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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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歌-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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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震此时方收敛雷噬般的震惊,上前看了看素江,说:“死了。”
  一剑毙命。
  “死了……”素盈在深泓怀中重复一遍。死了就是再也问不出话,问不出主使和同谋。他能精准地杀死素江,当然也能留其性命。除非他根本不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血腥在宫殿中弥漫开,到处是可怕的味道。素盈又向深泓怀中紧靠,期望更贴近他就可以更远离那股可怕的死亡气息。深泓就势抱紧她,见她惊魂未定,口气仿佛怜惜:“这地方脏了。我去你那儿休息。走吧!过去了。暂时。”
  又有几名侍官进来,气喘吁吁地口称:“臣等救驾来迟,死罪,死罪!”
  深泓好像很累,缓慢而无力地向他们挥了挥手,他们识相地拖了那具尸体出去。
  素盈听到素江的盔甲蹭着地面,发出一道尖锐惨厉的声音。
  那声音她一辈子也没法淡忘。

  罪名

  相府照例于腊八当日在门前施粥,虽然时近黄昏,依旧人声鼎沸。云垂每年主持施舍,亲手分粥,忽然看见一双皓腕托着一只木碗凑上前。他愣了愣,抬头看见素澜顽皮的笑脸,猛忆起当年她扮了一个贫儿,为看清未来的夫婿是何模样,一连八次凑上前讨粥,激怒了舍粥的仆人。
  云垂笑着伸手在她额上轻轻敲一下,开玩笑说:“家里几时饿着你?要少夫人来凑这热闹。”素澜扮个鬼脸,叹道:“可怜我一嫁人身价大跌,连一碗粥也讨不来啦!当初你可一句话也没有多说,送了八大勺。”云垂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微嗔道:“你闲着,怎么不在里面帮娘打理过节的事?”素澜假装严肃:“我还要在这儿盯梢,看有没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为了看清你的模样,一次次过来讨粥喝。”
  云垂正要怪她出口轻狂,忽然一骑飞至,冲乱了人群。不知几人蹄下受伤,哀号顿起,激怒了云垂。他刚想教训骑士,却见其人是常在家中来往的一名武官。武官仓皇奔至云垂身边,拉住他的手往里走,说:“二公子进来说话!”
  素澜一见便知大事不妙,命人收了布施的摊子,也随着他们入内。
  宰相宫中遇刺的消息一经传达,相府上下顷刻震惊。他们不是寻常人家,隐约能感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在一年之内两次遇刺,透露出什么样的讯息。琚夫人到底沉得住气,问那武官:“相爷现下如何?”
  “相爷性命无虞,包扎之后便可行动。此时正随圣上急召重臣在昭文阁议事,今日恐怕不归。”
  素澜急忙问:“皇后娘娘呢?”
  “娘娘无碍。”
  琚夫人不容素澜插嘴,又问:“昭文阁中议论的事是……”
  那武官见周围几人无非琚相的儿子和皇后的妹妹,不需特别忌讳,便压低声音说:“禁军已围了东宫。大约是商议这个吧。”他知道的并不多,将这些话带到就匆匆告辞。
  相府再无过节的心思。素澜陪婆婆坐了片刻,三句话不离今日变故。“爹爹福星高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死?相爷玩刀的时候,那狂徒的爹娘还是乳臭未干的娃娃。相爷最后一次为刀所伤时,恐怕他还没出娘胎呢。他没死在相爷手下,只能说他是今天运气最差的一个。”琚夫人笑了笑,说:“你姐姐的运气才是好得惊人!天塌下来也有人替她撑着。”她的话听起来别有用心,素澜不敢随便接茬,垂泪道:“求娘容我入宫一趟。”
  琚夫人正想心事,从容地反驳:“不是说了皇后娘娘无碍嘛!”
  素澜揩去眼泪说:“毫发无损也是‘无碍’,九死一生也是‘无碍’……谁知娘娘究竟怎样?毕竟要弄个清楚,我才能放下心。”
  琚夫人想了想,说:“恐怕今日的宫廷,容不得你来去自如。”
  “那也要试试才知道。”素澜得到她的默许,匆匆地去做准备。云垂安排了府中事务,返回房中就看见素澜在换衣服。他怔了怔才问:“这时候,你去哪儿?”
  素澜在衣架后回答:“宫里。平日无事还殷勤走动,出了事怎能毫无表示。”云垂登时沉下脸,“平日无事,与娘娘叙些姐妹情长也就罢了。你知今天是什么局面?宫里闹出这等大事,你去掺和什么?老实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准去!”
  素澜从衣架后转出来时,周身已装束停当。她不知云垂这把无名火起自何处,婉转向夫婿道:“我岂不知今日是什么时机?你别管我。我几时坏过事?”
  云垂心绪原已糟糕,又听她说出“别管”二字,怒火突地上冲,也不与她理论,站起身便出外把门反扣,命人取锁。素澜见状大吃一惊:“云垂,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发小孩子脾气做什么?”云垂不理她,亲自把钥匙收好,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素澜连连唤他不应,无可奈何,只好坐在屋中生闷气。
  一直坐到夜幕降临,云垂终于来开门。他气已消,又觉得自己做事的确蛮不讲理,放下脾气要向素澜赔情。可开门就瞧见素澜一身装束仍然整齐,她阴着脸看了云垂一眼,一把将他推到一边,夺门而出。
  云垂在她身后喊:“这么晚,你去哪儿?”
  这一次,她连回答也省略了。
  素澜错过了觐见的时辰,自知面见姐姐的希望渺茫,仅是为了与云垂怄气才一路到了宫门。不曾想经过通传,崔落花很快亲自出来迎接,见了素澜便说:“郡主来得正好。”
  素澜诧道:“已经这时候,娘娘还没歇息吗?”
  崔落花摇头苦笑:“哪里能闭上眼啊!”
  素澜听了叹口气,一路走进去,果然看见丹茜宫里里外外灯火通明,灯烛显然添了不止一倍,连附近园囿、道路也广置灯笼火把。她走入宫内,见人头攒动,仿佛丹茜宫所有在册女官与宦官一个不漏,聚集在一起。然而他们全部静静地伫立外间。原本悬挂珠帘的地方,换上一面刻丝屏风。
  透过素白牡丹图案,素澜看见姐姐一人坐在榻上,不准任何人靠近她。
  “娘娘!”素澜轻轻唤了一声。素盈身子一耸,略感诧异地看着她问:“你怎么来了?”素澜见她反应还好,稍稍宽心,笑道:“来陪姐姐说话。”她说着到素盈身边坐下,大胆地拉起素盈的手握了一下,只觉得手心凉冰冰的。
  “你听说了?”素盈的神情空荡荡,声音也没情绪:“我差点死掉。”
  素澜紧握她的手,希翼给她勇气。她看着素盈的眼睛,柔声说:“姐姐呀,难道你以为,只要坐在丹茜宫花一点心思,差遣别人动动手,永远不必玷污自己的眼睛,这天下就会乖乖臣服脚下?”捕捉到素盈瞬间的哀伤,她摇头叹息:“唉——你的确会这样以为。你是素盈,你一辈子也无法让自己的手沾上别人的血。没关系……以后会好的。”
  “会好吗?”素盈伸手捂上眼睛,“我不是没有想象过,然而我想到的不是这样的死亡。以后不过是再多一种噩梦,会好吗?”
  “会的。”素澜抱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慰:“今日不过一个拙劣的伎俩,日后你会耻笑它。到那时候,什么都不算可怕啦!你几曾见圣上怕得发抖?他早就入昭文阁做事去了。娘娘,你在发抖呢……这并不是你此刻能做的最好的事吧?”
  素盈推开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几次吞吐之后,她的态度渐趋安定。
  “是啊。”她双眼闪亮,说:“你回去吧。我还有些事没做完。”
  信则从昏迷中痛醒,看到一大片黑暗,不知自己身在人世还是黄泉。片刻之后发现自己伏在床上,背部好似一条火蛇盘附,连他也忍不住疼得呻吟。
  忽然有一只手放在他伤口上,与烧燎似的疼痛相比,冰凉的手的触动反而舒坦少许。他惊得回身去看,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看见发簪摇动的影子。
  不需要看清面目,他也知道这是谁,于是更加吃惊:“娘娘!”
  “别叫得那么凄惨。你死不了。”素盈说,“你豁出命换的东西,我会给你。”
  她的话让信则心一宽,迷迷糊糊地沉睡过去。再一次疼醒,想起来还没有谢恩,忙唤一声:“娘娘……”
  可是素盈已经不在。
  夜渐深,昭文阁上华灯灿烂,阁下是明戈亮甲,一片森森寒光。
  领军将军见仪仗送皇后来到近前,行过君臣礼之后说:“娘娘留步。圣上在阁上议事,后宫妃主不得入内。”
  素盈扫了一眼阁下众兵卫的兵器服色:除了护卫昭文阁的司阁将军之外,领军、护军、左卫、右卫诸将军的部下皆在其列,然而不见二卫将军的影子。这两人掌管禁卫,却让逆贼突入御前,只怕他们这辈子也不能再到昭文阁下侍奉。
  “我不上去,就在这里等一会儿。”素盈浅浅一笑,却让领军将军为难:“此处风急霜重,兵戈交陈,娘娘銮驾不宜久留。”
  素盈不理他,忽见一队灯笼送着一个人渐行渐近。她好奇是谁来得这么晚,仔细端详才发现是哥哥素飒。领军将军迎上去道:“郡王请速登阁。”素飒也以君臣之礼与素盈相见,一字未发便匆匆入阁去了。
  素盈目送他的身影,心头忽然慌张。“他……?”领军将军不回答,反而说:“娘娘恕罪——即使娘娘守至天明,臣也不可通传。务请娘娘以御体为重,速返丹茜宫。”
  他是武将,说话直来直去,素盈和蔼地笑了笑,并不怪他,可也没有妥协的意思。她又等了一会儿,看见谢震从阁中出来。素盈见他无事,这才转身走开。
  走出老远,她与宫娥停下脚步,专等谢震跟上来。他拜毕垂首而立,素盈徐徐地问:“唤你上去做什么?”
  “问臣为何出现在玉屑宫。”谢震将御前的对答如实相告:“臣曾任职虎贲郎,原想趁今日过节,与旧日同僚打个招呼,未料到看见狂徒提刀在宫中冲撞。臣一时情急,才会逾职阑入玉屑宫……”
  素盈一挥手打住他后面的话,蹙眉问:“怎么?唤你上去,是要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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