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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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繁华-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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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桑被他掐得喘不过气来,只闭上眼睛,忽然觉得就这样死了倒也很好,什么都不用再管,不用负累,不用算计……
  “将军,她快死了。”景云踏上了一步,他跟随江载初这么多年,极少见他这般失态暴怒除了……除了那一次。
  江载初反应过来,松了松手劲。
  维桑捂着脖子,眼前满是金星,后退数步,蹲在地上剧烈喘气。
  “此计甚好,明日你把大伙召至帐中,还有些细节需要商榷。”他却像换了个人,适才的暴烈残酷然不见,仿佛暴风雨后露出一方明净平和的天蓝。
  “你先出去,我再和韩姑娘叙叙话。”他挥了挥手。
  景云看了维桑一眼,似笑非笑:“将军,留着她还有些用处,可别再一时冲动掐死了她。”
  良久,维桑才喘过气,扶着桌子站起来,勉力笑道:“将军,还有事么?”
  “这三年,你在哪里?”他便真如故人相见,淡淡询问。
  “我被族人救出来,四处流落,直到……直到……”维桑苦笑,“将军说得没错,直到我听闻杨林有异动之心,想要杀蜀侯自立。我迫于无奈,便只能自投罗网,来求将军。”
  江载初唇角的笑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将军,维桑过去做的事,并不敢求您宽宥。可如今我既有求于你,这一条命,无论为奴为婢,都是将军的。”她重新跪下,重重磕头,“请,将军信我。”
  “为奴为婢,都是我的?”他俯下身,极轻柔地挑起她下颌,缓缓重复一遍。
  “是。”
  “那么今晚便你侍寝吧。”江载初敛了笑意,冷声道。
  维桑眼神中慌乱之色一现,旋即低头不语。
  江载初放开她,大笑起来,随手将案桌上铜镜掷在她面前,“开个玩笑罢了。如今的嘉卉郡主比起当年,可憔悴失色了不少。”
  维桑心中一宽,她依旧低着头,却也能看见镜中自己青白的脸色,委顿的神情,低低道:“是,如今将军见惯了倾城绝色,韩维桑在容貌上更是一无是处,只盼在智谋上,能对将军有所助益。”
  “出去吧。”江载初不等她说完,似乎失了兴趣,“过几日出发,先去长风城探一探。”
  “是。”
  江载初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了,只剩一抹残酷之色。
  老大夫扔了一地带血的棉布,放下手中的银针,叹口气道,“姑娘,怎得这么晚才找大夫?”
  伤口起了脓,挑破之后还需用力挤压,维桑脸色煞白,虽然竭力自持,却难以掩饰身体的微颤,稳了良久的呼吸,才开口道:“耽误了。”
  “每日都得这般挑脓……”老大夫用力一摁,渗着浓稠黄色液体的鲜血又涌出来,维桑用力咬住了唇,听到大夫又说,“若要痊愈,可得不少时间。”
  “大夫,再过两日我要出门,这手,可没法骑马啊……”维桑略有些担忧。
  “倒也有个法子,只是开始更受罪。”老大夫沉吟片刻,“你这指甲已经逆生了,这般戳进肉中,是以总是好不了。若要快些痊愈,最好……最好是,拔了这两片指甲。”
  维桑怔了怔,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旋即一笑:“那便拔吧。”
  “若是拔了,这右手的食指和小拇指只怕再也长不出指甲了……只怕也弹不了琴了。”
  “无妨,老先生,动手吧。”
  见她颇为急迫的样子,老大夫却笑了:“姑娘莫急。俗话说十指连心,拔去指甲可要受一番痛楚。我去寻些麻沸散来,姑娘也好受些。”
  老大夫净了净手,存心多安慰这姑娘几句,温言道:“麻沸散不易寻,幸而是在上将军府上。上将军多征战,必然是备着的。”
  等了半个时辰,维桑盯着老先生颤颤巍巍走近的身影,也见到了他一脸难色。
  “老先生,怎么了?”
  “这王府的药房说了,前些日子麻沸散皆送去了前线,若要等送来,得等到明天。姑娘,不如明日……”
  “那便不用了吧。”维桑伸出手,“老先生,便替我拔了吧?”
  “姑娘忍得?”
  “忍得。”维桑依旧没什么表情,只顿了顿,望向老大夫,“老先生,可有软木么?”
  薄姬带着侍女缓步走来,却看见那熟悉的修长身影,负手静静站在廊边,却未进去。
  “将军?”薄姬有些惊疑不定,轻轻唤了一声,“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你找韩姑娘有事相商?”
  江载初却只摆了摆手,淡声道:“我也来得不是时候,里边在治伤。”
  薄姬踮着脚尖,往里边看了一眼,却见那老大夫正拿了烧得通红的银签子,稳稳挑向韩维桑的指尖。韩维桑口中咬了软木,端坐着一动不动,却只见黄豆大的汗滴从额上滚落下来。
  “这……”薄姬脸色煞白,正要惊呼出声,却被江载初掩住了唇,那股熟悉的麝香凉味拥裹左右,她虽定了神,一颗心还是扑通扑通在跳。
  “别出声。”他神容淡淡的看着,另一只手中不知攥着什么,只放在身侧。
  薄姬转过眼神,却见上将军手中握着的事物,一时好奇,轻轻接了过来。
  却是一块淡黄色粗布,闻着有淡淡药香,她刚要放在鼻下嗅一嗅,却被江载初伸手压住。
  薄姬只觉得脑中一阵轻微晕眩,醒悟过来:“麻沸散?”
  江载初一笑不答。
  “为何……不给韩姑娘用?”
  “她既能忍得,为何要用?”江载初眼神中无波无澜,却无声冷笑,韩维桑,原来对自己,你也能这般狠。
  此刻屋内老大夫已经拔下一片半月形的小指甲,随手扔在地上,手上不停,挑向第二片。这一瞬息的功夫,他望向眼前这个少女,她用力咬着口中软木,鬓发已经汗湿了一半,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仿佛这身子不是自己的。
  “姑娘忍着。”话音未落,老大夫手下一用力,第二片指甲被挑了出来,顺涌而起的鲜血顺着臂弯,如溪流般落在案桌上。
  维桑已经咬得满嘴都是木屑,只是这一下痛得实在太狠,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连呼吸都顿住了,痛得连心脏都抽了抽。也无怪,这是世间的酷刑之一。
  呼吸一点点的平缓,那种痛就更加清醒深刻的涌过来,铺天盖地,无处躲藏。
  “老先生,我,我会发烧吗?”维桑提了一口气问。
  “这指甲一拔,就像是拔了那病灶,想来是不会再发烧了。”老先生呵呵笑道,“不过姑娘遭这罪,倒不如烧一场,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才好。”
  “也不,也不,如何疼痛。”维桑吐出口中木屑,双肩还在发抖,却勉力笑道,“能快些好就行了。”
  “我给姑娘上这药,敷上两日,便开始长新肉了。只是今日这痛,可有些难熬。”
  老大夫沿着长廊,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你来此处作甚?”江载初目光落在宠姬身上。
  “妾听闻韩姑娘过两日便要随将军出征,这王府里女人又少,我便做主给姑娘缝了几套衣裳带上。”
  江载初看着她兀自笑靥如花,忽而失笑,或许这便是女人罢,不懂金戈铁马,刀剑霜寒,眼中一心一意,便只有眉心花钿和霓裳羽衣。
  “她身上手上都有伤,你让侍女送进去便成了。昨日府上送来的那些小玩意儿,你去看看吧。”
  薄姬翦水双瞳隔着窗棂,似有似无地看了韩维桑一眼,柔顺地行了礼,转身离开了。
  江载初绕开一地沾血棉布,慢悠悠走至维桑身边坐下:“这手可好了?”
  “将军。”维桑挣扎着站起来,却被江载初摁住双肩,示意她不用动。
  “过两日便能长出新肉。应该能赶上和大军一起出发。”
  江载初俯身,握起她的右手,端详了片刻:“以后可不能弹琴了。”
  “是。”维桑低眉顺目。
  “其实你全不在乎能否弹琴。”江载初笑笑,放开她的手,在案边坐下,“韩维桑,你这心,一天比一天硬了。”
  维桑抬头,手指辣辣的似是有万针戳入,她分不出功夫如往常般掩饰些什么,只笑笑道:“将军说的是。琴艺不过怡情所用。维桑天生享不了那些清福,实在不能弹,却也没什么。”她目光掠过侍女送上的衣裳,目光中倒是掠过一丝疑问。
  “阿蛮送你的。那日让你沐了凉水浴,她很是过意不去。”
  “夫人只是误会了,维桑并不敢当。”
  “府上帐中,都说我对阿蛮太过骄纵了些。”江载初不经意言笑。
  维桑一时间没有说话,却只沉沉看着榆木案桌,轻声道:“我倒觉得,这世上,若还有个人能全心纵容,便不会觉得太过孤寂。“
  “是么?”江载初抿唇一笑,长发发丝落在颊边,笑容俊美无俦,“那么若是有人全心纵容你之时,不知韩姑娘又是如何自处的?”
  维桑怔了怔,唇角笑意凝在一处,良久,一字一顿,绝无回寰:“维桑无福之人,自然,无能消受。”
  江载初唇角弧度一勾,似是并不在意,“三日后你随行前往长风城。”

  三日之后,青州府外一支商队行往长风城。
  烈日昭昭。
  领队的年轻商贩回身看了一眼,一名身量颇瘦小的管事知其意,策马赶上来,低低唤了一声:“公子。”
  “伤已好了?”年轻人昂着头,骏马行得不急不缓。
  管事穿着一身蓑衣,斗笠半遮面,露出尖俏下颌,以及脖颈上隐约一道新鲜疤痕。
  “托大人的福。”声音中丝毫未见怨怼。
  “这方是你的本性?”年轻人忽然笑了笑,“殿下和我,当年都被骗了。”
  “本性?”瘦弱的管事低低笑了声,伸手一扶斗笠,露出清亮至极的眸子,“连我自己都看不透,大人却看透了?”
  此刻扮作了商贩的左将军景云,缓缓将目光移过去,上下凝濯片刻,只说了四字:“天生凉薄。”
  天生凉薄?
  维桑咀嚼着这四个字,愈是回想,愈是唇齿生寒。
  从青州府到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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