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过几张零钱，地藏笑嘻嘻接过盒饭。
“来，吃饭了。”他先是拿出几张卫生纸，把塑料泡沫饭盒上的汁水擦干净，又用高速手法把卫生筷子上的毛刺刮得如同婴儿皮肤一般光滑细嫩，才把饭菜连同筷子一起递给大大花。
大大花瞥了盒饭里塌透了的炸带鱼和菠菜一眼，只觉得能辟谷真是件好事：“你吃吧，我不饿。”
地藏叹气，只得又打开一盒，里面的菜色是酱鸡腿和西红柿炒鸡蛋。大大花的目光在将鸡腿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又转向窗外。
地藏用筷子夹着鸡腿放进大大花盒饭里，劝道：“吃吧，吃吧，吃吧，吃吧……”
大大花听得只觉一阵困倦，无奈夹起鸡腿浅浅咬了一口，又放下筷子敷衍道：“行了，我吃了，继续说吧。”
地藏叹息，早知道不买两盒了，多省一块钱也是好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呢。
昨日两人从玄门中抛入人世，发现自己傻站在长途车站熙攘的人流之中，身上只有两袖清风，还有“一定要与恶势力抗争到底”的勇气。
托堕神的福，两人不能再进行空间穿越，如果要步行到丑门海家，需要七十三天或者七十四天。
地藏还乖乖排队排到售票口，买票的姑娘隔着玻璃，头也不抬低织毛衣，用小麦克风问：“去哪？”
他和和气气地说：“我们要逃票，行不行？”
“套票？这里不卖套票。”姑娘白了他一眼：“想好了去哪儿再过来，别耽误时间！”
地藏摸摸鼻子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退出队伍。
等在一边的大大花气结：“你真傻，这种事还问！”
地藏委委屈屈地看自己的谛听一眼：在一旁等着看结果的你不也是对此抱有希望的吗？
“算了！”大大花从口袋里掏出一物：“把这个当了吧。”
那东西在掌心烁烁放光，中间一行小字：“青山公司纪念币——我们真的是很大员工很多的公司。”
虽然不大，倒是真金的。
所以，他们现在的拮据场面，还多亏了昨日当了青山公司纪念币换了几百块钱。
两人得了钱，在长途车站买了张公路交通地图，研究了半天得出结论：只需要倒七次长途车就能到目的地了！
这就有了今日在车上的两人。
地藏吃完盒饭，又敦促着大大花吃了些，拿出一个热水壶递给他水喝。
收拾妥当他才继续讲下去：“洪荒时期，有圣就有巫。正邪征战不休，自然会有死伤，那万鬼无处可去，在天地之间游荡，反而成了最大的罹患……”
面对万鬼哭号，神州生灵岌岌可危，那傅瑾面不改色，自断一角，流出的鲜血据说把金乌玉蟾也染成赤红之色。那颜色并无恐怖感，反而一片赤血丹心。
“一点千秋，万世为尘！”
白麒麟浴血而立，它的声音响彻天地洪荒。天地震动，世间万千生灵，无论此时在做什么，都停了下来，侧耳倾听。
那是天道的意志！
洁白的麒麟角沉入九渊，裂开地府阴间，名为点千秋。点千秋所触之处，墨染寒烟铺就，苍生姓名陈列其上，生死簿出世。七月十五，鬼门关大开，死者有了安身之处，而万鬼也终于有了修炼和重生之所。
于是天道之下，又有了轮回之道。
自此才有我飞临十八座地狱之上，趺坐下来，地涌金莲，口诵真经，万道金光祥瑞，照耀冥府，孕育得你洞察分毫。我还记得傅瑾化为人相，衣袂翻飞，身躯单薄而立，却似完全笼罩地狱之上，有无穷威仪，有无穷悲苦。
那便是天道之威。
那便是天道之悲。
就在此时，一个洁白物事悬挂在天地之间，纹路迤逦，圣洁不可方物，却换来傅瑾一声悲叹。
现在我知，那便是涿鹿铃，也就是荒泯的一点心头血。那物转瞬即逝，后被黄帝所得，之后种种你也知道。
再说地府，东方玉宝皇上天尊，化身冥府一殿泰素妙广真君秉广大王持守玄冥宫；南方玄真万福天尊，化身冥府二殿阴德定休真君楚江大王，持守昔明宫；西方太妙至极天尊化作冥府三殿洞明昔静真君宋帝大王，持守纠集宫；北方玄上玉宸天尊化作冥府四殿玄德五灵真君伍官大王，持守太和宫……上方玉虚明皇天尊化作冥府九殿无上正度真君平等大王，坐镇七非宫；最后下方真皇洞神天尊化作冥府十殿五华威灵真君轮转大王，坐落肃英宫。
那十殿阎罗王来到各自宫殿落座，显出种种威仪法相。
“最值得一提的，要数从洪荒血海中走出的冥河上祖以黄泉之水，化作九幽，以定风水轮回，接引凡间之鬼。”
说到这里，一个人忽然从前面座椅转过身来，是个小青年儿。他本来盖着外套准备打个盹儿，不想越听越上瘾，最后忍不住搭茬，一脸热切地问：“哥们儿，这什么网游啊？世界观做得真好！”
“嗨，什么网游啊，一修真小说罢了。”地藏嘿嘿一笑。
“写成这样肯定火！”那乘客竖起大拇指。
“未必，这家伙不小心发在少女读物上了，多惨吧这家伙。”地藏惋惜地摇头，那人差点笑岔过气去。
“嗯……我说啊，这作者实在是太惨了，太惨了，太惨了，太惨了，太惨了……”地藏低声念叨着，本来听得很上瘾的乘客忽然困得抬不起眼皮，一歪身睡着了。
地藏挠挠头，转向无语的大大花继续道：“冥河老祖长身而起，来到空中趺坐下来，周身无数天魔乱舞。他虽然是魔神，但宝相庄严，面带慈悲。在皎洁月光之下，他人突然化作一道长河横贯日月之间，那长河瀑布般飞泄而下，挟带无数威能，将十八层地狱层层打通，从第一层拔舌地狱，流到第十八层刀锯地狱，共有九曲十八弯，其上又架起金桥，荒泯精血所化的血池也在其中。地狱虽然是死地，但这一道长河流经下去，死地有了活水，顿时风水运转，黄泉往复流动，给地府带来生机。”
“点千秋镇在地府之基，墨染寒烟随着风生水起，翻卷成笺，赋予冥府帝君威能，又自动分为六卷，从此生灵世界分了六道，天道书印有天神之相，人道书印有男女之相，阿修罗道书印有天魔之相，鬼道书印有鬼神之相，畜生道书印有畜生之相，地狱道书印有地狱十八层之相。”
大大花眉头微绞：“那墨染寒烟，原是轮回道的具体化，难怪堕神要攻占地府——如果没有轮回流转，他也无法守住自己的新秩序。”
“那堕神实在选错了宫殿。”地藏把头靠在长途车的玻璃上，随着颠簸悠悠说道：“地府的基石，就是风水。”
大大花听着，却不再答话，脸色微红。
两人座位中间塞着一件棉大衣，是自己拿到当纪念币的钱之后，硬给只穿着白衬衫冻得直打嚏喷的地藏买的。长途车上开着暖气，不算很热，衣服就盖在两人中间。棉衣之下，两只手交握在一起。这一会儿，对方握得紧了，那对铂金色的戒指在磨蹭中轻微地碰撞。
那是他们就算花七十三天走路也不会当掉的东西。
正在安逸生活的人们不知道，广袤的大洋之上，有人正不眠不休地树起一道对抗人间变异的最后防线。
天网覆盖之处，变异的吸血鬼都被阻拦下来，再被丑门海一个个加上禁制，送入休眠状态。
收人怀表，替人办好。
海面上漂浮的吸血鬼持续增加，虽然用了障眼法也不能忽略这些障碍物存在的事实。
已经有无数海鸟在捕食的时候一猛子扎在隐形的血族身上，活活撞晕的了。
被天网禁制捆扎成各种粽子模样的貌美变异血族在海水里一沉一冒，少数还算赏心悦目，数目一多了就让人头痛了。
丑门海尝试着把他们拼成俄罗斯方块形状并凑成一行一行的，以免干扰过路船舶的航线。她在心中不怎么抱希望地期待着，当她每排满一行就能消掉一行。
于是，海面上，整整齐齐黑压压一片变异血族，在休眠状态下被排成长方形，乍一看好像被海洋清理船捞起的漂浮垃圾。
“你认真工作的样子很迷人。”瞳雪眯眼说。他斜卧在木板上欣赏丑门海工作，顺便抱着一桶樱桃香草味道的冰淇淋填肚子，身边还搁着一本《末日指南——僵尸围城下的生存守则（第二版）》排遣无聊。他边吃边翻，因为手指上有冰水，沁得页面都皱起来了。
“也不知他们几个过得怎么样啊……”丑门海叹气：“这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联系被堕神阻隔，也无法查到几人去向。”
瞳雪大口地吃冰淇淋，掩盖自己微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愧疚。
丑门海不知道，他可知道，其实从邮轮上的监控录像就可以查到几人的去向。
而且他查了。
他不说，他就不说，他故意的。
因为丑门海借口说船上太乱，偷偷把他的《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研究——如何在你（哗）过的人心中变成一生挚爱》这本笔记给烧了。
瞳教授小气巴拉地报复了。
时光回到那风雨飘摇的夜晚，六人失踪之夜。
舱外雨点稠密猛烈，如同战场中尖锐的长枪，遮盖住了一切声响。无论是鲛人凄怆的歌声，还是艾薇尔夫人用匕首刺入丑门海肌理的微弱声音。
堕九煞之一在孙大壮和萧晨面前生生取走一人性命，孙大壮的幻瞳一阵火灼的刺痛，失效了。
然而孙萧两人都没有一丝心力关注死者甚至是杀人者，他们倏然转身，混身的神经戒备至顶峰。
两人刚刚发现，自己的背后多了一人。
不知何时出现的男人，双手抄在裤兜里，懒洋洋一笑，却毫不吝惜地散发着摧毁千军的威势。
那男人浑身上下都是海水，沁透了衣服，恍若未觉般悠闲打了个招呼。
“真可惜。”那人说。
随着言语，走廊的空间都好像扭曲起来，阴风厉号，犹如万鬼齐哭。
他站在浓重到化不开的杀意中，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