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团长我的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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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团长我的团-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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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声了,而是关注手上的武器。

我得说我们已经有那么点儿样了,那点儿样就是张立宪何书光们天天装出来的那样。可我们不是装的,是拿来保自己命的。死啦死啦也用不着去关注战斗队形,把哪个踢回队里或者揪出队里。他们现在知道自己的位置。死啦死啦只需要把他的毛瑟枪轻轻地摆上一摆,同时安抚着狗肉的头。

死啦死啦:“活的。”

谁都明白啦,只在他身边的我老人家给他添堵:“那你可不能放狗肉。”

死啦死啦便瞪我一眼:“你怎么还不如个壮丁兵啊?”

我便不再说话了。晚上最黑的不是林子,而是江滩,因为滩石就是黑的,被江水里的波光一晃,更什么也看不清,我们把自己压低在一个蹲踞的高度上呈扇面向那里潜近——日本人的枪法可准得要命。

让我们找到那个日军的不是我们的眼睛而是耳朵,他跟一堆破布无异,坐在那里就几乎和礁石同化了。但是他摇摇晃晃地在哼歌,咿咿呀呀的,哼他娘的一首难听得要死的日本歌。

我们把身子压得更低,这样他的背景就是江水和波光了,很明晰。十几个枪口的准星牢牢套着他,我们拉着绝不会被他一个手榴弹放倒俩的间距,而且保证可以在半秒之内把他变成漏勺。

那家伙还在咿咿呀呀地唱,那架势就像死了爹死了娘,并且在他刚开哭的时候全家又都死光了一样,而且我们这时候开始觉得那歌也有那么点儿好听劲儿了。

死啦死啦终于失了耐心,“抓起来。小心他拉手榴弹。”

丧门星打算过去执行这道命令,他刚站起来的时候那堆破布也就悄没声地倒下了,他倒在地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就跟一堆布垮在地上一样。丧门星望了望我们,这才过去用刀背挑了挑那家伙。他没使多大劲,但那日本家伙已经轻得很,悄没声地便被他挑翻了过来。

丧门星在做短暂的调查后便做出结论:“死啦。腕子割断啦。”然后他收刀,掉头闷声地便走开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晚上让人有点伤心。

我过去就着月光看了看那具枯柴一般的尸骸,衣服早已在丛林中腐尽,他根本是用藤条和绳子把那些破布片绑在身上遮住最后的羞耻,他的动脉早在我们到达前就割断了,血流进江水里,洇红了一大片。

但我印象最深的是那张交织了无数泪痕的脏污的脸。

我抬头看了眼环在周围的兵们,主要是新兵,他们中很多人还是生平第一次看见一个他们的对头。

江水的映光暴露了我们,南天门上的重机开始向我们扫射。我们开始撤离这处无掩无蔽的滩岸。我注意到满汉跑了两步,然后跑回去拖着那具尸骸——那几乎不会拖累他的速度,因为实在太轻。

死啦死啦和我找了个舒服地方坐了,他在抽烟,并打算给我来上一口,我想了想还是拒绝。

新丁们又在刨土,如果他们能像用锹那样熟练地用枪,这仗早已打赢了——但这回他们不是在刨老鼠洞,是在刨坟坑。迷龙什么的根本不管,东一个西一个地散躺散坐着。一脸鄙视地看热闹。

土拔鼠们做了件我意料之外的事,他们把三个日本死鬼埋了。据说日军会给打他们打得最狠的我方将士垒坟。而土拔鼠们却会在直觉上同情惨过他们的人。我瞧着他们很细致也很事儿地把坟头拍实打平,碑是绝没有的,大部分家伙不会写字,但还要压上几块石头,满汉还要撮堆土,插几根草。做完这一切他摘了几张大树叶子直奔树丛——他正患痢疾。

我开始嘿嘿地乐,“不像个人样儿,可有时候还做点儿人事儿嘛。”

死啦死啦:“什么人事儿?”

我:“这都给埋啦,等我死啦也就会有人埋啦。”

死啦死啦:“你嘴太毒,还乱派排头兵。我看他们宁埋日本鬼子也不会埋你。”

我有点儿气结,只好对着土拔鼠们吆喝:“不准跪啊!那下边埋的不值得你们跪!”

泥蛋:“甲鱼才跪呢。”

死啦死啦就嘿嘿地乐。

我:“你乐什么?”

死啦死啦:“没什么。乌乍乍一帮自以为很能打的新兵。”

我难得地点头不迭:“嗯哪嗯哪。”

死啦死啦:“可真比刚来那会儿强。这是炼狱,经了炼狱的事,还能想到把日本的死人埋了,就是说胆没吓破,见了日本的活人他们也敢打。”

我:“你就骗吧骗吧。他们以前没见过鬼子。你给他们见的全这样的,没了魂,被追死饿死打死,他们当然觉得没什么好怕的,等见了真章他们就知道啦。你害了他们。”

死啦死啦:“也许是你被吓破胆了呢?像你说的。咱们也见过,日本人爱放毒气,放完了再收拾,说成攻无不克。也许他能打也是唬出来的呢?都一样的,说到头,有人不想活。可没人不怕死。”

我想了一会:“可能。”

死啦死啦就很得意。真的很得意,嘿嘿地乐:“那就是说我做得对。”

我闷闷地:“对球。”

死啦死啦:“对就是对。别加那些乱七八糟的字眼。”他瞧着我:“做得对,很重要。”

我闷闷地:“你的对,可能在我这就叫错。我想吃北平的酱豆腐,想得要命,可你多半会说,把大便拿走。”

死啦死啦:“那就对啦,你在这个对字上也没少费劲啦。”他又一次嘻皮笑脸地强调着:“做得对,很重要。”

我:“放屁。”

我不是在反驳,真的不是在反驳,而更多是在郁闷。而过了一会,死啦死啦又在嘿嘿地乐。我瞪他一眼,往地上啐了口并不想啐的唾沫。

死啦死啦:“喂,说到放屁,打个赌吧,你说那家伙拉完屎,第一件事不会是擦屁股。”

我看了眼他说的满汉,满汉蹲在树丛里,因为他的痢疾而一脸痛苦的表情,枪靠在旁边的树干上。

我:“难道是擦你嘴不成?赌我从此单带一个连,不用做你的亲随就成。”

死啦死啦:“离我远安全点?”

我:“不全是。还有眼不见为净。”

死啦死啦:“真的?”

“真的。”

还有我费好大的劲,终于面对了所谓现实。我无心纠正,我也懒得说,因为我知道他也知道。

死啦死啦:“赌啦。”

然后他开始大笑,因为满汉拉完之后第一件事情确实不是擦屁股,而是先拿起靠在旁边的枪挂在肩上,并且伴之以往身后狐疑地张望。

我惊怒交集:“这不算!你搞得人都以为身后就有个鬼子来抹他们脖子,都神经病啦!”

死啦死啦:“还不够!”他操起枪便对着林子里放了一个空枪,并且对着他射击的方向鬼叫:“什么人?!”

我大声地抗议:“你又来啦!”

这种抗议永远是无效的,死啦死啦认一个方向。带着一帮睁眼瞎子乌乍乍便冲了过去。我瘸着,满汉一边系着裤子一边蹦着,我们跟着林里的猴子又要睡不着觉了,这样地冲刺注定要持续到天光大亮,强身健体,兼之锻炼警惕,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直到他觉得满意。

死啦死啦在我耳边大叫:“赌不赌。我赌他下回拉屎都带着枪。”

我气往上撞,我大叫着:“赌啦!”

我们东倒西歪筋疲力尽地晃回了阵地,连死啦死啦都是一样。

满汉飞快地跑向树丛。

死啦死啦便捅着我:“嗳,嗳,你要自由啦。”

这回满汉是抱着枪在树丛里蹲下去的,我对天骂了句娘,摔着手跳进我们的战壕,死啦死啦又一回小人得志地怪笑,“我又赢啦。”

他又赢啦。他有了一团紧张到神经质的兵。虞啸卿拿走了整个世界,而他得到了只有他才觉得有价值的灰尘。

我们在拆房子,确切说,我们在把被日军炮火炸成了废墟的民房拆成零碎。再用这些零碎来搭成我们能住的房子——但现在我们主要在忙前一部分的工序。我们尽可能爱惜那些少去一半的床、缺腿的凳子、多个角的桌子、烧糊的被子,因为我们什么都没有,这都将是我们今后的家当。

青山绿水,祭旗坡和横澜山大得天荒地老,远处小小的禅达小得如烟似幻,这一切都让我们这帮子外地佬心里猛生了苍凉,哪怕是新丁,哪怕是大字不识的老粗,也有三生九世的沧桑。

豆饼爬在高处大叫:“要麻哥啊!炮灰团,它真是后娘养的啊!”

鬼知道他发什么晕要忽然这么喊。喊完后还要忙擦一擦眼睛,惊慌地看我们一眼,看样子他自己都认为自己在神经。我们热烈地鼓掌。豆饼便受宠若惊笑,“莫事,莫事。”

迷龙就也开始发人来疯嚷嚷:“虞啸卿,他也是后娘养的啊!”

我们不搭理他,我们干活。

迷龙的期待落空,只好讪讪地大叫:“干活!苦力快干活!”

嚷得最凶的人通常都是干得最少的,迷龙一边嚷一边退,直退到断墟之后去了,我们也装没看见,那家伙钻进去就再没出来。

选三个最不该得罪的人。炮灰团的家伙一定会说虞啸卿,虞啸卿,还是他妈的虞啸卿。我相信自生自灭是他的气话。但整个虞师就像是同时收到一道命令,矢志同心地忘掉祭旗坡上那帮后娘养的。

我远远地看着死啦死啦,他在远远的草丛里出没,背着我的枪,偶尔便会解下来,对着草丛里“砰”一下子,然后再悠悠闲闲地把枪上肩,而狗肉则猛冲向他刚用枪打过的地方——通常都是扑空。几辆车驰过,从路上驰过死啦死啦正捣弄的草丛,但那与我们无关,绝对无关,它们只是过路去横澜山,顺便把劣质燃汽和灰尘喷得死啦死啦一脸,让他看上去更像禅达城里一个潦倒穷汉。死啦死啦只好挠挠头,呆呆地看着。

再也没人来我们的阵地,谁也不会来。你很期待地看着越变越大的车头,但往下一定会看见对你放屁的车屁股。我们像是上古洪荒就窝在祭旗坡的野人,趴在湿乎乎的泥土里,与朽木头一同糟烂。

死啦死啦已经不望呆了,屁股拱得半天高,在草丛里扒拉着他也许打到也许没有打到地猎物,一会他两手空空外加一脸失落地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并且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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