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军礼》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最后的军礼- 第2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大家谁也不知道,赵大刀是何时被刺上字、又是怎样给刮掉的。

赵大刀终于说了:怕什么,他们能刺上去,咱们就能刮掉它。

说完,从贴身的衣服里摸出一个尖锐的石块,众人顿时醒悟,目光中又露出了希望。直到这时,大家才纷纷展示自己身上的刺青。其实,他们差不多每个人的身上都被刺了字,只不过藏在衣服里,恐被别人发现。他们的内心是绝望的,更无法正视这样的现实,身上背着反动标语,又有何脸面回国?他们几乎同时想到了死,惟有死的决绝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当他们发现赵大手里的石块时,似乎又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很快,小小的石块在众人手里传递着,他们咬着牙狠命地刮着那些刺在身上的标语,一边刮,一边忍着痛说:老子不怕你刺,你刺一回,老子就刮一回。

赵大刀也安慰着大家:不怕,字就是刺在身上,我们的心也是干净的。

敌人的这一招果然收到一些效果,战场上没有被打垮的一些人,在精神上被降服了。在又一次甄别时,他们垂头丧气地站到了另外一支队伍中,最后被船拉走了,去向何方,没有人知道。几十年后,中国大陆改革开放时,他们中的一小部分仍分健在的人,回来了。当时这些人有的去了台湾,有的去了美国,不论去了哪里,不论穷富,他们的心灵永远背负着无法抚平的烙印,想起大陆的亲人,就觉得自己是罪人。再次踏上祖国大陆时,这些髦耋老人提起往事,无一不泪流满面,感慨万千。他们想家,却不能回来,也没脸回来,这种心灵的煎熬,几乎折磨了他们一生。

战俘营里的中国军人,始终不懈地进行着一系列艰苦卓绝的抗争。

不知是哪一天,一面鲜红的旗子升了起来。那是夏天的一个清晨,红色的国旗缓缓地进入了人们的视线,久违的情感顿时让人热血沸腾。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国旗――众人久久凝望着空中那面鲜艳的红旗。

大家喊着一句相同的口号:我们要回国,我们要回去――

齐力协力的喊声,很快就变成了狂怒的狮吼。敌人慌了,冲着天空打了一排枪,枪声没热,泪水盈满了双眼,所有的目光从不同的角度,聚在了那面旗上。然后,有歌声响了起来,豪迈的歌声中,人们的泪水一次次地湿了,又干了。

一面红色的旗帜重新又唤回了中国军人的希望。

敌人把旗子撕了,他们就把身上浸血的纱布扯下来,拼缝在一起,又一面旗子飘在了济州岛战俘营的上空。人们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呐喊和怒吼,能掩住沉重的低吼,在以后的日子里,这样的怒吼每天都在持续着。

愤怒和绝望交织在每一个志愿军战俘的心里,虽然身处孤岛,但他们能感受到战局的变化。第五次战役已经到了最后的相持阶段,尽管每天都有战斗,规模却比以前小了许多。敌人对待战俘的态度却是焦灼的,边打边谈的态势已经开始了,首先要做的就是交换俘虏。 那阵子,济州岛上的战俘营显得异常忙乱,一批人被神秘地拉走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再没有回来。敌人是在保密的情况下做战俘交换的,关在岛上的战俘们并不知情。一批又一批的战俘莫名其妙地被运走,更增了加了人们的慌乱和焦灼。另一方面,敌人也增加了软攻势,频繁地找战俘谈话,希望在最后时刻,能够让这些中国军人回心转意。

暴动就是在这个时候酝酿暴发了。他们通过传递纸条的方式,确定了暴动时间。之所以选择在吃早饭时暴动,是因为只有这时,敌人才会打开铁锁,荷枪实弹的士兵前来送饭,而这也是夺取武器的良机。

这天的早晨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一队敌人毫无戒备地走了进来。每个战俘营里的军人已悄然做好了准备。

敌人打开沉重的铁锁,刚一走进来,行动就开始了。人们发出一声呐喊,扑了过去,枪眨眼间就被缴到了手里。按计划,他们要冲过眼前的一片开阔地,夺取制高点上的两挺机枪。制高点要是能夺到手,暴动就成功了一半,即便走不出济州岛,也可以和敌人谈判了。

就在他们冲向那片开阔地时,敌人的机枪响了,人倒下一片,又倒下一片。尽管人们手里有枪,但武器太少,形成不了太大的战斗力,更压不住敌人的火力。

子弹射光了,赵大刀舞着手里的空枪向前猛冲,他仿佛又一次回到了战场。他左冲右突,久违的豪气和战斗的欲望,又回到了他的身上。胡小乐紧随其后,忽然,他大叫了一声:连长――

他一下子扑到了赵大刀的前面。一排子弹射过来,胡小乐摇晃了一下,赵大刀扔了手里的枪,抱住了胡小乐。胡小乐苍白着脸,用尽气力道:连长,这回我是中国鬼了………………

胡小乐是微笑着牺牲的。赵大刀抱着他,一遍遍地喊着:小乐,小乐――

敌人很快就把这些战俘包围了。黑洞洞的枪口闪着冷光,迎了过来。

太阳跳了一下,越出了海平线,天更亮了。

暴动失败了。他们明知道面临的是失败,但还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做着最后的一次抗争,正如他们喊出的口号:活是中国人,死也要做中国鬼。

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们喊得最多的就是这句口号,望着东方,直喊得泪流满面。

他们不知道,在他们做最后的抗争时,双方已经在板门店签署了停火协议。朝鲜战争结束了,剩下的就是双方处理战争后事,也包括双方的俘虏。

济州岛上的敌人仍做着最后的努力,希望这些战俘能够留下来,成为他们手里的一张政治牌。

正是敌人的处心积虑,混淆了战俘们准确的判断。后来,许多战俘归国后,因为战俘中的身份复杂,不少人都受到了严格的审查。因为这期间,国民党通过美国人的手,在战俘里安插了许多敌特分子,而一些软化分子变节后,甘愿做了国民党的特务。尽管当时的大陆解放了,朝鲜战争也停息了,但台湾岛的国民党仍在做着反攻大陆的准备,经常派飞机轰炸大陆沿海城市,空投敌特,企图扰乱新中国的建设。

朝鲜的志愿军战俘,就是在这种特殊背景下回国的,因此受到一次次严格的审查也就不足为奇了。

回国

赵大刀是作为最后一批战俘被送回国内的。当时,志愿军的大部队早就回国了,在朝鲜只剩下一个战后善后处理单位。

回国时,鸭绿江两岸静悄悄的,到处可以看到被炸毁的桥梁和村庄,炮弹的轰鸣声已经远去,一切都变得悄无声息。没有鲜花,没有欢迎的人群,只有一辆军用卡车,撕破撕破黎明的静寂,迅疾地过了江。一过江,就算是回家了。

车上的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是家乡的气息啊。他们抬起头,看到了满天的繁星,赵大刀流泪了,车上的战友们也都流泪了。他们默默地望着家乡久违的一草一木,嗅着自由的空气,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踏实。噩梦般的战俘生活结束了,他再一次想到了马起义、赵果,还有自己的妻儿。赵大刀的热泪又一次汹涌而出。

回国后,他们就在军区的办事处被宣布集体复员。

赵大刀听了,人一下子就怔住了。当他手捧着一纸复员证明,半天没有说话。终于他说出了一句:同志,我不想复员,我还想归队。

接待他们的首长就说:赵大刀同志,对不起,战争早就结束了,部队已经调整完毕;况且,军委有指示,凡是以战俘身份回国的人员,都按复员转业处理

上面的规定就是命令,赵大刀明白。从红军到八路军,又到东北边防军、中国人民志愿军,他懂得什么是命令,这么多年,他一直是在命令中走过来的。眼前的他只有一条路了,那就是回家,去找李静和自己的儿子,这是他惟一的选择。于是,他别无选择地揣着复员证明,来到天津民政部门。民政部门的一个同志看了他的介绍,眼睛都快瞪掉了,吃惊地望着他说:你是赵大刀?

我是赵大刀。

那位同志又问:你真是赵大刀?

赵大刀不明白,自己的出现怎么会让这位同志如此的吃惊和紧张。那位同志不说话了,翻箱倒柜地找起来,终于在一份文件里找到了一张“阵亡通知”。那上面清楚地写着阵亡人员的名单,里面就有着赵大刀的名字。

当时部队有规定,一个士兵失踪半年没有音信,可按照阵亡处理。这份名单是部队提供的,上了烈士名单,那一切就都按照烈士来处理了。从朝鲜第二次战役开始到第五次战役结束,又经历了板门店谈判,直到最后交换双方俘虏,三年的时间过去了,赵大刀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在人们的判断中,他只能是烈士了。谁也没想到,此时赵大刀竟奇迹般地回来了。

惊讶、感叹之余,赵大刀的名字被民政部门从阵亡名单中划下,添到了复退军人的名单上。后来,那位民政部门的领导握着赵大刀的手说:你真是大难不死呀!回家等通知吧,你的工作安排好了,我们会及时通知你。

赵大刀便急匆匆地回家了。离家三年多了,李静还好吗,没见过面的儿子长得什么样?在朝鲜时,他只给家里写过两封信,现在三年多过去了,老婆孩子该是啥样了?这是他迫切想知道的。

当他兴冲冲地来到当年自己的家时,开门的却是个陌生人。他以为敲错了门,左顾右盼时,那人'奇‘书‘网‘整。理提。供'问道:你找谁?

他虚弱地说出了李静的名字。那人告诉他,李静半年前就搬走了,并说了一个新的地址。

他疑惑地按着好心人提供的地址,找到了那个小院。他开始敲门,敲了一会儿,又敲了一会儿,他敲有不自信。这时,一个三四岁的大眼睛男孩,“吱呀”一声,打开了门。

他说:李静住这儿吗?

男孩扭头就喊:妈,有个叔叔找你。

谁呀?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了过来。

李静正在做饭,她拿着炒勺走了出来,当她的目光和门外的人对视在一起时,李静呆了,不认识似地望着赵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