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惊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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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惊春-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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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穆情别过脸,轻声说。
  “为什么,不见我?”
  “苏简,不要问了。”
  可是苏简却笑得惘然。淡泊随和如穆情,到底要下怎样的决心,才会对一个人避而不见?这样的困惑在心里蛰伏了太久,久到长出刺,他艰难地问:“你就……这么恨我?”
  三个月的和睦相处忽然化成飞灰。时间仿佛回到三年前的残忍,三年前的诀别。人与人之间一旦有了伤害,时间的再绵长也抹不去它的印痕。
  可是,三年后终究不是三年前了。华商从精舍里走出来,将披风披在穆情肩头,然后对苏简笑道:“苏公子,不进来坐?”
  苏简的目光有一瞬间的空洞。心中突生的荒芜感,像是戎马倥偬后,转身看见昔日杀伐的疆场早已长满荒草。
  他没有说话,只是笑了一下,慢慢转身走了。
  除了第一次相遇,穆情很少在苏简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如此无害,简单到落寞,就像被抛弃的孩子。她觉得很难过,尽管表面依旧波澜不惊。
  “你觉得,我和他像吗?”苏简离开许久之后,华商忽然问。
  穆情不答。
  “我一直以为我比他好。桓公子的传人,他算半个,我却是嫡传。他暮雪七式练到第六式便裹足不前,我却练到了第七式。他半生颠簸,被仇恨禁锢,而我逍遥自在,随心而动。但是我有一样不及他。”华商转过身,定定地看向穆情,“我从来不能左右你的情绪。”
  其实华商与苏简的相像之处,又何止于此。同是温润清雅的人,同是心机似海的人,同是天纵奇才,同有铮铮傲骨。只是,苏简真的及不上华商,不如他的旷达,他的随性。苏简总是拘泥于一段无法忘却的过往,从而令自己变得时而乖张时而冷漠,伤人伤己。
  只不过,这个世间对好与次的划分,从来不是泾渭分明。以俗世的条条框框来推断一个人在情义上的抉择,实在乏善可陈。
  因此,当穆情拉扯出那桩泛黄的往事,还假以辞令地搪塞“是我亏欠他”时,华商突然就愤怒难当——
  “你欠他什么?”他冷笑着问,“你欠他的,早就被三年前你流的血,流的泪还清了!”
  苏简翌日醒来,觉得头疼欲裂。是夏秋交替的早晨,晨色如透明一般,薄薄覆在天上。
  苏净早已到了,见到苏简,恭敬唤了声:“宫主。”便从袖囊里取出薄卷,“宫主要的名册。”
  名册上密密麻麻地记载着东崛门的势力,间或夹杂一些萧家的余党。
  “岭南萧家,果真是百足之虫。”苏简的眸色很浓,只在合上薄卷的刹那露出凌厉。
  “属下这便去东崛门。”
  “不必了。”苏简摆手,“我日前查过,萧世山的确在东崛门。”
  “宫主的意思是——”
  苏简点了点薄卷角落处一个不起眼的人名——萧林,三年前从暮雪宫之劫中死里逃生的萧家族人之一。
  “去把他找来,我有事要问。”

    第44章

  隔一日,江唐二人与苏简道别,回到塘水镇的医馆。这时已是八月初了,瘟疫盛于春夏,衰于秋冬。唐绯在医馆逗留几日,发现疫情已大为缓解,便于江展羿商量着要离开。
  说来可笑,两人重逢之前,唐绯安居于青竹斋,江展羿将养于桃花坞,是人与岁月静好。可世事有得失,当他们携手成双,仗剑江湖,才发现自己在江南并无一处久居之所。
  唐绯对江展羿说:“猴子,去西塘村吧,等武林英雄会一结束,我们就回云过山庄。”
  西塘村的村民得知江大夫回来了,无一不欢迎。村南的精舍收拾一番,虽然简朴,但也足够两人暂住。唯一心存芥蒂的是村长冯天游一家——几个月前,冯舟还满心满眼打着要娶唐绯的主意,可转眼之间,昔日伊人已嫁作他人妇。
  一连好几日,冯舟见到江展羿都很尴尬,道歉的话憋在心里说不出口,换来的反是避之不及的惶恐。其实,化干戈为玉帛,总是需要一个契机。
  这一日,唐绯不在,隔壁冯天游扭伤了胳膊。江展羿听冯舟将状况一说,想也不想便过去帮忙。扭伤是小伤,对付起来十分容易,安顿好冯天游,江展羿刚要回屋,又听冯舟喊自己。
  冯舟脸色怔忪,憋了好半晌才道:“方才有劳木公子了。”
  江展羿点了下头:“小事。”
  冯舟支吾起来:“木公子,日前我,对江大夫……”
  “冯公子,这边请。”
  西塘村远景辽阔,教师边上浪涛澎湃。
  “冯公子的顾虑,我能明白。”江展羿背对着海天,挺拔而非凡。他是半个粗人,说不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种话,想了半天的宽心之言,只能简单道一句:“我没有介意。”
  冯舟却不能释然。念及唐绯当初试毒,去了大半条命还依旧不悔,又涩然说:“木公子,江大夫她……是个傻姑娘,请你好生守着她。”
  “我会。”
  直到月上中天,唐绯才回到西塘村。她白日里看医老怪去了。医老怪脾性古怪,近来若有访客,除了两个嫡传弟子谁也不见。
  江展羿陪唐绯说了会儿话,便拍拍床榻,催她睡了。屋里黑漆漆的,唐绯以为江展羿早已睡着,往他身旁靠了靠,埋首在他的肩窝。
  “狐狸仙。”
  沉沉的嗓音忽然响起,胸腔引发的颤动渗入她的耳膜,直击人心。
  “过几天,我们去流云庄。”
  “猴子?”
  江展羿叹了一声,伸手将她收入怀中。
  “就找师傅的意思办吧,我们的亲事,总不能一直拖着。”
  穆衍风曾说,江展羿要娶唐绯,也并非不可。但是有两个条件,一是让唐绯回流云庄,认祖归宗;二是让江展羿三媒六聘,堂堂正正让唐绯过门。
  “我不去。”过了好久,唐绯才答,“除了穆情妹妹,我在流云庄又不认识谁。”
  她的借口找得拙劣,江展羿怎会不知,流离多年的唐绯,其实比谁都想寻回属于自己的一角屋檐。可是流云庄显赫四海,要去穆家大小姐,江湖又有谁人下得起聘?也只有一根筋通到底的穆衍风才会笑对此事,说徒弟啊,聘礼不在多,不在贵重,实在不行,师傅我给你置办置办也成……
  其实穆衍风的意思,江展羿明白——让唐绯认祖归宗是其次,根本目的是告知天下唐门阿绯从此是流云庄的人,日后她行走江湖,亦有流云庄的庇护。这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不要紧。”江展羿伸手将她箍得更牢,“我已写信给姚玄,让他备好银两再来。可能聘礼不会贵重,我不怕人笑话,只要你不嫌弃就行。”
  为何要嫌弃?怎么会嫌弃?当初流离失所,生死一线,那个对她不离不弃的人又是谁?
  唐绯忽觉心中发涩,湿软的唇轻轻贴上他的锁骨和脖颈。迷蒙中,他听到她氤氲着水汽,略带俏皮的声音:“猴子,要不我给你生个小猴子吧,咱就拿小猴子当聘礼……”
  江展羿笑了一声,他撑着坐起,将唐绯提上腰间:“你上来。”
  茶盏滑落的砰然声惊天骇地,滚烫的茶水顺着苏简指尖流下,他却浑然不觉。
  “你说……什么?”
  “苏宫主,当年我就在长老身边。那个小姑娘确实是流云庄的三小姐无疑。”堂下跪着的是萧家族人萧林。他从怀里取出一物,递给苏简:“这梅花小簪,是穆三小姐遗落的,那时拙荆怀子,我盼她生女能如三小姐,便拾了她的簪子图个好彩头。”
  “生女能如三小姐?”苏简笑得冷清,却莫名咀嚼起这句话。
  “苏宫主,老朽这些年虽一直跟着长老,但自问未曾作甚伤天害理之事。如今我的妻女远在岭南,还望宫主能饶老朽一命,让我回去与她们团聚。”
  手中的梅花小簪触手温凉,苏简把玩片刻,忽然看向萧林。
  “你的女儿,跟穆情像吗?”
  “……美貌不及,清韵不及。”听到这一问,萧林不禁怔然。很快地,他又笑起来,像是想起了这世上最美好的事,“但在我这个做爹的眼里,自家闺女儿始终是最好看的。”
  苏简愣神地看着萧林的笑容。这样的,有着人间烟火气的微笑,他到底错过了多少年?
  “……你走吧。”
  “苏宫主?”
  苏简站起身,像是没看见他一般,推门而出。这些年来,正如苏简恨着萧家族人,蜀地的青衫宫对岭南萧族来说,亦是一块修罗场。萧林跪在原地,不敢相信方才那人,就是传闻中心狠手辣的青衫宫宫主。
  打马过江南,青砖红瓦,小桥流水。苏简去流云庄的路上,心中难得清闲自在。若换做从前,他得知当年的真相后,也许会恨意难当。可今时今日,他只觉这样很好。
  这样一来,他跟穆情算是两不亏欠了。
  有个字眼叫做“变迁”,苏简以为这两个字十分贴切——大抵一个人的改变,皆是因为心的迁徙。逝者已往生十年,自己合该剥去仇恨的外衣,于是看到一颗真心,还俗不可耐地揣着那般小儿女的俗世情怀。
  苏简进屋的时候,穆情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安。外头是秋日高阳,桌上一张红帖子还来不及收藏。
  “我倒是奇怪,苏某来到江南少说也有月余,三小姐却不邀我来流云庄做客?”他调侃道。
  这一日,苏简明显很高兴。他闲闲在椅上坐下,端起一盏已凉的茶,品茗之间仿佛唇齿留香。
  “是穆情疏忽了。”
  苏简一笑:“三小姐还是如此周到。”
  这时候,不知哪个不懂事的丫头忽然闯进来,高声就问:“三小姐,于公子问你,嫁衣上是要鸾凤图腾,还是双蝶——”
  “阿兰!”
  话未说完,穆情忽然沉声打断,回头看向苏简,只见他手中动作一顿,垂首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事容后再说。”
  “是,三小姐。”
  屋里寂静下来。苏简虽垂着眸,余光里依然可见穆情。白裙紫钗的装束翩然若仙,他一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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