赶慢赶到了茶楼,我先定了一个靠窗的小茶室,狭小到只能坐下两个人。然后到大门口去等。

一个穿红袜子的女人。她到底是谁?她和乌海是什么关系?好奇像一道金边镶在了悲痛的四周,让悲痛更加醒目。

一个又一个的女人走了进来,她们穿着白袜子肉色袜子,还有穿黑袜子和没穿袜子的,但是没有一个女人穿红袜子。我等得有些绝望,这不会是一个恶意的玩笑吧?愤怒地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

一个女人夹带着悦耳的手机铃声走了进来,她的袜子上嵌着两道红边。看到我,她走了过来,伸出手说:“让你久等了。”

贺顿说:“今天就到这里吧。在我们没有讨论完之前,请你不要采取任何不可挽回的措施。”

李芝明说:“什么叫不可挽回?”

贺顿说:“就是你以后也许会后悔的举措。想要破坏不必着急,破坏永远来得及。”

乔玉华有点佝偻,病痛的折磨让她不能挺直腰杆。领导的威严和行将就木人的智慧,奇妙地交织在一起,令人仰视。贺顿对自己说,不要退缩。如果你退缩了,你就帮不了她。

“我很想知道,为什么是一百零一个洋娃娃?而不是一百零二个或是九十九个?”顿问。

“这不是问题。洋娃娃是一个又一个买来的。买的时候很随意,喜欢就买。买得多了,就数一数。数完了也记不住,有的时候多一个有的时候少一个。并不是特意凑的数。”乔玉华胸有成竹地回答。她稍稍拱起的背部,仿佛一只栖息的蝎子,静静地举着尾巴,微笑着蹲踞在路旁,等待着贺顿经过。

“这是一个问题。”贺顿寸步不让。

“你说是问题就是问题啦?我不服气。我到你这里来,不是为了生气,是为了讨个主意。你如果没有主意就算了,犯不上故意找出个话题来说三道四。”乔玉华反驳。

老年人都是固执的。但心理师认准了的道理,会更固执。贺顿说:“一百零一个,这是个非常有意义的数字。在这后面,一定隐藏着什么。”

“没有。没有隐藏。我就要死了,一个快死了的人,没有任何隐藏。”

“您不要把话说得那么绝。这样,就封闭了一切可能性,我们就很难找到出口。想一想吧。我觉得一定有一扇门藏在一百零一这个数字后面,找到了它,我们就可能有了出路。”贺顿热切地说。她对老年人,特别是濒死的老年人,总是怀有深切的眷恋。

姨妈病了,托人带信来,说临死前想见妈妈一面。贫穷是一种奇怪的东西,会让亲情要么变得很淡,要么变得很浓。妈妈和姨妈家分属不同种类。当绛香家非常贫困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姨妈在哪棵树下乘凉,现在妈妈有了一个能充当长期饭票的男人,姨妈也就重新浮出水面。妈妈对这一切心知肚明,但同胞手足的呼唤总是令人难以抗拒,再加上病入膏肓。死亡有大于一切的魔法,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妈妈以最大热忱准备探亲的用度,直到最后一刻才想到绛香怎么办。

“你到村头的李婆婆家住几天。”妈妈说。

“几天呢?”绛香问。

“不知道。”妈妈说。

“姨妈会不让你回来吗?”绛香问。

“不会。”妈妈回答。

“那你怎么不知道自己几天才能回来呢?”绛香不解。

“因为不知道你姨妈的病是好是坏。”妈妈回答。

“好了会怎样呢?”

“好了妈妈就很快回来了。”

“坏了会怎样呢?”

“坏了妈妈也会很快回来。”

“几时能好呢?”绛香问。

“不知道。”

“几时会坏呢?”绛香再问。

“不知道。”妈妈再回答。

于是绛香不再问了。她很伤心,因为她知道妈妈此刻只想着姨妈。那个她从来也没有见过的女人。绛香乖乖地到李婆婆家去住。在这个村子里,只有李婆婆不嫌弃她们娘俩。

绛香在妈妈走的头一天,到了李婆婆家。第二天早上,绛香在送妈妈的路上,说,我不到李婆婆家去了。妈妈大惊,说为什么?绛香说,李婆婆的腿是烂的,骨头碴子都变成黑的了。妈妈松了一口气说,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腿烂了是老毛病,不传染,你放心住好了。绛香还想说,你一走我就跑回家,可是她没说。她是个乖巧的女孩,知道这样说了,妈妈就会不放心。她没有什么送给妈妈的礼物,就送一个放心让妈妈带着上路吧。

妈妈走了,带了卤好的猪心猪肺猪肠子猪肚子,这都是妈妈这些天不让绛香吃,攒下的。长途汽车等了很久才来,妈妈上车的时候,对绛香说,听话……妈妈含糊其辞,没有说清是听她的话,还是听李婆婆的话,还是听“长期饭票”的话。总之,绛香决定谁的话也不听,只听自己的话。

放学之后,绛香到了李婆婆家,对半聋的老人说,我今天晚上不来了。李婆婆说,哦哦,你妈妈今天没走成啊?绛香就学她的声调,说哦哦。李婆婆就不再问了,专心敲打着她发黑的腿杆子。

苏三先生戴着鸭舌帽和硕大的遮阳墨镜来了。当时阴天。

寒暄之后,贺顿问道:“真的是血吗?手心和额头?”

苏三说:“不是血。可是在我心里,它和血是一样的。甚至比血还可怕。”

贺顿说:“请继续说下去。”

苏三说:“和外国人的谈判也就罢了,原则是事先制定好的,和谈判人员的临场发挥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可是,在日常的工作中,影响就太大了。我没有办法清楚地阐释自己的观点,以至于一些非常有价值的意见得不到支持,当然也就形不成决议,得不到实施,给工作造成了巨大损失。”

贺顿回应:“你很想改变这种状态,很大的成分是为了工作着想?”

苏三说:“基本如此。不过,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高尚。”

贺顿说:“苏三先生还有什么更隐秘的动机?”

苏三说:“你不会笑我吧?”

贺顿说:“我哪里会笑话您?对于说实话的人,我会敬佩。”

苏三说:“好,那我就告诉你。我想当官。这种发言恐惧症,严重地影响了我的升迁。”

贺顿说:“你非常在意升迁这件事吗?”

苏三非常郑重地说:“是的,非常在意。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来找心理医生的原因。如果你对别人说自己很想当官,所有的人都会嘲笑你,如果你说自己想去偷东西,反倒没有那么多人惊讶。连我老婆都不理解我,她是做生意的,我们家有很多钱。她说我们早已超越了小康,到了大康特康的程度,我什么都不干,也可以过非常富足的生活。可是我不想这样平庸地活着,我常常觉得自己是一个古代酋长的儿子,很想掌握更大的权力,在危机的时刻挺身而出,解救人民于水火之中。说得更大一点,为世界贡献更多的力量,为更多的人谋福利。做一个政治家,这就是我的理想,你会笑话我吗?”

“不不,我不会笑话你,相反的,我很佩服你这种勇气和献身精神。你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而是为了人生的目标和理想。”贺顿赶忙回应。这并不完全是一个技术性的策略,而是她的真实想法。在这间心理室里,很多人谈出他们的苦恼,谋求改变。像这样为了众人之事,思谋改变自己的毕竟是少数。

“谢谢你这样理解我。”苏三宽慰地舒展了一下眉头,紧接着眉宇又绞在一起,说:“口才限制了我。在现代,一个政治家没有好的口才,就像一个女子没有好的身材要当模特一样,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为了口才,我非常苦恼,这是一种智慧和才能上的残疾。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我?”苏三求贤若渴。

贺顿说:“恕我直言,我觉得您谈的很可能是一个伪问题。”

苏三先生大惑:“此话怎讲?”

贺顿说:“在我和您谈话这么久的时间里,我没有发觉您的口才有任何问题。”

苏三先生不满地说:“我不是已经跟你讲过了吗,和一个人谈话,或者是人比较少的场合,我没有问题。”

贺顿说:“对啊,您刚才说这是一个智慧和才能上的残疾,我们知道,如果是一个腿有缺陷的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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