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沉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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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沉渊-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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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平静了心思的谢开言来卓府参习画作,书房里展示了两幅屏风,一左一右地放在卓王孙身后。
  卓王孙问道:“看出两幅画的区别了?”
  谢开言细细浏览两边的画作,开口说道:“左侧当是北画,中庭遍布竹石,骨质嶙峋。画墨劲挺,内容饱满,不留空隙。右侧应是南画,笔法纤秀,以疏奇枝干搭构骨架,着一叶便知全景。”
  卓王孙饮下一口茶,说道:“你悟性很高,不知眼力如何。”
  谢开言沉吟道:“公子是在提醒我两幅画中有瑕疵之处?”
  “正是。”
  谢开言不知不觉起身,走到屏风前细看。卓王孙也站了起来,留在她身旁。
  “左画笔法过满,没有适当留白;右边虚实相应,渲染得又太过唐突。”
  “还有呢?”
  谢开言仔细观察,没有说话。
  卓王孙抬手轻拍她的后脑:“竹子不应在中庭。”
  谢开言恍然。虽然没有去过北方庭院,但她也知道当中移植一株竹子,遮住了方径小路,的确不符合华朝房屋“内圆外方”的习性风
  格。
  卓王孙又问:“依你之见,两幅画作应当如何调配?”
  谢开言思索一下,道:“最好是融合在一起。”
  卓王孙点头:“理应如此。”
  谢开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抿住了唇。
  卓王孙又说:“这天下应当与画作一样,融合在一起,使南北密不可分。”
  谢开言冷了眉眼,哑声道:“我不懂治国之策,在我看来,这两幅画只是习作,道出了南北双方的文华差异。倘若公子要隐喻什么,我只想提醒公子一句:南派的顺和应当顺遂人心与天意,不是靠强征的手段能够取得。”
  她垂袖施礼,就待退出去。
  卓王孙拉住了她的手腕,看着她的霜华眼眸,不易觉察地降低了声音:“你对我有偏见?”
  谢开言挣脱手腕道:“不敢。”
  他走近了一些,又说道:“你的身子不能动气,快些平复下来。”
  谢开言背过身,默默吐纳一刻。
  卓王孙绕到她跟前,稍稍躬身,查看着她的眉眼。“我画幅画当作赔礼?”
  谢开言察觉到胸口仍然有些闷痛,皱了皱眉,又避开了身子。
  卓王孙再次走到她眼前,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替她擦去了额上的汗水。
  谢开言迅速退开了几步。
  卓王孙收了手帕,不再说什么,走到桌前铺展开画纸,提笔蘸墨,当真画了一副秋水长天图。他的画作结合两派之长,以不同墨色渲染云雾与水波,从上到下,从远到近,将嶙峋山景与沉稳雍容的水域融合在一起,开创了别具一格的章法。
  日后,隐没于民间的前南翎太子太傅文谦对此画有十六字评价:亦浓亦纤,刚柔并济,亦放亦收,锋芒内露。
  谢开言完全平息了伤痛,走到桌前观摩画作。
  卓王孙看着她走近,沉吟一下,在画卷空白处写下一行篆字,说明所作时间。
  谢开言问道:“公子为何不印徽章?”
  连那个破铜烂铁拼凑成的方响,她央求他刻字留印,以示名士鉴定过此器“珍品不凡”,他都没有拒绝。今天拟作的字帖与画卷,均没有盖徽印,似乎是他有意回避真迹的出处。
  卓王孙低头看着她,微微一笑,什么也没有说。
  谢开言狐疑地收起画作,向他致谢,拿着锦盒走出了卓府。
  晚上就寝之前,她对着铜镜梳理头发,才看到那朵簪花又扎在发髻之中,熠熠生辉,仿似从来没有离开过。
  
☆、揣度

  继盖大借兵提议三天后,飞往汴陵太子府的鹰隼俯冲下来,落在连城镇墙头上,带回了太子沉渊的谕令:拨四千精兵充作援军,其余兵士原地待命。因关外地形曲折,风大沙多,连城镇团练兵力必须拟作前锋,当先开路。
  卓王孙唤盖大进府,当面出示了太子的密函,冷淡说道:“殿下的条件看清楚了么?”
  盖大躬身施礼,稍作踌躇一下,一口应承这个要求。走出门时,心里已经有了底气。
  因为太子沉渊的答复,又被谢开言猜对了。为了不露出破绽,他甚至要做出为难的样子,在卓王孙面前搪塞过去。
  盖大找到谢开言,转述了整件事。
  谢开言却道:“边防军营有精兵五千,叶沉渊只出动三千骑兵一千步兵共计四千人,还有一千人去了哪里?”
  盖大想了想,道:“密函上说的是‘原地待命’。”
  谢开言皱眉:“不对,他不是坐以观战的人,这一千人肯定还有作用。”
  盖大道:“如果我们在撤退的时候,这一千人掩杀过来,又或者——巴图守军也来围攻,那我们岂不是逃不掉?”
  谢开言摇头:“巴图守军不足为虑,他们像一盘散沙,小飞曾冲进军营强抢赵老爷的囤粮,用火一烧,就让他们乱了阵脚,你说这样的能力怎么能与盖家军抗衡?至于那一千精兵,肯定不是埋伏在先前四千人之后,再去做第二轮的冲击准备……”
  “何以见得?”
  “战线拉得过长是兵家大忌。叶沉渊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围歼战要速战速决,张开口袋等敌人进来挨打才是最好的法子。”
  盖大听后不禁点头:“有道理。你让小飞带数百少年去巴图军营外面候着,就是为了遏制巴图守军出巢的动向吧?”
  谢开言答道:“是的。如果巴图守军不动,小飞还有其他事要做,顺便可以拜访下赵老爷的粮仓。”说完,她拿出描摹下来的北疆至天阶山全景图,与盖大细细商议诸多关键之处。
  最后一战即将来临,谢开言指挥着盖家军全力以赴,力求歼灭狄容,更重要的是,他们要保存己方的实力。
  谢派实力出自两点:盖家军与谢照的骑兵。早在护送连城镇第一美人句狐小姐奔赴狄容部落时,谢开言会见谢照,做了妥善布置,她推算出与狄容之争的所有可能性,给谢照定下三计,最后一条便是支援盖家军。
  谢开言料想叶沉渊能派兵支援连城镇势力,暗含的目的肯定不是那么简单,因此提前做了准备。依照以前的计划,谢照必须排除万难,登上天阶山东麓,等待着盖家军
  冲进来,他们再施法援救——此种准备就是针对华朝人的突然发难而定。换句话说,如果叶沉渊没有将盖家军一并剿灭的心思,只是拨出精兵力助连城镇,那么谢照的支援也就用不上了。谢照会退向域外,盖家军会回到连城镇,不久的将来,两伙人会代替狄容成为第二拨首位相连的势力。
  但是,谢开言一直多留了个心眼,在反复推敲一件事,一件很关键的事——
  太子沉渊怎么可能容忍他人在自己的边关发展势力,从而养虎为患?尽管他已命令特使发放榜文,昭告天下:连城镇三代免征课税,连城马场兵力并入华朝边防军营,不得独立管制。条文开明而大义,展现了储君安抚连城、一统北疆的胸襟,然而,谢开言并不轻信。
  她始终将叶沉渊放在掌权者的地位上来揣度、推敲他的心思。试想,如果她是他,站在他的九千万顷土地上,她会怎么想?她会怎么做?
  这锦绣河山,繁华无限,关外有连城镇,形成了华朝的门户,再朝外,便是北理。紧守门户的第一步是什么?当然要巩固边防,修建成坚不可摧的屏障!
  想到这里,谢开言敲击在桌面上的手指突然凝住了,一丝薄汗从额角渗落出来。
  这时,盖大又补充了一个消息:卓王孙质疑连城镇男丁的数目,他按照卓王孙的要求,将连城镇的户籍册收集起来,送给卓王孙过目。然而到达卓府时,卓王孙看都不看,直接吩咐交付给那个黑脸军官——阎海都督。
  户籍册不仅能彻查各家情况,拟作征兵的比例依据,还有一点就是,清人数封府库,留待下一任城主接管。
  听到这个辅助消息,谢开言突然有些明白叶沉渊要做什么了。
  她的冷汗涔涔而下,看向盖大的眼光里算是镇定:“叶沉渊要接管连城镇。”
  盖大诧异道:“太子下过谕令,要连城兵力并入边防营,本来就是接管的意思——”
  谢开言截口道:“不是这样的接管。”
  盖大皱眉以示不解。
  谢开言道:“可恨我现在才想起来,卓府那个阎都尉的作用——他分明是要带兵占据连城镇,做下一任城主!如果是连城镇并入边防营,保留自主能力,这还不算祸害。怕就怕阎都尉入驻连城镇,使连城镇彻底变成军政一体化的营垒!”
  军队是个冰冷而强大的战争工具,以边防军营尤甚,它遇强则强,遇弱变狂,会一口吞并那些弱小的势力。只因叶沉渊早就有觊觎北理之心,不出意外,他一定会加强边防的力量,充军扩建,用最大的手段巩固华朝的边疆。
  那么,
  原来躲避在连城镇里的流民与团练怎么办?
  谢开言自小学史,明白历代国君的手段:一是清化政策,肃清原住居民,提点可用之人,在战火焚烧的大地上重建国土;二是弱化政策,将全部男丁关进军营操练,留下老弱妇孺留守在家,顺便收拾那些可怜而贫瘠的庄稼地。
  无论想到哪一点,都让谢开言汗湿重衣。
  盖大听到她的分析,不禁问道:“以你之见,太子会采取哪一条策略?”
  “十年前的叶沉渊一定会采取第一条。”谢开言面色上有一阵恍惚,她极力回想过去的白衣身影,无奈脑中只留一片空白,“十年之后,或许他要顾虑北理人的民心向背,方便北理不战派投诚,而采取第二条策略。”
  此事事关重大,盖大也不由自主地追问道:“谢姑娘可肯定?”
  谢开言摇摇头,道:“这一点我无法肯定。”
  盖大又道:“既然将连城并入军营,无论是哪种形式,作为储君,他一定不会反悔下的诏令。也就是说,如果他将连城镇清化干净,天下没了连城的名目,他还去哪里寻一个‘连城镇’出来,让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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