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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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恨1- 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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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得意打蛇随棍上,微笑上前道。“司马大人虽然不在。外面可有不少喜词赋之士,不如陛下令他们写来?”
“免了吧。”刘彻负手道,“都要靠他们么。朕自幼习诗书,又岂不能自己写一篇呢?”
“那是,陛下文采斐然,奴婢是知道的。”杨得意连忙恭维,着书笔支准备了上好的纸张笔墨。摊开了居在案上。
楼船中流击辑。河水素波扬起。船上鼓瑟吹箫,觥筹交错,欣欣然热闹若鲜花着锦。秋风吹过。吹拂岸边萧瑟的获草。
初离长安时,才刚入秋。田野里一片青绿。彼时阿娇尚在他身边,欣然而笑。到如今,却已经是深秋了。
天空传来一阵雁鸣,一行大雁从遥远地天际向南方飞去。
刘彻负手站在窗前,吟道,“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道落兮雁南归。”渐渐地,于这极其的欢乐中生出一些悯悯的悲意。
他多年来身居高位,豪情壮志。从不回头,极少有这伤春悲秋的时候。少年时与阿娇琴瑟相和,却依旧在心里翻覆着自己的心思。到后来废后雷霆之怒,阿娇不堪承受。二人终于不再相见。
少年时,因了时局,毫无犹豫的选择背弃孩提时的诺言,从未想过后悔。而人到中年。他已经可以一手创造左右大汉地格局,却固执的将她圈在身边,执意修补当年的裂痕,不放她离去。后悔么?他扪心自问,如果再来一次,他依然会毫不犹豫地重覆当初的旧辙。身在帝王地高位,那些缠绵的情丝,和大汉万里河山相比,分量太轻。可是,无数个夜里拥着那个娴静淡然的女子,看她在熟睡中还要轻轻皱了眉,不是不心疼的。心疼她曾因那伤害受的苦楚,因此容忍了她的若即若离。
年复一年,渐渐明了,他的心中,是有那个女子的。却不知道,那个女子楔进他的灵魂多么深。日日在身边,虽觉畅意,却没有太多感触。一朝分离,方知思念如影随行,看了什么样地美人,也失了颜色。
他素知自己无情,却不知,再无情的人,还是有一颗心。冷了心肠,自然可以冷眼看所有不相干的人生生死死。但那个人本来就在心里,到如今,除非将自己的心也挖出一块,否则,再难割舍。
再无情的帝王,也还是一个人。而一个人,生来就是会爱,恨,喜,怒,与,思念的。
“兰有唏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阿娇此时在临汾,大约在做什么呢?他心下略微念着,口中依旧在吟,“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挥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时光有着世人无法抗衡的力量。少年时意气风发,以为没有什么,是身在帝王高位地他得不到了。到了如今,渐渐上了四十不惑的年纪,就会感慨韶华易逝,而他们,抵额相对,仿佛依稀是少年时琴瑟相和的样子,彼此却都清楚,回不到当初。
渐渐的,不复少壮。白发会染霜英雄的鬓角。再美的美人儿,到了迟暮,不过是一团白骨。这是人世间的悲伤,帝王,英雄,还是美人,都无可奈何。
辞句悲壮雄浑,书笔吏耸然动容,起身拱手道,“陛下,此辞题为何呢?”
刘彻默然片刻,慨然道,“就叫《秋风辞》吧。”
郡守曹鸣在舱外,屏声听了刘彻吟诗,进来参拜道,“臣参见陛下。”又赞道,“今日听陛下吟《秋风辞》,方知陛下才学,愧杀司马相如一千词赋大家。”
此话实在奉承太过,刘彻听了反而不喜,冷笑问道,“朕问你,你治下之地如何?”
曹鸣连忙伏下身去,恭敬道,“臣接陛下旨意行事,治下一切安好。只是,”他犹豫道,“若汾水泛滥成灾,则百姓会流离失所。”
黄河上的水患,的确是大汉的顽疾。刘彻皱了皱眉,道,“你先退下吧。”
 “是。”曹鸣躬身退下,琢磨着刘彻方才吟的那句“兰有焉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若有所思。急忙遣了仆从下船。将治下最美的几个良家少女招来。嘱咐道,“若是得陛下青睬,便是我的荣幸,也是你们地荣幸。”
那些少女不过是小家碧玉,有伺候君王地机会,都是不胜之喜,一个个红了脸。施礼道,“多谢曹大人。”
守护陛下的侍卫神情有些怪异,但是这种事不得上意。倒也不好轻易拦的,曹鸣带了女子来到舱前。正要禀告,却听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从身后传来,道,“你们是什么人?”一个十四五岁的尊贵少女从舱后绕出来,丽色极殊,将曹鸣千挑万选的女子都比下去一大截。
“参见悦宁公主。”身边的宫人俱都行礼。
曹鸣也拜了下去,在未出阁地公主面前,不敢乱说,只好含蓄道。“见陛下旅途劳顿,特选了几个心灵手巧的民女伺候。”
“免了吧。”刘初淡淡冷笑,“我父皇身边奴婢众多,何必再叨扰民间。”
 “这,”曹鸣心中暗暗叫苦,不知道这位公主是不解事还是特意阻挠,他听闻皇帝此行没有带什么随行妃子。只料此事必成的。毕竟绝色少女,几个男人能轻易拒绝地。却不料出来阻止的,不是什么受宠妃嫔,反而是一个公主。能让陛下带在身边地,必是极受宠的公主了。但此事与公主利益并无冲突,又有哪个公主敢冒犯父君的权威呢。
“奴婢参见悦宁公主。”舱门开处,杨得意出来,暗暗好笑。知道皇帝如今想念陈娘娘,多半不想见这些女子的。着意点醒曹鸣,道,“陛下写了信,要奴婢选了好手,飞马传到临汾,请陈娘娘亲启。”
刘初眼睛一亮,道,“杨公公等等,我也写一封,你一并交给我娘亲。”
“奴婢谨遵公主命,”杨得意颔首道,“还请公主快些写吧。”
刘初欲要离开,却看着曹鸣,咬着唇,神情为难。杨得意一笑,道,“奴婢省得。”
曹鸣面色惨白,冷汗涔涔而下,知道此次是弄巧成拙了。
“曹大人,”杨得意微笑道,“若是无事,便请回吧。”
快马传信,不过日半,便到了临汾。陈阿娇接过了信,拆开看,却见上好的云签上,是熟悉俊逸的字,笔力道劲,直欲破纸背,笔法却有些柔软,显见写字之人当时心情柔软祥和。
“卿见字如晤,
汾水九月风疾,于上宴百官。观秋风落木,北雁南归,心有所感,故作辞一首速寄卿。”
便是那首史上有名的《秋风辞》了。
“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阿娇冷了两遍,心旌有些动荡,暗自稳住。又拆了刘初的信看,刘初的信依旧是一片天真烂漫,匆促而成,诉说了思念之情,最后补了一句,今天又拦下了一群想要蛊惑父皇地女人。
她啼笑皆非,吩咐成续道,“你让来使先休息一夜,一会子我回了信,让他一并带回。”
成续安然退下,她便再没有心思吹篷了。翻覆着想自己的心思。
上官灵收了篷,起身微笑道,“娘娘要回信给陛下的话,不知灵儿可有这个荣幸,为娘娘研墨呢?”
阿娇轻轻应了一声,取了上好的雪花笺,展在案上,提起笔,一瞬间却茫然,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那个人,正当豪情壮志之年,却写下这等感伤年华的词赋。个中滋味,耐人追寻。
而那首颇负盛名的《秋风辞》,她从前也读过,除了讶然了一番这个千古一帝的文采居然不差后,不过只当是纸上地一首普通的诗。而如今刘彻将它寄给自己,一字一句与己相关,重新沉吟,心里熨贴,感慨便翻诵而上,截然不同。
砚台上流出漆黑的墨汁,上官灵耐心的研着墨,望着阿娇的微微低垂的侧脸,嫣然问道,“娘娘很爱陛下吧?”
她闻言一怔,不由看了看上官灵,少女的面上有着纯然的好奇和向往,单纯而又宁馨。
“为什么这么说呢?”秋风从窗间吹入,烛光摇晃,她在烛影中淡淡问道。
“因为,”上官灵抿唇羞涩的笑了笑,“娘娘的神情很柔和啊。”
爱么?她抿唇,微微的笑了笑,沉吟了片刻,在签瓮纸上写下娟秀蕴籍的字迹。对着烛火缄了信,吩咐道,“明晨交给传信的内侍。”
窗外,秋夜未央。
御前总管杨得意站在行宫中陛下寝殿前叹了口气,前两天,陛下从汾水上的楼船下来,住进了行宫。在收到从临汾报来的陈娘娘的消息后,脸色一直阴沉,脾气也变的暴躁,伺候的宫人噤若寒蝉,连他都被训斥了好些次.
不知道,手中的这封信,送了进去,陛下心情是会好转呢,还是发更大的脾气。
“陛下”,他打起帘子,躬身进来,禀道,“临汾送来了陈娘娘的亲笔书函.”
刘彻正在观看太子刘陌从千里外的长安送来的待御审的政务,闻言沉默了片刻,方道,“递上来吧。”
息岚阁最上等的雪花笺纸,仿佛还沾染着佳人指间的温度,展开来,凑在烛火下,字迹盈盈如玉,比少年时的跳脱,多了份内敛沉静。
杨得意觑着刘彻面上的神色变换,似乎是有些怒气,心中方咯噔了一下,却又有了些许欢喜,变换极快,到最后,咬牙道,“杨得意,你吩咐下去,车马仪仗照常回长安,让上官桀带几个心腹侍卫,随朕立时回临汾。”
“这,”杨得意目瞪口呆,饶他自诩了解君王,也不曾料到刘彻会做出如此出人预料的决定,慌忙劝道,“这样是否太危险。”却渐渐低了声音,看刘彻的脸色,竟是一意孤行,听不得劝了。只得问道,“那悦宁公主呢?”
“初儿,”刘彻楞了一楞,道,“让她随车马慢慢走吧.她身子弱,又骑不得马。”
杨得意只得低声应了一声是字,卷帘出去的时候。深思的眼晴瞥过案上陈娘娘的书信,不知道。陈娘娘究竟写了什么,让这个多年历练喜怒不形于色地帝王变了颜色,这般冲动。
“十六为君妇,欢颜为君开。
十七琴瑟和,对镜描辱工妆。
十九立中宫,椒房天下重。
甘一君心转,新人美如玉。
笑语枕在耳,迟迟不肯信。
甘九遭背弃,唤君君不回。
金屋从此覆,唯余泪不休。
倏而到今夏,随君出长安。
君应在天涯,妾出珠帘望。
十年与君安,知君心深重。
若知有今日,何必当年行?
感君深深意,妾恨难轻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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