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云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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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云殇-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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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悬崖之上,他便是如此的用深情眼眸与她做生死之别。

他曾说,再回那一霎,他会是那个自私的轩亦琛,绝不为个女人割舍一切。他要做那个狠心以她为棋的轩亦琛。

然,心知是杯毒酒,他还是那个用情至深的轩亦琛。

抢在他之前,她将桂花酿一饮而尽。

“且以此杯恭祝太子殿下福寿康宁!”朗声之外,只有他俩能听见的低语,“莫忘了你此生的抱负,你母后的遗愿。”其实不必说太多,相信他能明白。那个曾在紫都郡写下“魂殇紫燕,所托乃卿!”的男人既然活着回来,就不会轻言放弃了。倒是她,早就想过,最坏的际遇便是命丧上京城。

她深信亦琛能坚毅的在轩辕殿谈笑自若。难以平静的反而是亦璃,拉着饮了毒酒的她早早离席。

大骊宫到离岛,是她喋喋不休的说笑,亦璃却是一尊泥菩萨,保持若隐若现的微笑,由得你祈求或是祷祝,他都不发一言。

“王爷的戏,演得实在出彩!泪涟涟闯入桃斋,王爷就算准了,我还是会入你的局。说什么,你要让死去的孩儿得享五色土——”她一直在笑。她并非为着亦琛的情义才饮下毒酒,实在是心死如灰。她一再错信他的情,一再笃定的认为他冷漠外表下有颗火热的心。愚蠢之后,不过是一次次的欺骗。她心机再深,也躲不过他的算计;她小心提防,还是为他的虚情假意所蒙蔽,泥足深陷。

她细数着相识以来,他一次次出彩的做戏,真与假,在她心里,都已是假的。

心中虽悲苦,她却只能笑,进入一种癫狂的境地。她在热切投入的演一幕独角戏,唯一的观者是没有回应的轩亦璃。

笑到何时止,她竟不知晓。似乎做了一个极美的梦,那是在大骊宫,澹娴斋,玉簪花盛开,柳荫送爽。系着铃铛的猫三奔来奔去,顽童折了柳枝逗弄于前。孩子有酷似亦璃的眉眼,有她的笑容。孩子的笑声若初春莺啼——玩得满头大汗的孩子径直跑向她,口中唤着娘亲。恍惚中,她忆起,那是她与亦璃的孩子,她与亦璃在澹娴斋偏殿满心期待的盼着孩子的降生。

她伸出手,去抚摸孩子的脸,触手寒凉,猛睁眼,人还在梦中,一样的眉眼,却是最熟悉的面庞。他按住她抚在他脸颊的手,嘲讽的笑着,眼里除却讥刺,带着玩味。“梦中可是得偿夙愿了?”他紧盯着她的双眼,似乎透过双瞳,便能探知究竟。“梦里,是见到了你心心念念的姬泠然,还是与轩亦琛鸳梦重温?”

她满心疑惑,欲辩解,却无奈放弃。同他说了,又有何意义?不过令他的成就感多上一分,他从来都将她的感情玩弄于股掌。

“别急,这不过是开始!也别惋惜,不会是孤王惊了你的好梦吧?这样的梦会周而复始,你心中有甚遗憾,不妨此刻清醒时多臆想一番,梦里,都能成真的。”

或是来路上,她说了太多的话,此刻既已哑然。

“那时节,我常常梦见我的娘亲,梦见儿时,我同她住在澹娴斋,她唱着童谣哄我入梦。”他诉说着童年柔软的憧憬,却无丝毫的情义。“你可知梦醒时是何光景?”

她下意识想摇头作答,他白皙的手猛地的捏住她脸颊,稍使力道,钻心的痛向她袭来,下颚顿时不听她使唤。他竟令她下颚脱臼,口不能言。

亦璃看似温婉的笑着,一如往昔的柔情蜜意:“别把孤王的好心当作驴肝肺,是为着你好。呆会儿你难以自持,咬断了舌头,就不好玩了!”

一切似乎都在他的计算中,话音方落,她便跌入炼狱般痛楚,一会儿犹如置身冰窟,一会儿又好比烈火烧灼,而五内之中,如刀剜,如利剑一下一下刺着五脏六腑。冻僵了的双脚若是骤然放入热水中,发肤、皮肉,会一点点剥离,在东赤时,她同瑑儿去看过凌迟,刽子手有非凡的技艺,三千刀不触及大动脉,那受刑的人最初还哀嚎声声,而后气息微弱,连怜悯自个儿的力气都无。别人的痛苦看在眼里,已令人不寒而栗,而今,慢慢品来,当真生不如死。

“你素来聪慧过人,可曾明白了?”

消魂散!她早该想到,让你癫狂,让你梦里寻梦,让你魂飞魄散。他所熟知的感受,拜亦琛之母所赐,自然,用消魂散来对付亦琛,最能让亦璃发泄积郁的仇恨。

她混乱的神智让她来不及思考,已为新一轮的痛淹没。就像有强酸在细嚼慢咽腐蚀她的躯体,恐惧袭来,那一寸寸咬啄林彤霏的蜈蚣,那样的死法都比如此的折磨来得痛快。

迅捷的死亡成了奢求,她的坚强已分崩瓦解。

“我知道是什么滋味,这下子你该信了,是不是想把自己的肉一块一块咬下来?恨不能咬断舌头,立时死去?”

她已无法用言语表达,甚至无力伸手拭去不断冒出的汗滴,任由它流淌,而汗与泪在肌肤上划过的痕迹,那样微弱的感知,都幻化为刺骨的痛,痛彻心扉。

热的烧灼,嗓子似乎要干裂,她控制不了的双手蓦地扼住自己的咽喉,越是掐得紧,越能舒缓干渴带来的难耐。

手被他轻易的拨开去:“沈洛妍,只要想想,你是替你旧情人轩亦琛在承受。你既然察觉有异,还是要替他饮了毒酒,就该甘之如饴才是。”

她看不清他的面孔,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已扭曲,只剩下他的恨,还有她的恨。

热度倏忽间褪去,三九寒冬的冷意包裹了她。

雪地里,赤着脚登上天堑关,东赤的天堑关,笛声渐行渐远——温暖她的偏偏是最冷冽的姬鲲鹏。她愚蠢的以为,轩亦璃也是这样的人。

他凑得很近,吐字很慢,每一丝气息都喷在她面颊。水气在她面庞凝结成霜,冻得她缩成一团,不停颤抖。他浑身散发的热气就在近前,她不自觉的要靠近他,他却退后丁点儿,引得她忍着痛又朝他挪去。如此反复,他乐此不彼的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

她再也难已承受,这样的折磨何时是终点,何时方休。

“想求孤王是不是?可惜啊!可惜辜九生已成了猫三的盘中餐。可叹孤王没华佗、扁鹊之技,救不得爱妃啊!”

精神的痛暂且让她能在片刻间忽略肉体的创痛,她居然那么在乎他的话,在乎他的恨,在乎他的不在乎。

此刻的她,想必是卑微至极的,或许再历经一瞬,她就会意识溃乱,会呈现人性最卑贱的一面。

“若是你求孤王,我便搂着你!权当孤王还姬泠然的情——”他温润的手指轻轻触碰她的指尖,旋即又躲开。那稍纵即逝的温暖让她心中充满了生的渴望,想要住握住他的手。他退后一步,笑着摇头:“浅尝辄止!你要求孤王才是!女人如何献媚于男人,八面玲珑的沈儒信就不曾教授你么?”

给予她屈辱的偏偏是她所爱之人——她慢慢向后挪动身躯,只想离得他远些,再使出浑身的力,拔下发簪,刺向咽喉。

可惜,未闻到血腥气,只有他惯有的体香,与他狰狞的话语:“孤王还没玩够?才一次你就承受不了?三年,日月每东升一次,孤王便要承受一个时辰。”

簪子被他夺去,寒冷也消弭,又是火热的干涸。

“你不顾一切要寻找的人,不想见到他了么?放弃了?你舍得么?”

他出手极快,轻轻一托一合,她下颚已复位。“开口求孤王一句,孤王便让你好受片刻!”

她启唇却难发出声音,待吞咽唾沫润湿咽喉,方才艰涩的挤出嘶哑的音调:“所幸,这世间无有轩朗湛!”

他说,那孩子,他们的孩子,若降生,他要为孩子取名轩朗湛。所幸,这孩子未经世事便化为云烟,否则,她怎忍孩子来承担如此仇视的父母。

“轩朗湛”三个字依旧是亦璃的痛,那种通过折磨她而获取的欢愉一下子消散殆尽。

“王爷,接下来是什么?冰与火的缠绵?幻梦随着睁眼破碎的伤悲?消魂散,当真销魂!”

他呆呆的看着她,她猜不透他在思虑何物,是在盼望她承受更多的煎熬?

她并不知,早已历经一个时辰,在惶恐中已耗尽力气,想凝神抓住他每一丝神色的转变,却无力支撑渐渐合拢的眼睑。

真的如梦似幻,离岛的水雾氤氲,还是泪眼氤氲。仿佛睡梦中,亦璃喃喃低语,仿佛回到过往。

船桨激起的水声在静夜里声声如泣如诉,船头,瑑儿有逃离的喜悦和她素日的好奇多语:“好担心殿下打不过他!殿下,奴婢不是说您武功不及他,只是怕殿下投石忌器。”

“殿下,他就甘心让我们走?他,他最在乎小姐的!”

“瑑儿,回了东赤,你便该改口了。”

“是呢!这许多年,奴婢习惯了!”

洛儿听得云里雾里,亦璃,真的轻易放过她了?是他不屑一顾了?天,她究竟在忧心什么,南炎与她无关,轩亦璃,再无关了。而后,她再不是沈洛妍,而后,或许只会在消魂散的幻梦中出现他的身影。

夜空中尖锐的若鸽子哨的鸣响,瑑儿的尖叫,泠然的叹息:“他,岂会甘心?这才是我所熟知的轩亦璃。”

洛儿从船舱探出头去,流星般划过天空的烟信似乎击碎一夜的乌云,从圆盘似的满月之前掠过,去向西北。

西北,她还有一点清明,轻舟一直是想西北而行。

亦璃得不到的,宁愿毁掉,岂能轻与他人。泠然说得不错,这才是亦璃。

从未属于过她的亦璃,像一颗留在口中的蛀牙,留不得,却难以拔去。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大乌龙

有的章节写的是消魂散

也有写逍遥散

无语,对自己是相当的无语!

真实

《易》中孚——九二: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

可惜那轻舟不似大骊宫的画舫,没有黑夜中让人易寻的荧光,纵使他望穿秋水,也窥不到芳踪。

烟信久久难散,弓箭掷于地,这一箭耗尽他的余力。颓然跌坐,从石屋奔到鹰嘴石,他都不知究竟为何而来,是为了发出或许能扭转局势的烟信,还是在初相逢处做最后的诀别。

她狠绝的去了,甚至不回眸瞧他一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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