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妻奋斗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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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奋斗记-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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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嫡妻奋斗记
  作者:宝金

  十六妹

  裴十六娘坐在矮榻上,手中紧紧攥着描眉的细笔。她指节发青,过了一会儿,那笔“啪”地一声断了。在宁静的房间里,这微弱的声音还是吓得侍立的婢子打了个寒颤。
  “随他吧。”裴十六娘的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贱户也好,良民也好,他要,就随他……”
  这话是说给站在堂下的一名婢子的,她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嗫嚅半晌,才道:“那婢子直接去回话?”
  十六娘没有发声,抬起右手,轻轻挥了挥指尖。
  世家贵女,死都得死得仪态万方,至于死的时候有没有人关心,那不重要。
  婢子退出房门之后,十六娘终于微扬起头,一声细细的呜咽发出,她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一般瘫软在自己的梳妆匣前,妆容也还只着了半边,眼泪散入鬓边。
  我只当与你成婚是最好的开始,却不知道,对你来说,与我结发是飞来的横祸。
  若早知道这个,何苦为你塞外建功欣喜若狂,何苦熬夜燃灯亲绣嫁衣,何苦在春日冶游见你那一面,何苦将自己一世姻缘当做无情棒去打散你们一双鸳鸯!
  她倒在榻上,细白牙齿紧咬嘴唇——再后悔也没有用了,青庐入过了,宗祠祭过了,虽然她身子仍然清净,可这桩婚事,再不会有改变的机会了。
  娘家裴氏,高门大族,担不起嫡女被人休弃的耻辱。夫家秦氏,三朝勋贵,也忍不下子媳和离的破事。
  就这么撑着吧。他一心记念着那个乐户家的女儿,便由他讨进来做妾吧,他若不想搭理自己,也便由得他吧。只要他给自己娘家那边的面子上还过得去,怎样不是一辈子呢。
  想到“一辈子”,裴氏的手抓住了裙摆,她心里如同被虫噬咬一样疼——她才十五岁。刚刚及笄就欢欢喜喜嫁了秦家二郎,谁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而回忆转到成婚之前自己的种种希冀与欣喜时,她就觉得连呼吸都艰难。那个万事不知愁的,从来被捧在爷娘掌心里头的十六娘啊,你可没有想过,这世上,你得依靠一辈子的人他会待你全无情意吧?
  就当为了真心疼爱她的阿爷阿娘的脸面,死也要死在秦家。
  她躺在榻上,任凭绝望如同潮水一样,慢慢淹上来,让她连呼吸都不能。
  ——成亲一个月,他未曾亲近过她。而在今日,他听小厮说了什么,便急急出去了。一个多时辰后遣了人回去告诉她——他要迎一个乐户出身的歌姬回来做妾。
  那歌姬姓乔,据说同他情投意合很久,只是碍于身份,做不得正房娘子。他曾许诺她,待成了亲便迎她做妾。而她等了三十日,急了,一刀划开了自己的手腕,蘸着血写了诀别书给他。
  这样的事,再借十六娘八个胆子她也做不出。用自己的命去要挟一个男人纳自己为妾,何等下作,可偏偏二郎就吃这一套……
  若他们当真是这样深深眷恋彼此的一双人,成全他们也许也是好事一桩——然而这样的话,她十六娘算什么?她对二郎的情愫,并不见得比那乔氏少啊!从幼时,两家爷娘便时常把他们并在一处打趣儿,亲也便从那时候定下了——可他怎么就不欢喜名门出身的未婚妻,连注意她都不曾,反倒一心看中一个出身贱籍的歌舞伎!
  十六娘躺了好一阵子,才翻身坐起来。走去几边,捏起一颗乌梅子填进口中。那一丝半点儿的甜酸味儿绵绵不绝,好容易才驱开她口中的苦涩。
  然后她坐回镜台前头,拈起一根新的画眉笔,沾了黛色,细细描出两边娥眉,接着画颊红,贴花子,一丝不苟。她手还在颤着,但可喜没把妆容画毁了。
  搁了笔,十六娘站起身来,用帔角蘸了蘸眼尾残存的湿意,推开门走了出去——她自己的婢子也在屋门口等着。
  “娘子……”陪嫁婢子拥雪抬起眼,看了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这位娘子:“……现下去哪儿?”
  “去阿家那儿。今日……问安得晚了。只愿阿家莫怪!”
  拥雪目瞪口呆地望着没事儿人一样朝老夫人屋子走过去的十六娘。她没法理解十六娘怎么能这么快就平静下来——难道她真的就松口让那乔氏进门?这不兆示着今后的日子里她也要让着那小狐媚子了么?这种事情,谁第一个服软,就注定今后也是要溃败千里的啊!
  “快啊!”十六娘走出几步,顿住脚,回头颇为嗔怪地看了拥雪一眼。除了她声音里头还有点潮意,竟是一点儿也看不出她哭过。
  拥雪忙拔脚跟了上去。
  阿家秦王氏,是二郎的亲娘,也是十六娘母亲的堂妹。这段姻缘开始也抱着亲上加亲的意思来的,而秦王氏待十六娘,那是当真没话说的好。
  可是今日,十六娘前脚进了屋子,停在屋门口的拥雪后脚就听到一声器皿砸地的脆响:“你说的这算些甚?!”
  喝问的声音,赫然来自秦王氏。
  “儿……儿说,二郎他想要迎个妾室回来,儿想了想……也就答应了。”十六娘的声音软得还带着几分怯意。
  “妾室?那个乐户出身的?”秦王氏的声音几近震怒:“你……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
  “儿能怎么样呢阿家!”十六娘急道:“那小娘子都割了手了,这人命关天的事儿怎么敢大意!再说,儿纵使想拦,也拦不住啊!”
  “我来拦!”秦王氏啪地一拍案几:“决计不能让那狐媚子进秦家!”
  “阿家!”十六娘叫了一声,却再没说出下句话来。她何尝不希望夫君不纳妾,可此时秦王氏若是不许,二郎定会以为她从中挑拨……
  “你不怕!”秦王氏站了起来:“姨母在,他定不能委屈了你!”
  十六娘咬紧了嘴唇,看着秦王氏叫婢子嘱咐几句,那婢子便飞也似跑了。
  “过来,过会儿二郎回来,你就按我说的做!”秦王氏脸色发青:“我看他是要我这个娘,还是要那狐媚子!”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秦家二郎秦云衡才急匆匆进门,迎头撞上在外间抹泪的十六娘。
  “青天白日你哭什么?”秦云衡口气许是有那么些冲,唬得十六娘打了个颤儿:“二郎……阿家她……都,都怨奴!”
  “你说话啊!”看着又开始哭的十六娘,秦云衡有些急躁:“别哭啦!阿娘她怎么了?”
  “奴想着,聘妾也不是小事,就想来问问阿家有什么要准备的。”十六娘手指紧绞帔角:“可阿家一听便拍案大怒,然后……就昏过去了。现下已经醒了,脸色十分不好!”
  “医士呢?”
  “在里头诊脉。”十六娘嗫嚅答完,眼泪又止不住地落下来。
  “你……!”秦云衡一跺脚,冲进了内间:“阿娘!”
  十六娘未料到他直闯,只好也提了裙摆跟着进去。那原本在给老夫人诊脉的医者忙退开几步,任秦云衡冲到榻边。秦王氏恰好睁了眼,正与秦云衡四目相对。
  她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指着秦云衡的鼻子,半晌才从喉咙里哽出一句:“逆子!你……”
  话音未落,秦王氏眼睛翻白,又厥了过去。
  “阿家!姨母!”十六娘顿足大哭:“您醒醒!都怪儿……都怪儿……”
  “够了够了别哭了!”秦云衡话语带冲,一把将哭倒在榻前的十六娘拽了起来,之后拍她颤抖肩头的动作却轻柔了不少:“不怪你,都是我的事儿!老先生,敢问……我阿娘的病况如何?”
  “急火攻心……”医士拈了拈山羊须:“病况不重,不打紧,吃几服药就调理过来了——只是郎君啊,老人家架不住气,您和府上娘子可得多注意些。”
  秦云衡点头,瞥了十六娘一眼,重重叹了口气。
  送走了郎中,十六娘才抽抽搭搭终于止住哭啼,房间内登时寂静。她不敢和秦云衡对视,那双清朗的眼睛随时都能攻破她的心防,更何况她刚刚分明是依了秦王氏演了出戏。
  虽然不是她没理,可她就是会心虚。
  “你就说了这几句话,阿娘就昏过去了?”秦云衡平静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是,二郎,都怪奴,是奴没想到……没想到阿家她……”
  “你也知道我阿娘有多恨妾室。”秦云衡叹了口气,唤她乳名:“你何须非得找她来商量?家事都交到你手中了,你自己做主便是……阿央,你叫我怎么说你?”
  “奴也不知道该怎么……总不能就悄没声儿抬进来,像给宠婢抬位份一般吧?”十六娘原本绵甜的嗓音都哑了:“那样,我怕你怪我……”
  “……嗨,”秦云衡摇头:“不至于。但是经这么一闹……你说,我该怎么办呢?赎她的钱钞,我已经给了。”
  十六娘心里一凉,垂了头,想了许久,才道:“这样吧,咱们再等等……待阿家气消了,再慢慢同她解释吧。”
  说是这么说,她其实也巴不得秦王氏能阻住这事儿。
  “慢慢?”秦云衡唇边却浮起一丝苦笑:“来不及了。灵娘她有身孕了。”
  十六娘吃了一惊。她虽没听过“灵娘”这个名字,但猜也猜到那就是乔姓的歌姬。
  “奴见过的阿爷的妾室们,都是五个月才出怀的……”她道:“劝阿家也只需要不过一个月时间,应当还等得起吧?”
  “已经两个多月了。”秦云衡脸色一红:“再说,不仅仅是出怀了不好看的事——若是抬进来没几个月便诞下孩儿,会有人说闲话的。”
  十六娘听着,脸色益发白了起来——两个多月,那岂不是秦云衡刚刚自前线回来准备成亲的时候?
  那时,她在为眼前的这个人兴致勃勃地学着做主母要学的一切繁杂事情,而他,却在和另一个女人耳鬓厮磨,山盟海誓!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挤得出笑容:“可是,若阿家不同意便接她来,日后她的日子也会惨淡!”
  “那就要多烦劳……十六妹了。”他伸手,握住她手腕,眼神如深潭闪动的水光一样温和:“你的好我记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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