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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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成灰-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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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含章凝望着摇曳的烛火,轻声道:“我一时鲁莽行事害了殿下,他如今在宫内怎样了还不知道,你让我如何能睡得着?”“小姐不也是为了殿下的安危才会听信了那卫齐靖的话。”颐儿忽地气恼地红了眼圈,咬牙切齿道,“这人分明是要陷害殿下,亏得殿下还将他当成挚友,什么狗屁奇人!”

清风也没敢睡下,老老实实在门外守着,听得颐儿怒骂,讪讪地将脸转向了廊下的黑暗中去。不知不觉三更天已过,顾含章与颐儿两人撑着眼皮又熬了一炷香时候,终于不支伏倒桌上睡了过去。

天将明时萧桓才回了府。清风正倚着门频频点头打盹,长廊内愈见靠近的脚步声将他的瞌睡虫尽数驱走,他猛地睁眼一看,一跃而起微喜道:“殿下!”萧桓面上微有倦色,拍了拍他的肩进了屋去,清风忙跟着走进去将偎着顾含章熟睡在桌旁的颐儿抱起送到隔间,顾含章身旁少了个人,蓦地便从梦里惊醒。“你……”她张了张口,迎上萧桓的满面倦容,声音便忽地哽在了喉头,只默默走过去替他更衣。

萧桓午后修书陈情,赶回宫中请罪,却还是慢了萧瑧一步;顺钦帝闻言大怒,将请罪状往地下一抛,罚他往昭元殿长跪自省,不到天亮不得起身回府,此事惊动了含元宫,皇后急匆匆赶来,含泪替萧桓求情,才又减了一个时辰。

从午后一直跪到天将明,殿内石板冰冷坚硬,萧桓膝头已隐隐发红,顾含章心里极难受,跪在地上用热水替他敷了许久,又轻轻揉了半晌,耳旁听见萧桓轻微的鼾声,她抬头看去,他已倚着绣榻沉沉睡了过去。微弱灯光下,他浓黑的眉宇仍旧紧紧蹙起了,冷峻紧绷的面容连在沉睡时也不见放松些许。“你又何必这样退让……”顾含章伸指抚过他紧蹙的眉头,含泪轻声道,“他们待你不仁,你又何须再讲仁义?”曾立马横刀纵横边关无人能敌的骠勇战将,生生被兄弟与叔父迫到了这般难堪的境地,就如同虎囚笼中、龙坠浅滩,她看得心酸不已,忍不住伏在绣榻旁默默落泪。

顾含章不知何时睡了过去,睁眼时已是躺在床上。萧桓不在房中,四周极安静,从窗缝透进的天光却是极明亮,她心中一阵慌乱,披衣穿鞋随意将满头青丝挽起了便往门外跑,颐儿正送了温水来给她洗漱,正要唤住她,顾含章捉住她的手腕急急问道:“殿下走了?”颐儿松了口气:“殿下去了书房。”话音才落,顾含章已与她擦身而过,往长廊那一头匆匆走去。

书房内除了萧桓还有旁人,端坐花梨木方背椅中的那人青衣斗笠,瘦削清俊的脸上带着十二分的傲气,顾含章在窗前瞥了一眼,顿时血气涌上头去。她冷笑一声进了门,摘下墙上悬着的秋水剑,青芒出鞘直指他喉头:“卫先生,别来无恙?”

卫齐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略带了嘲讽的犀利双眸上上下下打量她数眼,冷冷道:“顾小姐好大脾气!”顾含章打雁反被雁啄眼,气得手一颤,剑锋在卫齐靖颈间皮肉上划了半寸长一条口子,几滴猩红的鲜血由那伤口渗了出来,卫齐靖却连眼皮都未眨一下,仍旧气定神闲地望向萧桓道:“秦王若是娶的是中庸小官之女,恐怕也不会惹这么多祸事。”

顾含章一怔,提剑的手缓缓地垂了下来。萧桓横了卫齐靖一眼,面色微沉道:“你若是不引含章去观兰别院试探她,又怎会恰好踩进四弟套中?”说罢,萧桓自案后起身走到顾含章身旁,抽走她手中长剑,手腕用劲一抖剑尖重又抵在卫齐靖喉间:“老卫,你这是在帮我,还是害我?”

卫齐靖冷笑一声:“谁能料到你那好皇弟早已在各处都藏了探子,只等着你府里的人出事,便是我不引她去观兰别院,也会有旁人引她去。”他一面说着,一面淡淡扫了顾含章一眼,挑了挑眉道:“这不正好,你们兄弟二人撕开了面皮说话,谁也不必再装好人。”

萧桓沉沉看了他一眼,将长剑归鞘,寒声道:“我可并未让你助我。”

秋起草木摧

“莫非秦王还指望你那泰山大人能助你一臂之力?”卫齐靖摘下斗笠,哼了一声道,“前日右相卓青已去了御史中丞顾弘范顾大人府上拜访,想来推举陈王的那份名册上又该要多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距立储之日愈近,朝中百官已悄悄开始联名写推荐名册,陈王虬首山一战大捷后备受顺钦帝褒奖看重,原本不甚看好他的官员之中不少摇摆不定的墙头草顿时倒向了陈王。以右相卓青为首,不几日工夫已有三四十人举荐陈王。

“连襄王爷也在那份名册上,一个襄王,一个右相,若是再加上御史中丞顾弘范,你想会如何?”卫齐靖双目炯炯地望着萧桓,清俊面庞上没有一点笑意,“只可惜卓青往御史府去那日你却不在王府,白白失去了个机会。”

顾含章紧握的掌心内隐隐出了冷汗,她比谁都了解她的父亲,萧桓在顺钦帝跟前失势,萧瑧呼声逐渐变高,权衡利弊之下,她那精明的父亲必定会选择陈王。这一天来得比她预想得要快,若说兄弟反目是必然,那么她踏入陷阱被引至观兰别院便是加快了这局面的到来。

“卫先生,你错了。”顾含章抬起头来镇定地冷笑道,“我父亲出了名的固执精明,怎会因殿下的三言两语便改了决定?”她淡淡地笑了笑接着道:“何况,依殿下的性子,怎么会随便向人低头?”

顾含章挺直了肩背,一截雪白颈项露在乌黑如云的发髻下,温婉却又掩不去倔强与傲气,萧桓凝眸盯着她秀美的侧脸看了片刻,走过去将她捏成拳的手握在掌心,沉声道:“我也无甚兴趣去左右顾大人的决定。”卫齐靖端了细瓷茶碗不做声,许久后才默然颔首道:“想不到顾小姐并非是令尊一路人,先前卫某人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说罢,他竟起身朝顾含章恭敬地长长一揖,收敛了嘲讽冷淡的神情,诚恳道:“昨日卫某的确只是打算稍作试探,不曾想累顾小姐惹祸上身,实在是对不住。”萧桓淡淡看了他一眼,也不出声,顾含章却是吓了一跳,这才明白为何清风会说卫齐靖此人是怪人、奇人,先前还冷嘲热讽睥睨傲气,这会却是极谦逊诚恳,酸丁的名号他当真是受之无愧。

卫齐靖直起身来朝萧桓正色道:“如今朝中暗潮涌动,举荐你与陈王的占六七成,梁王与五皇子萧璟不成气候,唯独只陈王是你位登大宝的最大阻碍。”顾含章看着他细长双目中忽现杀意,心头咚咚跳了几下,果不其然,他缓缓开口道:“夺回帅印与神武军,抽薪止沸,斩草除根!”萧桓眼神一凛,顾含章顿觉他握住自己拳头的宽厚指掌如铁一般,箍得她指骨隐隐作痛,卫齐靖那句“夺回帅印与神武军”更是狠狠地扎痛了她。

“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对兄弟血亲动手?”卫齐靖嗤地冷笑一声,指着萧桓手中紧握的秋水剑寒声道,“他们迫得你步步后退,昨夜夺走的是你的兵权,明日不知是不是你这秦王府,你问问你手中的秋水剑,它可愿跟着这样一位窝囊无能的主人!”“住口,老卫!”萧桓低喝一声,沉声道,“这是我萧家的事,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多做评论!”

卫齐靖瘦削面容上闪过一丝愕然之色,似是愣了一愣,蓦地便仰天大笑:“可笑我卫家拼了命地保你秦王,你却只当我是指手画脚干预你?”他越笑越是凄凉,长叹一声道:“我祖父老眼昏花看错人也便罢了,我卫齐靖自认辨物识人自有明断,却也看走了眼。罢了罢了,就当我昏昏沉沉醉梦一场罢!”

说罢,他再也不看萧桓一眼,拾起茶几上的青竹斗笠拂袖而去。顾含章低呼一声要追上去请回卫齐靖,萧桓眯眼朝他离去身影看了看,手臂一紧将她拉回身旁:“不必追了,人各有志。”顾含章咬了咬牙赌气道:“他是为你好!”“镇定!含章!”萧桓扣住她单薄的双肩,虎目锁住她微怒的明眸,“老卫气昏了头,你也是么?”顾含章蓦地一惊,卫齐靖的话犹在耳旁:“谁能料到你那好皇弟早已在各处都藏了探子……”她脊背一凉,顿时脑中清明。

卫家三代为相,左相卫丕之子敦厚老实,孙卫齐靖又是个不愿踏入仕途一步的怪人,卫家的名望仅靠卫相一人支撑,若是因萧桓牵累卫丕,这根垂垂老矣的支柱一夕坍塌,卫家便轰然倒地,再无复起之日。襄王萧烨、陈王萧瑧如今兵权在手,左相卫丕一介白须年迈老人岂是他们的对手?

顾含章倔强地挺直了肩背,昂首望着他:“虽然我曾说过并不希望殿下做那劳什子太子,只是襄王叔与陈王逼人太甚,殿下若是退缩,岂不是正合了他们的心意?”夺兵权,取帅印,迫得萧桓长跪昭元殿谢罪,这口恶气她无法再咽下。

“含章,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以静制动,才是上上策。”萧桓低下头看着她,眼中闪过异样神彩,顾含章怔了怔,勉强点了点头,萧桓又轻声道:“我自是不会让他那么容易坐上那金龙宝座。”顾含章只当他所指立储君之事,点了点头稍稍放宽了心,却不知萧桓所说却是真正的登基。不过,那已经是数月之后的事了。

顺钦帝收回了萧桓手中的兵权,将帅印交由萧瑧执掌,名义上是责令萧桓闭门思过,在群臣看来此举无异于昭告天下储君之位非萧瑧莫属,原先不少打算举荐萧桓的官员逐渐举棋不定,一本名册传来传去也没见几人落笔签上自己的名讳。左相卫丕倒是沉着,丝毫也不着急,卓青借萧桓夫妇擅闯观兰别院一事几番挑拨暗示,卫丕只捋了捋白须朗声道:“前番神武军之事,秦王殿下虽是难辞其咎,以往赫赫战功却是不能因此抹杀,至于观兰别院一事,恐怕内有玄机,你我还是少议为妙。”

萧烨坐在不远处喝茶,淡淡地望过来笑道:“左相大人素来公正严厉,卓相就莫要再想从左相大人处打听些什么秘辛,不然让旁人听见,卓相该要落得个结党营私的罪名。”卫丕微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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