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笑,苍生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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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苍生尽误-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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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第二日,朝中便传来消息,朝中文武大臣们竟有五十多人推荐殷王出征御敌,凌宛天大怒:“我昭曜就没有人了吗!非要一个双腿瘫痪的病人从病床上爬起来打仗!”

  便有臣子反对:“启禀万岁,莫崖族人生性彪悍,最擅骑射打仗,我朝以来,曾好几次打过羊河,甚至打到京城外,若不派个用兵如神的大将赶紧抵御,怕是后患无穷啊!”

  “万岁明鉴,我昭曜名将青黄不接之时,殷王当是最佳人选!”

  “陛下,这关系到我昭曜的江山和百姓安康,望陛下三思之!”

  ……

  “退朝。”

  除了几个极懂察言观色的,凌宛天耳朵里充斥着群臣与自己完全相悖的声音,听得他双目发涨,头脑发麻。站在洗笔湖畔,绿柳飘飞,文心兰盛绽开如娉婷的女子,莫名地,他又想起那个三千佳丽尽不如是的女子。

  锦瑟。

  锦瑟。

  那个拼命拒绝自己,甚至为了守护他的六儿要刺杀自己的女子。

  那个莹润似水,通透如玉的佳人。

  倘若辰儿病夭了,那么,锦瑟……

  凌宛天的大脑嗡嗡作响。

  (下)

  “哇哇……”

  他依旧清晰记得六儿刚出生时的啼哭声,健康,嘹亮,和他所有的皇儿并无大异,之后,这可怜的孩子却经历了太多:就被皇后摔残,罹患心疾,遭到诸皇兄皇弟的嘲笑,成年后,因为懂得用兵,就连躺在病床上都难以摆脱暗算……

  凌宛天依旧清晰记得,四岁时候,小慕辰坐在小轮椅上,曾用一双巴巴的黑眼睛望着在自己眼前跑来跑去的瑞昕公主,羡慕地扬起头问他:“父皇,为什么妹妹和哥哥们都能走路,我不能?”

  凌宛天心下一揪,竟不能答。

  凌宛天依旧清晰记得,六岁时候,小慕辰还因轮椅上不了坡,每次去他的寝宫时,都由太监背着,瘦小的身体像纸糊的小人儿似的,跪在地上的时候,像是一阵风就吹得要消散了。

  凌宛天依旧模糊记得,他十岁时候犯病,只剩下一口气,他和杨德妃抱头痛哭,他哭得嗓子都哑了。

  这是他最心爱的儿子。

  很小时候,他病得嘴唇发紫,黑幽幽的眸子却平静而淡漠,从来不会哭。稍微大些时候,他为了不给母妃和照顾他的宫女太监添麻烦,每天只喝一点水避免小解,直到他知道会加重自己的心痛病,才改掉这个习惯。他记得父皇腿上有严重风湿,阴天时会隐隐作痛,一旦阴雨天气,锦瑟去皇宫的时候,会让她带来亲手熬制的膏药……

  好孩子。

  凌宛天在心中默念。

  他是自己的骄傲,从人品到才智。当他知道辰儿打败了草原不落的太阳哈但巴特尔时,他激动得在书房外练剑到天明。

  正因为此,他才强烈压制住自己纳妃的渴望,成全了他与锦瑟,不想那玉人儿成亲之后竟越发美得摄人心魂。

  凌宛天站在洗笔湖前,任儿子与他交集的场景如波光般在他眼前闪现,月光与波光渐渐熔凝成一副父子合乐图。

  凌宛天长叹一声,往东宫的方向走去,贴身侍卫默默跟着,猜不透这个算计别人一世的君王在想什么。直到凌宛天和太子摆好了棋局。

  凌宛天一生好兵法,好弈,好骑射马球,他最心爱的三个儿子各占其一,太子便最擅弈。

  也正因为此,太子尤擅察言观色。

  凌宛天命太子先落棋。

  太子手执一枚白子落下。

  凌宛天慢慢悠悠落子,一改往日在棋盘上冲杀驰骋,今日的棋风,竟沉稳如泰山。

  太子不慌不忙配合着。

  凌宛天竟故意落错了子,太子亦是不肯吃子。

  父子君臣两人竟如女子般谦让起来,太子不得其解。

  “父皇今日礼让彬彬,儿臣十分好奇。”太子道,竟信手落子开来。

  “朕礼让彬彬,你不也是以让还让么。”凌宛天道,说着,却又猛攻开来,太子因为胡乱走棋,被凌宛天吃去大批白子,太子竟招架不来了。

  “身为国储,弈棋如治国,该对棋盘有个规划,懂得什么是大局。”凌宛天开始招招咄咄逼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让,什么时候该攻。”

  太子知道凌宛天终于进入正题,便沉默着。

  “兵权乃国家大事,大将军更是你以后用人的一门大学问,何时施威,何时赐恩,必须学会。”凌宛天说着,竟故意在棋盘上露出一个破绽,给太子留了个余地。

  太子的脑子飞速运转着。

  施威。

  他斩了老六一只废掉的右脚,老六却卸掉他朝中一只右臂。他岳父——兵部尚书、左仆射方瀚瑜之死,凌宛天不信,但他深知这事和老六脱不了干系。

  赐恩。

  他察言观色,父皇并不想让病在床上的老六去打仗,所以并未曾让自己的人上奏给父皇添麻烦。似乎,这只是让,不是恩,那么……

  他的脑子继续快速运转着。

  这次显然是父皇为老六求情来了。一方面,却也是给了他一个恩赐、驾驭老六的机会。

  太子打定主意,放下棋子,双膝跪地道:“多谢父皇点拨,儿臣愿出征应击莫崖!”

  凌宛天捋着清秀的胡须,点头道:“不愧是我昭曜的国储,顾大局,识大体,朕后继有人了!”说着,竟留下一盘残局大笑而去。

  第二日早朝,太子果然在满朝文武面前请愿出征。

  三王慕珣当即汗滴雨下。

  马毅将消息带给慕辰时,慕辰正和锦瑟在池边赏金鱼。橘红色、赤红色、银色,在碧油油的池中,灵动而各得其乐。

  慕辰忽然就往一个方向撒下少量鱼食,顿时,所有的金鱼横冲直撞,你争我抢,大有为一口食杀戮而不惜、重叛也不辞。

  锦瑟望着那满池的惊心动魄,不知该言何,只得在慕辰手上写道:“你坐了太久,该回去躺下休息了。”

  马毅便是在这时出现,锦瑟回避之后,他将太子要出征一事道出,喜道:“没想到太子竟然有这种度量。”

  慕辰低头看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右腿下端:“这是皇上的主意。他要体恤本王,本王也不会失去一足。”

  马毅道:“不管怎么说。太子这次向咱们示好了,王爷也可以暂时休养一阵子了。”

  慕辰冷道:“这事怕有变故。”

  第十八章

  (上)

  果不其然,当天下午,老三慕珣便带了一只雄鹰奔往东宫。

  其时,太子正在绘一副春游骑射图,图上一群锦衣少年纵马前行,神采飞扬,雄姿英发,最不起眼的后方,还有一个坐马车的瘦弱少年,面色苍白,沉寂而淡漠。

  老三望着那图,哈哈大笑,将那只双目锐利的大物从肩上拿下。

  “大哥,我刚收了一只鹰,这可是我熬了七天七夜才将它降住的!”老三道。

  太子笑着将马鬃上了色,笑道:“三弟真有雅兴。”

  三王慕珣道:“大哥可比我有雅兴。只可惜,我熬得是鹰,你熬的是虎。”

  太子笔锋一顿,那鬃毛处沾染了大滴的浅棕色。

  “鹰再凶猛,终究有驯服的一天,想训老虎,却不是你死,就是它亡。”慕珣一把抽出太子的笔道:“大哥,猛虎都要咬到你喉咙了,你有刀不试,却把它的爪子磨利了,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太子盯着那画上的雄鹰猎物,淡然道:“三弟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老三道:“我知道,是父皇来求你,让你出征的,因为他担心老六还在病中,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父皇告诉你说给老六点恩惠,等他日你继位之后,他好用心辅佐,可是,你真觉得老六会那么老实?你断了他的右脚,他砍了你三分之一的顶梁柱,你忘了吗?”

  太子低头望着画中的飞驰的的卢:马蹄画得足力太大了些。

  “或者,大哥真的以为父皇是为了你吗?”老三冷笑:“父皇最疼他的六子天下谁人不知道?要不是因为你是皇长子,你当你真的能做国储?”

  太子淡笑:“瞧你说的什么话。”

  “什么话?你前年得了肺病咳血的时候,父皇有没有守你一夜?有没有喂你吃过药?他老六犯了病,父皇一夜没合眼守着他,连他的大小便都亲自处理,你有过这种待遇吗?”老三笑道:“我知道,这话我说出来,你不信我,不过你自己想想吧,别给人家铺了路自己还不知道!”老三说着,携鹰而去,太子望着那副春游图,越看越觉得刺眼,竟撕扯了投进火里,烧得灰飞烟灭。

  当晚,就传闻太子肺病复发,咳喘不已。

  凌宛天探望时,太子干脆卧床不起,还咳了血,出征之事便不了了之,同时,京城谣言四起,每个谣言都像一只利箭,直指殷王。

  “听说了吗?殷王爷不肯去打仗!”

  “他为什么不去打仗啊?鞑子都快打过羊河了!”

  “听说是装病。你想啊,他刚娶了那么美丽的锦瑟姑娘,被窝还没热就打了两个月的仗,守着这种娇妻,你舍得走吗?”

  “那也不能不打仗啊!皇帝就不管这事吗?”

  “这殷王可是皇上最疼的儿子,皇帝宠着他。苦的可是咱们老百姓了!”

  慕辰得到这个消息时,忍着幻肢痛惹得一身虚汗在亭中抚琴。

  初拨,削白的手指之下,缓和而如暮春的梨花绽放。

  再拨,低眉,信指下江水淙淙,云山泱泱。

  忽地,琴声激烈起来,像是生离死别,刀剑鸣,草原的广袤,,刀舞剑挥的铿锵激越,再又如九死一生。渐渐地,琴声缓和了,宛若置身山谷,芳花大片,像是缠绵而情浓的交合。

  琴声如卷起千堆雪,万堆浪,又忽入幽谷,兰花幽香,药花的芬芳,似是从那琴声中飘逸出来。

  碧波汤汤。

  人鬼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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