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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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戈- 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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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明相军威,尚无人敢不服末将号令。”李汤道。
“我若是给你一千人马,能否给我攻下白塔山?”
“只一千……”李汤有些为难。
“人多脚杂,兵贵精不在多,你若是愿去便去,若是不愿去,我便找别的将军。”我有些不满,领兵之人当奋勇无畏,何况我又不是要害他。
“明相误会了,小将并非嫌兵少,只是怕攻下白塔山不难,兵太少守不住啊。”李汤委屈道。
“你先不必管别的,”我让他附耳过来,低声道,“你眼下就去营里挑些精兵,只可精不可滥,让他们吃好睡好。今夜天黑之后,率此一千健勇,偷袭白塔山,最好烧了李彦宗的大营。得手便退,不可恋战。”
“小将明白。”
“退,并非退归本营。你部偷袭白塔山后,从山阴下山,过五尺栈,伏于鹰嘴岭,让兵士们多带两日的干粮。”我用如意指着沙盘上弯曲的线条,自认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李汤又确认了一番,斩钉截铁道:“小将明白了,还请明相静待佳音。”
“今夜我便要拔营后撤,你部只需隐蔽在营中,见山道两旁有人追我,便可去偷袭白塔山。”我最后叮嘱了一番,李汤连连应是。
当夜,月黑风高,的确不是个偷袭的好日子。我已经连着数日没有点过灯火,今天撤退也是一样。黑夜中,兵士们看不见十步开外的路径,跌跌撞撞的,虽然我命各级官长管好兵士不许喧哗,但是混乱实在难免。
我连着三日,共进十六里,每次都是算准了李彦宗的伏兵,卡在他的口袋边上。他若是不进,便得退。他们以为隐蔽的好,却不知道陇右多是土山,山上人一多,便呼出的气都能让下面尘土飞扬。
今天新月,不宜夜袭,所以我让李汤去偷袭。只要这一千人能成功摸到白塔山下,明日早间李彦宗就能知道什么叫弄巧成拙。这么多天,他应该已经知道我四出侦骑寻找新路的消息,接到夜报之后,他也一定只会猜想我已经找好了路,准备绕道攻他呢。
可惜,我这个人懒,新路没有找好,老路倒是有一条。他能偷天换日设下伏兵,我为何不能偷梁换柱打他老窝?李汤若是真的和史君毅说的那么勇猛,此次李彦宗得吃些苦头了。
走一步拖两步爬了一夜,天色有些发青,依稀能见二十步远了。我下令全军弃了辎重,轻装简从,杀向白塔山!
王崎有些迟疑,过来问我军令是否改了。我最不满意的就是军令下去之后大将还不执行,本想呵斥他几句,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到底不是自己的嫡系,一个将军一个令法,怪不得他。
最可惜的是我的战车留在了北疆,坐大车跟着大军冲锋极不现实,很可能还没有跑起来车子就倒了。本想找工匠再造一部的,可惜不急的时候想不起来,现在要用了才后悔。所以我只得留下一个曲镇守,其他都让王崎带去攻打白塔山,等攻下了白塔山,趁热打铁解五泉山之围。
不知道现在王宝儿的大军在哪里,若是他能去攻打广武,驻兵西河,李彦宗就彻底被我困死在陇右了。看着兵士从我身边跑过,我似乎已经看到了漫地白骨填满了山坡。一将功成万骨枯,我求的不是功成名就,所以看着漫坡白骨,我也不必自责愧疚吧。
虽然如此自我安慰,不过看到一条条生命在眼前灰飞烟灭,那种滋味非常人可知。将军们在前面厮杀,或许还能用敌人的血麻痹自己。我坐在后方,每次举起如意便看到了万千血影,着实心惊,以此可见我的兵家之心修行还浅。
“传令王宝儿,攻取广武。”我一边想着,一边下了军令。从文安到广武几乎要绕过大半个五泉山,不过我相信王宝儿能在李彦宗溃逃之前攻下那里,当日他在阳关举刀冲锋陷阵的英姿还是让我念念难忘。
说起来,当初他还只是个校尉。这几年来,已经成了独领一军的大将了。一念及此,我又想起韩广红。当日初见的时候他才是个兵尉,升到卫尉时断了一条手臂,连马都不能骑。谁料他非但没有埋没,反而时来运转,连连飞升至校尉,乃至今日统领一军。战世出英雄,果不其然。
此处离开了山道,没了高地,不知道战况如何。不过等得大军走完,天色已经大亮了。李彦宗现在应该手忙脚乱调兵回防吧,这样或许还能在五泉山下再打一阵。不过我料他的散兵挡不住我军一万五千人。他若是再败一阵,只有往西逃,因为五泉山东路难以让大军行进。正是为此,我让李汤在攻破白塔山后伏兵鹰嘴岭。
鹰嘴岭乃是李彦宗西遁的必经之路,因为状如鹰嘴而得名。据斥候报我,只要不是洪涝天,鹰嘴岭下的大石滩能容纳五千众。若是碰上洪涝,那里便是一条山涧,水流还很急,当地人一般碰上连日大雨便不敢从那里走了。也算李彦宗运气好,雨云过了,否则我不设伏兵他也过不了鹰嘴岭。
十月二十八午时。一骑探马飞奔而来。骑士翻身下马,道:“报明相,今日卯时,李汤将军率兵攻上白塔山,杀敌无算,火烧白塔山连营五座,现挺进鹰嘴岭。”
我点头微笑,让他下去休息。李汤果然是勇猛过人,史君毅说他领三千人便敢与三万人对阵,现在方是信了。强将手下无弱兵,只要敢将军冲在前面,兵士一般都是如狼似虎。
十月二十八酉时。又是一骑探马飞奔而来,是王崎的部下。
“报明相,”骑士嘶哑道,“我部攻白塔山受阻,王将军浴血奋战不敌,身受重伤,现大军由鹰扬营校尉柯良寿暂领。”
柯良寿是个不怎么言语的人,平日总是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和他说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说来惭愧得很,身为统帅居然忽视了一个校尉统领,实在是我的失职。因为对他的不了解,也让我平白多担了一分心,我问那骑士:“王将军现在如何了?”
“已经有人送他回来了,只怕、怕是不行了……”那人垂下头。
我重重靠在椅背上,喘了口气,又问:“李汤部不是已经穿过白塔山了?为何你们还会在白塔山被阻?”照我想的,王崎部实在是去趁火打劫的,李彦宗本阵被破,兵士定然毫无战意,一鼓可破。怎么又会有大军来阻?
“回明相,我军疾行至白塔山下,尚未攻山,叛军便大举攻了下来,实在是攻我不备。”
“叛军多少人马?”
“茫茫一线,全是叛军的人马,难以估测。”
怎么可能!李彦宗一共只有两万人马,怎么可能分兵派驻各县、围了五泉山之后还能出动那么多?我军一万八千众,皆是京畿卫的精锐,便是李彦宗占了地利,以一博一也不见得能胜我!
“再去打探,哦,传令柯良寿,若是强攻不下……可以退兵。”我最后四个字说得很轻,若是柯良寿真的强攻不下退兵归来,那战败的责任就是我的。即便他强攻攻下了,我还是错了……大越自太祖皇帝起,从来都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我可别是第一个战败的大越统帅。
不过转念想想,即便一个小小白塔山没有攻下来,我军还是占优,叛军被灭不过是早晚的事,我想得太多了些。不过从第一次西域意外的胜利,到平定高济倭乱,对手都很弱,我也就受过一两次小挫折,真的败仗还没打过。这次碰上李彦宗,一时受挫,居然有些失常了。
再说,当初陈和他儿子在高济折了五万大越子弟,现在也没什么人提起了。我不由自主想起那日在营帐外偷听兵士们的聊天,他们说的最多的,莫过于“生死有命”四个字。
我也是一样,生死有命。
等到半夜,探马直闯我的大帐,在我床边才停下,报道:“王崎将军阵亡,柯良寿将军重伤……”我睡眼朦胧,听到柯良寿重伤,霎时醒了,正要问他现在何人领军,那该死的探马深深喘了口气才道:“我军攻下白塔山一线,前锋尖刀曲已逼近五泉山山道。”
“备车!”我高声叫道,顺手拉了件衣服披上。陇右的十月真的挺冷了,半夜被吵醒之后更是没少打冷颤。柯良寿,柯良寿啊,一个统领能拼成重伤,终究还是没有给我退回来。好样的!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半拖着衣带上了马车,只点了一百人随我赶往五泉山,其他人待明日天亮再动身。一路上我只想到要重赏柯良寿和傅羿,直到困意再次袭来,在马车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才想到阵亡的王崎,也该给他些哀荣。
路上还是有些李彦宗的败兵,不过这些残兵对我来说一定威胁都没有,远远见到我们一百来人提刀荡了过来便四散逃了。倒不是山南军纪涣散,只是败军本就没有军纪可言。一般来说,每个卫尉身边的亲兵都是在兵败时砍杀逃兵重整军纪的刽子手。
万幸,我没见过自己人砍杀自己来立威的情形。
天色尚未转亮的时候,我已经在五泉山上山的官道上了。多年的军旅已经让我能在任何地方入睡,当然不会睡得很舒服。我揉了揉眼睛,从窗口探出头。车行得很慢,因为前面的兵士还在清理尸体好让我的大车通过。往后看去,路旁的尸体垒得很高,且不分敌我。照我大越的军规,凡是阵亡将士的遗体定要好生安葬,不过眼下来说也未尝算是违规,到底大家都是大越子弟。
我让人停了车,换了轮椅推我上山。清晨的空气里有草木的香气,更多的还是人血的腥气。以我的眼力也就看到树叶野草上湿漉漉一片,不知道是血还是露,或是混着血的露。我第一次的五泉山之旅就是在血腥气中渡过的,我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机会故地重游,不过老实说,我对这座充满名将传奇的山再也没有兴趣了。
“所有尸身都好生葬了,不论敌我。”我对身边的传令兵道。见他跑去传令之后,我拉住一个山上下来的兵士,问他柯良寿在哪里。他迷迷糊糊不知道说了什么,我只好一路问上去。到了半山亭,总算有个兵尉知道柯良寿的下落,还问出了他重伤的前后。
那兵尉显然读书不多,没什么铺陈,说的简单,我却听得热血沸腾。原来王崎攻打白塔山之时,并非是与李彦宗的两路伏兵相错。李彦宗也并非身在白塔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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