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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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调- 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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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辅国接过表书,瞄一眼李泌道:“陛下,臣掌管宫禁符契和宫门钥匙,此去西蜀少说也要十天半月,符钥岂可无人掌管。除长史之外,不管交予何人臣都难以放心。”

皇帝道:“那就先由先生摄管几日吧。”

李泌上前谢道:“宫禁符钥关系陛下安危,一向由大官管理,仓促交付他人,恐生疏漏。况且臣已准备和师弟一起回归乡里,难以尽责了。”

皇帝吃了一惊:“怎么先生你要走?!还有吉卿?”

菡玉也上前对皇帝一拜:“臣与兄长志同。师兄已助陛下收回两京,报德足矣,愿复为山水闲人。”

皇帝拉住李泌急道:“我与先生经年共患难,现在终于到了可以同享太平之时,先生怎么反而要离我而去?”

李泌跪下拜道:“臣有五不可留,请陛下容臣归隐,免臣一死!”

皇帝连忙扶他起来:“先生何出此言?何为五不可留?”

李泌回道:“臣幼年即与陛下相识,是遇陛下太早;陛下全心以待,不分君臣,是宠臣太深;臣以布衣入朝,陛下委以军国,是任臣太重;臣无旧勋、无族党而遽挽狂澜,是功太高;山人隐士得居中流,是迹太奇。此臣所以不可留也。”

皇帝听后少顷沉默,转而对李辅国道:“卿身负宫禁重任,不可遽离吾左右。蜀道艰难,另遣青壮者前去吧。此事就交由你安排。”

李辅国拜道:“多谢陛下爱护。”奉表而去。

皇帝这才问李泌:“先生是因为我没有听从你北伐范阳之计,所以才要走的吗?”

李泌也直言道:“不瞒陛下,臣是贪生怕死,只求急流勇退,明哲保身而已。”

皇帝道:“先生这么说,是把我当那越王勾践,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么?”

李泌道:“臣知陛下待臣以诚,方敢求归。杀臣者非陛下,乃‘五不可’也。危难之际陛下如此对臣,臣犹有不敢言者,何况太平时日。”

皇帝道:“先生有何不敢对我直言的?”

李泌道:“陛下答应臣离朝归山之后,臣自当直言;否则,臣仍以保命为先。”

皇帝思虑良久,方道:“也罢,先前我就和先生约定好了,平乱之后,任凭先生自行高志。我答应你就是,但请先生明言,我有何过失?”

李泌道:“是建宁王。”

皇帝转过身去叹道:“建宁是不可多得之才,艰难时有功,我也都知道。但他图谋加害兄长,欲乱宗嗣,我为社稷大计,不得已而除之。此事我的确有不是之处,但既往不咎,希望先生不要因此对我生隙。”

李泌道:“臣并非纠缠于陛下以前的过失,而是希望陛下将来慎行。昔日则天皇后鸩杀太子弘,雍王贤作《黄瓜台辞》曰: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为可,四摘抱蔓归。现在陛下已经一摘了,希望不会再摘。”

皇帝望着窗外半晌不语,回身正色道:“广平身为嫡长,仁礼悌孝,又立下战功,军民心之所向。先生放心,将来他一定会继承大统。”

李泌复拜道:“如此臣便可心安了。”

皇帝既答应让李泌归隐衡山,旋即敕令衡阳太守在山中为李泌建造屋舍,并给三品官的俸料,使李泌能一心向道,不必为衣食所累,也可说是体察入微、关怀备至了。

二十三日,皇帝乘舆回到西京。此时距离当日上皇离京出走已有一年零四个月,西京百姓更是历经劫难,闻讯出城迎接,人群绵延二十里不绝,一路拜舞山呼万岁,喜极而泣,入城后更是人山人海。皇帝车驾被百姓簇拥,从金光门到朱雀门的数里路足足走了三个时辰,一直到午后才得以进入宫城。

李泌回京后,皇帝便不再累以政事,菡玉自然也卸了官职,与明珠收拾准备行装,只待李泌探视完京畿的亲友,便可一同回衡山了。

“少卿,你真的要跟那位山人一起回山里去修行,再不过问世事了?你还能习惯么?”

菡玉正埋头整理书箱,闻言也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灰尘,对明珠笑道:“我本来就是山野之人,有什么不习惯的。倒是你,自小长于闹市,如果过不惯山里清苦的日子……”

明珠忙道:“明珠又不是娇生惯养的闺秀,再清苦也不会比这一年来的日子更苦罢?少卿到哪里,我就到哪里。我只是担心少卿你……真能放下这里的一切吗?”

菡玉别过脸道:“我为官十余载,毫无积累,所得不过一个虚名罢了,有什么放不下的?对了,等陛下准了我的辞表,你就不能叫我少卿了,要改口啦。”

明珠低头不语,转身进了自己房间,不多时捧出一个匣子来。菡玉往里一看,只见里面摆着一黑一白两盒棋子、几支秃毛笔、笔洗、镇纸等物,都是再眼熟不过。她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不知该接还是不接。

明珠道:“这些是我从瓦堆里翻出来的,全是……全是他以前用过的,好多东西都找不着了,棋子也不全……不过好歹也算是个纪念。那天在宣阳坊时怕你太过伤心,所以没敢立即拿出来。”

菡玉忍泪道:“谢谢你,明珠……”手指抚过那一粒粒犹圆润晶亮的棋子,神思便飘得远去了。

明珠瞅了瞅她,低声问:“少卿,你这一走,也许再也不会回长安来了,要不要……再去看一眼、祭拜一下?”

菡玉抬手拭了拭眼泪,说:“明珠,你倒提醒我了。正好现在天色将晚,家里先劳烦你收拾,我去去就来。”转身欲往外走。

明珠追上她拉住她的袖子:“我陪你去。”

菡玉道:“我一个人就可以……”

“有个人在旁边,许就不会那么难过了。而且那里我也比较熟。”

菡玉看了看明珠,浅浅一笑道:“明珠,总是你最会替人着想。”

两人便相偕同出了崇化坊向西而去。途中路经西市,明珠又去寿材铺买了些香烛祭品,菡玉则到酒肆沽了一壶水酒带到宣阳坊。

相府废墟明珠是熟门熟路,哪里路上有块石头都清清楚楚。天色有些昏暗了,她点起灯笼,把灯给菡玉照着脚下,自己在前头引路,一边指给她识得各处。

“少卿,这段回廊你一定还记得罢?尽头就是相爷的书房,再过去是你以前住的院子。那边还有两段围墙,正好折角可以挡风,生了火也不容易被人看到,咱们就去哪里好不好?”

许久不闻菡玉答应,明珠回头一看,她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双目直直盯着前方,浑似没有听到明珠的问话。明珠以为她又想到了以前的事,便没有言语,只见菡玉面色恍惚地往前跨出一步,手里灯笼滑落下去,灯内蜡烛引着了灯罩。明珠连忙去捡,一边喊:“少卿,小心烛火!”还没说完,菡玉就扔了灯笼,急匆匆地往前疾步而去。

明珠连踩几脚将火扑灭,急忙赶过去追她,早不见了菡玉踪影。幸亏明珠熟悉地形,几乎到处转了个遍,终于在花园里看到菡玉正站在干涸的池塘中央,茫然四处观望。明珠跑得气喘吁吁,追上去拉住她问:“少卿,你在找什么?”

菡玉显得有些心神不宁:“我刚刚听到草丛里有响声,还以为有人藏在附近,追了一圈才知道是几只野猫。”

“这里哪还会有别人。”明珠翻了翻手里的篮子,香烛都折断了,只有那壶酒口封得严没有洒,不由皱起眉头,“这下可好,两市肯定也都打烊了。”

菡玉全没了拜祭的心思,说:“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坊门该关了。”一个人径直闷着头往大门口走去。明珠心下疑惑,也不好多问,快步跟上她。

半路上就听到敲起宵禁鼓声,回到崇化坊门前时坊正已锁了栅栏,二人被关在门外。明珠上前一看,正好坊内有一人向外而来,白衣素影,不知给坊正看了个什么令符,坊正破例开了门,放她俩进去了。

明珠对他行了一礼:“多谢山人。”抬起头来,发现李泌已经越过她去,抓着菡玉的手问:“玉儿,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菡玉支吾其词,明珠代她答道:“少卿刚刚去西市沽酒,西市店铺都已打烊,只好去了东市,因此晚了。”拿出那壶酒给他看。

李泌又问:“你怎么要到要喝酒?”

这回菡玉答道:“明日大哥就要离京了,正好为大哥饯行。”

李泌笑道:“你我一同走,还饯什么行。”

菡玉满腹心事,低头不语。三人回到寓所,菡玉方说:“大哥,我恐怕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

明珠正要下厨,听到这话也停住脚步。李泌问:“你又改变主意了?”

菡玉道:“那倒不是。我还有一桩心愿未了,想办完了再回去。”

李泌蹙眉看着她。菡玉道:“听说陛下遣韦少师入蜀奉迎上皇还京,也是明日出发。我想去请示陛下,可否容我同往迎接。等上皇安然回宫,我就回衡山。”

今上在马嵬发动兵变杀宰相贵妃,又未得上皇传位便自行登基,之前战事紧急,上皇远在巴蜀,还可相安无事。等上皇回了京城,这一对天家父子的关系就很微妙了。菡玉对皇帝素有成见,担心他会对上皇不利,李泌也都心知肚明。

菡玉又道:“大哥如果不放心,就在京城再留些时日,等我回来了一起走。”

李泌道:“只要你自己拿定了主意就好,我还是先行回山罢。”

一旁明珠接口道:“少卿,我跟你一起去。”

菡玉道:“明珠,蜀道难行,你一个姑娘家不必多受这颠沛之苦。再说奉迎上皇又不是出去游玩,携带女眷多有不便。一来一回少则月余,多则两月,很快我就去找你们了。”

明珠看了看李泌,似有些不乐意,但也没再说什么,转身下厨去了。

菡玉对李泌道:“大哥,这一两个月间明珠就全赖你照顾了。”

李泌点了点头:“放心罢。韦少师明日一早就要动身,你现在起意,可还来得及?”

菡玉道:“说来惭愧,这事还要拜托大哥。”

李泌道:“我正要应陛下之召入宫夜谈,顺道过来看看你的。你且在家等着我的消息。”说罢站起身来。

菡玉送他到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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