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之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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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之燕-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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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芳二话不说大步向他走去,一只脚跨进小门时心中莫名的不安,可惜晚了,老头儿在她身后轻轻一推她一个踉跄就走了进去,门无声的关上。

惊魂未定的她下意识地转身想要推门,可是面前尽是爬山虎,根本看不出任何门缝的痕迹。她有些慌神了,正想用力拍门大声喊叫,这时,飘至鼻端的一股熟悉的茶香却让她顿时错愕,有了一霎那的恍惚。

回过身子向前看,古朴的院子白墙黛瓦,不远处稀稀落落了两三株零落的桃花,花瓣的粉色几已褪成白色,风一吹,如飘絮般掠过树下的小石桌上摆着碧青色的茶壶茶杯,一时间茶烟缭乱,仿如千头万绪。

他向她一步步走来,白衣出尘,四月末的浅淡阳光让她有些眩目。他似乎在叫着她的名字,似乎在对她微笑着,一如初见那日。可是她什么也听不到,眼中只看到了那双眼睛,目光温润如水,却始终蒙着一层薄如蝉翼的忧伤,熟悉而陌生。

他站在她面前不远处,静静地,凝然不动。仿佛是等待,等了漫长的一段时光,等那个懵然不知姗姗来迟的女子。

“流芳。”

她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回过神来迈开步子像他走去,不自然地笑笑说:

“你,怎么来陵州了也不说一声?”

他看着她,眼神没有移动过半分,只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两年多不见,尽管是一身白色长衫掩人耳目,但她依然是他记忆中爱穿紫衣纱裙的少女,墨如点玉的眼眸仍然灵动聪慧,阳光下有如紫藤罗盛开时那般动人,一颦一笑都绽放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光华。

她因着两人间的陌生感而有些尴尬,于是说:

“没关系,这婚典也不是什么大事,没来也不用道歉。”

“流芳。”他轻声叫着她的名字,“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嗯,还好。”她走到桃树下的小石凳上坐下,“刚才一闻到碧螺春的茶香,下意识地就想到你。”

“你还喜欢喝这种茶吗?”他问,平静如水。

她摇摇头,“极少喝了。陵州的水,不适合泡这种茶。”

他往杯中倒出青碧色的茶水,“陵州民风淳朴,可终究还是不比繁都。离家半年,可曾想过要回去?”

流芳笑了笑,想起几日不见那人,不由得说:“所以,你让江南到陵州来接我?繁都顾府,的确是有些想念;可是,这些时日,我也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回去?不是说异性王不得随意离开自己的封地的么?”

他沉默了一瞬,继续煮茶,洗杯,“这也对。两年不见,我们倒是生分了。父亲他,身体不大好,今年过年时染上了风寒,还念叨过你……”

“是我不好,我该写封家书回去的。对了,爹爹他风寒好了吧?府中各人可好?公主嫂嫂也还好吗?”

他的眸中不经意地闪过一丝苦笑,只说了一句:“都好。”

接下来两人便陷入了一阵沉默中。

流芳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不如你随我回韩王府住几天?”

他没有抬头,只是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说:

“我差些就忘了,你已经是韩王正妃。你终究,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你了。”

流芳的心似被什么一堵,闷闷的很难受,她自嘲地笑笑,彼此彼此而已。

“那我先回府了。”她转身向原先那面墙走去,用力一推,小门竟轻易地被她推开。走回小店,老头儿依然是半眯着眼睛,笑着递给她一埕酒,说:

“小哥儿,老头忘记了,原来你的酒在这里!”

流芳盯他一眼,一脸的淡漠,拍拍倒在一旁桌子上昏昏睡去的萱儿,可是她毫无反应。老头儿拿出一鼻烟壶放在萱儿的鼻子下,片刻她便醒来了。

“公子,我怎么醉到睡着了?!”萱儿很是迷糊,更有些不安。

流芳没回她话,只是望着老头儿冷冷地说:“这酒有问题,我不要了!”说着便带着萱儿离去。

 第八十八章 曾经沧海 2

她走得很急,像是要逃开什么一般。

“王妃,那酒我们真的不要了?”萱儿惋惜地问,花了一百两银子,只喝了两小杯,也太昂贵了!

流芳置若罔闻,天不知何时收起了好脸色,浓云密集,阴沉欲坠。风从八面而来似乎撞成一团,吹起了檐上的飞蓬地上的泥尘,霎时间,满城风絮纷纷乱乱。路上行人摊贩四散奔逃,挑担的赶车的仓皇地吆喝着,本来热闹的大街一下子冷清起来。

“王妃,天要下大雨了,不如我们避一避?”

流芳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径自走上了前方的石拱桥,年深月久的青石板被岁月磨蚀出斑驳的痕迹,桥下的清河里有一两艘花船急急地驶过,依稀听到吴侬软语般的女子声音在埋怨这天气的多变。她的脚步稍稍一顿,此时,豆大雨点哗然而下,像是无知的仙童打翻了玉盘倾尽明珠,一颗颗快速而有力地下坠。

来不及闪躲遮掩,发上身上便全是雨水。

萱儿急了,连忙拉着流芳下了桥躲到一户人家的屋檐下。

天很黑,雨势迅猛。缓缓的,有段埋藏甚深的记忆一点一点地浮出水面,她极不愿去碰触,然而那些片段纷至沓来,避无可避。

心不设防,他轻易地闯进;明知道他是兄长,却飞蛾扑火了一回,那夜大雨亦是湿了她一身的衣衫,她拍打着丛桂轩的房门,痛苦绝望得歇斯底里……他没有死,就站在她身后,失而复得之后,本以为是一场冲破世俗不顾一切的爱恋,谁知道,这只是上天跟她开的一个玩笑。

又或者说,是他,顾怀琛,跟她开的一个玩笑。

犹记得他坚决果断地驰过锦绣花城楼下的褐色马车,没有一丝留恋;

犹记得他一身大红吉服,手持酒觞众宾簇拥之下上前敬酒;

而如今,这般出现在她面前,所为何来?

雨势不减,她怔忡之际,檐前的滴水忽然为纸伞所挡。她抬头,他正撑着伞站在她面前,伞上滴落的水点湿了他的肩背衣裾。

琥珀色的眸子始终看着她,她迎上他的视线,笑笑说:

“真巧,你出来办事?这雨,下得可真突然。”

“我是来找你的。怕你被遇淋着了。”他说,很坦白,毫无遮掩。

他把手中的伞往前递了递,可是她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说:

“我等雨停了再走,这伞,还是你自己需要多一点。”

“你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他的神色开始有些冷峻。

“这不妨事。回府后喝碗姜茶就好。”

萱儿在一旁看着这两人陌生而客气的话语,一时之间弄不明白这人究竟和自己的主子有何关系,只得闷不作声。直到儒雅的白衣男子再也无法保持自己的风度伸手准确地拉住王妃的手把她一把扯进滂沱的大雨中她才稍有反应,大声叫道:

“你、你究竟想把我们王妃怎么样?!”

萱儿的声音被雨声吞没了一大半,等她冲进了雨里,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她连王妃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他隐忍着的怒气终于爆发,拉着她走在雨里,索性连手中的雨伞都随着风放掉了。流芳闭着眼睛以避开豆大的雨点,身不由己地随着他踉跄地穿过几条巷子,身子全都湿透了。他推开一扇朱色小门把挣扎的她拖了进去,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说:

“顾怀琛!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终于叫我的名字了吗?你对我这般客气,客气到连陌生人都不如,我还以为,你已经不知道我是谁了!”怀琛盯着她,眼中尽是深深的伤痛,“顾流芳,你别给我装傻,别装作不知道我为什么来陵州。两年多了,你以为你一句嫁了人就可以抹杀掉过去吗?你以为你可以?真可笑,我告诉你,即使你嫁了人,即使你成了鬼,我顾怀琛今天能站在你面前,就没有打算再放开你!”

她惊愕,震动,然后忽然被圈进了陌生的怀抱,他抱着她抱得紧紧的,仿佛千言万语都在这样的一个拥抱中了,不须多言。

“两年多了,我在北漠每一天都唯恐时间太少,怕自己不能事事绸缪妥当,怕自己不能在这两三年内有足够保护你的能力。你以为我不想回繁都看你?你以为我娶了公主便对你收了心?流芳,我迫不得已娶了懿兰,可是我从未做过违背自己感情的事,你明白吗?”

她的脑中天人交战,一片轰然。

“我不懂,我不明白!”她艰难地说道,“当初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使君有妇,我亦有夫,泾渭分明,你又何苦执着?”

“你还想骗我。”他眸中的激动渐渐淡化下来,他把她带进厢房内,拿过巾帕给她拭去脸上的水珠,她不自然地抢过帕子自己胡乱地擦了一通,他轻声说:

“我都知道了,你和他,还不是夫妻。”

她浑然一惊,抬眸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说话,只是拿出一套衣服交到她手上,嘱咐她换上,然后便走出厢房掩上了门。

流芳换好衣服后,就呆呆地坐在床沿上。身上的衣袍过于宽大,隐隐透着一股熟悉的青草气息,不由得想起当初在翠峰上她湿了衣服的情景;没多久,怀琛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姜茶。他坐到她身旁,把姜茶递给她:

“趁热喝了它。有什么话,喝完再说。”

流芳喝完姜茶,淡淡地问:“傅青蓠告诉你的?”

他不语,流芳又说:“她说的,不是真的。你误会了,我并没有为谁守身如玉。”或是,守心如玉。

他目光如水,停留在她的脸上。

“你也误会了,我和你之间,从来不存在他,或是任何人。”

她的心蓦地一跳,他眼中有着难以掩饰的忧伤,拿过她手中的巾帕擦去她额发滴下的水滴,说:“你还记得这身衣服吗?”

“不记得了。”她垂下头,避开他的手。

她当然记得,翠峰上她不慎滑落水中,在他的竹庐里换上的就是这套衣服,衣袖上还有着洗不掉的炭痕,是她嘴馋抢着拿栗子弄脏的。

他只是淡淡然地笑了笑,似是毫不介意,说:“你喜欢吃栗子,喜欢吃鱼,明明棋艺很差,却愈挫愈勇,总是死缠烂打别人跟你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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