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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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无色-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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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话音落,却没人有反应。

见一面,作个别。此一去,不知何时回来。

有些话呢,不用说明白,任凭谁听了,都会懂的。

而生离死别,伊人将逝,古往今来,都令人神伤。

秋多喜抿唇,舒棠愣怔,景枫沉默,云沉雅合扇。唐玉垂眸看地上暗白光影,方亦飞抬目望天边的朦胧月。

紫藤花穗子又掉了几串在地上,风拂过,扬起细小花瓣。

不知过了多久,宅院里,才响起一声呆呆的“哦”。

舒棠望着自己的脚尖,重重点了下头,又道:“大瑛很好玩,你去那里,不必、不必急着回来。”

秋多喜一愣,片刻,也点了下头。

“嗯,我不急着回来。”

舒棠抬眸,又看了她一眼,继而接着道:“你还可以……还可以去永京,北荒都瞧一瞧。对了,还有?州。?州景致很好,泛舟水上,乌篷船身低,摇摇晃晃,里面点着昏黄灯火,可以沽酒,可以睡觉。”

泛舟水上,乌篷船身低,摇摇晃晃,里面点着昏黄灯火,可以沽酒,可以睡觉。

当年云沉雅对她说的那句话,是舒棠所熟知的与?州相关的一切。可她就这么惦记着,惦记着,一直到今天,又拿出来挂在嘴边。

是想一直说着话,让气氛不至于回到方才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吗?

云沉雅不由转头看向舒棠。

她的神色有点着急,有点难过,明明指尖有些发颤,可还在挖空心思想着话头。

这个老实的,单纯的,笨拙的又聪明的小傻妞啊……

“唰啦”一声折扇展开,云沉雅忽地温声笑起来:“说的是,大瑛朝二京十八州,山河壮丽,海天辽阔。秋姑娘若要去,不必急着回来。”

秋多喜一愣:“大公子?”

这会儿,唐玉却反应过来,笑着将话头接过。

“我们三人同行,走水路。大抵会先到滦州。滦?二州隔着芸河,去?州看看倒也方便。不过北地严寒,我们打算先玩遍江南,等到来年春暖花开,再北上去永京,善州等地。”

“去永京作甚?”倚着门槛的方亦飞忽然道,他只手将桂花酿一抛,“哼”了一声,“永京有我看不惯的人,不去。”

桂花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景枫抬手接了,走到石桌前,将摆好的酒杯满上,一边道:“春暖前,留在南方也好。大瑛之南,入冬后,河水不会结冰。从滦州乘船去通京城,若顺风势,只需两天两夜。”

杯中水满,唐玉扶秋多喜来石桌前坐下。方亦飞懒散地倚着紫藤花架喝酒。云尾巴狼拈了一小块糕饼尝,不喜,又换一块。景枫说,这里的桂花酿,不似北地的冷冽,却多一分甘甜香醇。舒家小棠问,北地的桂花酿怎么酿。景枫笑着答,明天将方子写给你。

秋多喜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景象,倏忽又忆起小时候。

那一年,瑛朝两个小皇子来南俊。秋多喜只六岁,却已情窦初开,喜欢的是那二皇子英景枫。

她寻常背着弯弓,身着劲衣,独有告白那一天,换了一身花花裙。

当年,小景枫一直将秋多喜当男孩,历经此事,才知她是个姑娘,遂成日独来往,不肯再相见。

可惜的是,景枫却有个坏哥哥。

云尾巴狼晓得此事,介入其中,假意斡旋。他说,这事怨不得多喜妹妹,乃是因男女之别可以改变。然后又找来秋多喜的两个竹马,方亦飞和唐玉,说要做试验。

尾巴狼寻来数套小衣裙,让方亦飞唐玉换上,又让景枫在三人间,挑一个最漂亮的“小妹妹”。

娃娃模样的三人都可爱,可肤白如凝脂的唐玉方亦飞更水灵,任景枫怎么选,“小妹妹”的头衔也落不在秋多喜身上。

换过数百套衣裙后,唐玉三人,连带着景枫,都对男女之别一事困惑起来。

于是云沉雅忽悠说,做男做女,在十岁以前都是可以选的。穿裙子好看,就做小姑娘。穿裙子不好看,就做小男娃。

彼时尾巴狼本着“实践出真知”的态度,令剩下四人除景枫之外,都对这关于男女之别的言说信以为真,并在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对自己的从穿衣打扮,到待人接物,到如厕的姿势,都感到十分困惑……

于是呢,小时候结下的梁子,令方亦飞,秋多喜,以及唐玉在懂事之后,对云尾巴狼乃至于大瑛皇室都记恨数年。

而后来呢,随着儿时的事淡去,所有人就开始承担。

各持立场,权力争夺。

三年以前,方亦飞被软禁,联兵符被烧毁,三大家族被瓦解的时候,秋多喜觉得……英景轩这个人,真是讨厌啊,为着自身得失,插手南俊国事,兵不血刃,却在翻手覆手间,令自己背井离乡,流放南蛮。

南蛮的月亮又大又圆,仿佛与大地极近,比今日中秋夜的还亮些。

然后秋多喜又在南蛮的许多个日夜里,想通了一些事。

她忽然觉得,这个天下,谁不是在为着自身立场争取呢。一如英景轩为保卫疆土,摧毁了联兵符。一如南俊王为巩固皇权,瓦解了三大家族。一如当初的方亦飞,一面被逼反,一面为求生,只好机关算尽,策划谋反。

或许真正的当权者中,根本没有所谓的好人坏人。万民景仰的英雄,会是一方疆土的仇人。

想通这些事后,秋多喜就开始怀念儿时的事了。单纯的玩乐,存在记忆里,多么好。

所以在离开前,邀几个人来聚一聚。然后就觉得很开心,因为这些人,其实都很好,当往昔的恩怨悉数化去,还能坐下来一起沽酒笑谈,哪怕是因为看出她时日无多,动了恻隐之心。

云沉雅等三人,一直呆到第二天清晨才离开。

景枫似是有事,从马车上卸了一匹马,骑着走了。

水天朦胧,云尾巴狼走在巷子里,见舒棠闷闷不乐,便从高墙上攀折一枚软枝,伸去敲敲她,唤道:“小棠妹。”

舒棠垂着头,半晌,才“嗯”了一声。

云沉雅淡淡一笑,将软枝收回来,放在手里捋了捋,道:“人有生死,何况秋多喜还余得数月,能与唐玉方亦飞畅游江山。他们三人能如此,其实很好。”

舒棠仍是不快,闷闷地道:“怎么很好了……”

“怎么不好?佛语说,万千表象均为色。而色为权,为财,为美容姿,惑人者是也。众生为‘色’之一字趋之若鹜,熟料所谓的‘色’,也不过是种负担。而方亦飞他们三人,本就是生来身负重担之人。”

“说起来,我倒羡慕唐玉跟方亦飞。公子无色,能心随意动,求中意之事,求意中之人。能卸下重担,畅游江山,哪怕是短短几月,又有何妨?”

云沉雅说至此,目光变得悠远:“要知道,一个人的一辈子有好几十年,可有些人,不过也只活在其中的几个月,几个年头。”

舒棠听到此,慢慢地顿住脚步。

她转过头,回望向云沉雅:“公子无色?”

云尾巴狼一笑:“若不愿深究,你也不必弄明白,我闲来无事,时不时想想这个罢了。”

“不是的。”舒棠摇摇头,“这句话,云官人与我说过。只是……公子无色,能卸下担子,能心随意动,求中意之事,求意中之人。云官人,你……可以么?”

云沉雅愣了。须臾,他垂下眸子,低低地,淡淡地笑了笑。

“这是我的心愿。”




第73章

八月十六,小世子杜修返朝。休整两天后,南俊王宴请八方,为杜修接风。

当日夜,禁宫?合城的明华殿前宾客济济,除了当朝大员以外,还有来自别国的使臣。

然而,身在京华的两个大瑛皇子却并未赴约。事实上,这场筵席表面是为小世子接风,实际却是为六王爷杜凉送行。

前一阵子,云沉雅在明荷偏苑受了伤。南俊是小国,得罪不起雄霸神州的瑛朝。云尾巴狼在境内被行刺,若不想挑起战乱,南俊势必出一人来承担罪名。又因云沉雅已指明要将矛头对准杜凉,南俊王杜祁又是袖手旁观的态度,杜凉这回,必是生劫难逃。

果不其然,接风宴结束的第二天,南俊王便派人来云府,请云沉雅挑个空闲日子入宫。

云尾巴狼装模作样地翻了黄历,选了个八月二十七,百无禁忌。

入宫的日子选定,遂,又得数日清闲。

唐玉三人,是在八月二十三这天离开的。他们临行前,没有知会任何人,只变卖了弄云巷的宅子,想来是不打算回来了。

人是这样,来来去去,总没有定数。

等到两天后,小厮来报唐玉几人离去的消息时,秋意已经渗透了整座京华城。

彼时,云尾巴狼正跟景枫在后院的石棋台下棋。黑子白子杀得满天烽火,不可开交。

石棋台的左侧是小池塘。池塘边,一方暖炉上正烹着茶水。水声咕噜咕噜,似乎沸了。然而,石棋台右侧的三人,仿佛被紧张的棋局吸引,对水沸之声充耳不闻。

这三人,两人是观棋不语真君子的司空司徒。另一人,这是急得满头大汗,忍不住叨叨念念的白贵白老先生。

却见景枫持白棋,目光在棋盘西北犹疑不定,白贵不由拍腿嚷嚷:“二公子,应该先守城再围剿,落子西北无疑于自寻死路啊……”意识到“死路”二字犯了口忌,白贵又慌忙噤声,欲语还休。

他这一副局促之态,被云沉雅尽收眼底。云尾巴狼顺手捻起一枚黑子,似是想起了什么,忽地笑起来。

“我尝闻,大瑛满朝文武,观棋棋品最不好的有两个。其中一个,便是太医院的白大人。”

景枫长年不在宫中,对宫里轶闻知道的少些,听了此言,便问:“那另一个是?”

“沈隶。”云沉雅目色一缓,抬头看了他一眼。

随着白贵一声长叹,景枫手里的白子,终还是落在西北遍布的黑棋中。

“户部尚书,沈隶?”景枫若有所思。

然而此问出,四周便静下来。

云沉雅夹着棋,在石台上一敲又一敲。

其余三人神色各异,但都有些不知所措。

也是了,事实上户部尚书沈隶,就是沈眉的亲生父亲。而沈眉,便是景枫遗失三年余的发妻,柳遇。

想到如今的沈眉,正女扮男装,混迹于大瑛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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