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旧事- 第2部分

等了一会少年不见他有动作，转身朝他说道：“走吧，别客气了，也许我们顺路。”

“我住的远。”谢云棠拿起纸袋子遮到头顶，往雨里跑，还没走三步，少年追上来把伞举过他的头顶，还扯着他的手臂，笑道：“你跑什么，再远我也能送你，你要是还客气，就是看不起我了。”

谢云棠鲜少见过如此难缠且又自负正义感的人，他还没回话，少年便扯着他的手臂往前走，谢云棠微微挣开，道：“我去通元银行。”

“咦，你去放钱？”少年诧异道。

“我家在那边。”谢云棠道。

少年闻言眉间舒开，与他并肩走着，问道：“原来如此，唉，那你认不认识谢君棠，他也住那块，他是我的老同学。”

谢云棠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番，沉声道：“谢君棠是我二哥。”

“真巧真巧，我送你回去，顺便去看看谢君棠。”少年笑嘻嘻的说着，谢云棠淡淡的看他一眼，算是默认了他的殷勤。

少年走路时会带起雨水狠狠的砸到谢云棠的裤子上，而他还全然觉得自己的莽撞，谢云棠稍稍和他拉开距离，少年问道：“对了，你是老几？”

谢云棠平静的回道：“老三。”

“居然是老三！！”少年惊讶的看他好几眼，最后还露出一个相见恨晚的样子，说道：“几年不见，我都认不出你来了，闷葫芦。”

“额？”谢云棠不解的看他。

少年微微一笑，悠悠道：“以前都没见过你说话，我听谢君棠喊你闷葫芦。”

谢云棠颇有些不自在了，少年看他脸上没有一点情绪，把谢云棠一推，让他避开了石板路上的坑，少年热络的说道：“好几年没见谢君棠了，他在哪里念书？”

“在混日子。”谢云棠答道，让自己不显得过分的无礼。

“哦，他本来就不喜欢刻板的东西。”少年笑道：“对了，我叫宋帧，还记不记得我去你家里玩过。”

“不记得了。”谢云棠淡淡的说道。

少年颌首，沉吟道：“果然是个闷葫芦，真闷啊。”

谢云棠盯着他看了一眼，宋帧也恰巧在看他，宋帧逗弄道：“你应该多学学谢君棠，看他吃的多开。”

谢云棠闻言淡淡一笑，却是笑的不咸不淡，宋帧仿佛从他的笑容里看出来一些勉强的意思，又自语道：“这是个性的问题，也的确勉强不了。”

雨在此时稍稍小了些，宋帧继续着无趣的问题，谢云棠偶尔回答，偶尔沉默不语。

谢云棠一直记得回家的那条路特别的长，可今天谢云棠觉得没走几步就家了。

到了门口谢云棠礼貌性的邀他到家里去，宋帧在院门外轻轻转动着油纸伞，笑着拒绝了谢云棠的邀请，说是要回家去了，谢云棠看他赶时间，也没多说，宋帧朝他挥挥手，转身走进细雨微风里，谢云棠注视着那一袭长衫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第三章

再次见到宋帧，是在谢君棠过生日的当晚。

谢家后辈的生日往往都是和家里人吃一顿饭就算是意思意思，可谢君棠约着西洋人玩起了派对，邀请了许多好友和同学到谢家做客，而宋帧也在被邀请之列，谢云棠甚至都不知道宋帧和谢君棠什么时候见过，不过人和人就是这样，缘分到了，拦都拦不住。

宋帧在谢君棠和老同学们喝酒胡闹的时候就自顾自的跑到了谢云棠身边，谢云棠正在吃着甜点，宋帧看了眼便笑道：“这么腻，你都吃的下去？”

本来要塞进嘴里的甜点停在半空中，谢云棠有些生气的看宋帧，宋帧认真的看着他，忽然笑道：“好不容易啊，终于看到你变了个表情！”

谢云棠背着他，把那块甜点塞到了自己嘴里，他懒得理宋帧了。

宋帧挤着坐到他坐的椅子上，和他背靠着背坐着，拿起谢云棠面前那叠果盘里的吃的，道：“你怎么不去喝酒啊，看那边多热闹。”

“你怎么不吃。”谢云棠嘴里塞着甜点说道。

“我看你没去啊，所以陪着你啊。”宋帧笑呵呵的说着，谢云棠低下头，突然觉得嘴里满是甜腻的味，于是他急忙伸手那水杯喝水，喝完就放到了桌上。

谢君棠也不知道在那边和同学们说到了什么，大家哄堂大笑，就在这时有人把一个身穿白裙的女生推到了谢君棠身边，那女生大方的站在谢君棠身侧，丝毫不为众人的起哄羞愧，宋帧轻笑着说道：“这不是查抒吗？”

谢云棠淡淡的看着那女生和谢君棠互相微笑着看着，宋帧见他一直盯着他们二人看，推推谢云棠，开玩笑道：“咦，说不定是你未来的二嫂。”

谢云棠闻言整个人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狠狠的把那个茶杯拂到了地上。

“砰”的一声清脆的声音，谢君棠那边的人统统看向谢云棠和宋帧二人，宋帧吃着东西，很无辜的和众人对视。

忽而谢君棠走过来，朝谢云棠问道：“怎么了？没烫到吧。”

谢云棠看他一眼，坐下去，摇头。

谢君棠吩咐下人把地上收拾了一番，让人给谢云棠再倒一杯温水过来，宋帧津津有味的吃着东西，眼睛弯的很有弧度，谢君棠瞧他和自己弟弟相处的还不错，笑道：“你倒是会享福，躲的这么远，留我一个人被他们灌酒，你得过来和我挡挡酒。”

“我爹不让喝酒，让他知道我来这里，又要生气了，最近他看我不顺眼。”宋帧轻笑道：“你请我，我就来了，够义气了，今天社团我都没去。”

“行了，知道你是大忙人，成天搞那些激进主义者的追求，唱着和平，你爹能不生气，不打仗他养那些兵做什么，种地去啊。”谢君棠把手插进裤袋里，笑起来轮廓英挺，看着甚是好看。

谢云棠多看了他几眼，便跟着宋帧吃果盘。

宋帧把嘴里塞得满满的，不悦道：“你真是说到坎上了，我爹骂我革命是革他的命，还说不要我读书了，他总是什么都不管我，只知道限制我的自由。”

“所以说爹娘还是小时候好，我爹现在也是成天跟着我说，耳朵都要生茧了。”谢君棠作出难兄难弟的样子，宋帧立马拿出一颗果子往他嘴里一扔，谢君棠咬住，果汁溅出来，无意间溅到了谢云棠唇上。

“所以今晚你更应该尽情的玩，谁知道这仗还得怎么打，你爹有没有出广州的意思？”谢君棠吃着果子问道，宋帧想了想，随口说道：“没听他说呢，他哪能和我说这些，军营里的事他不回家说。”

“也是，都是大事嘛，宋司令哪里能透漏出来。”谢君棠说罢，身后就有人喊他，谢君棠笑着让宋帧好好玩，便去会其他人了。

谢云棠趁谢君棠离开，立马舔舔自己的嘴唇，将那一抹甜味尝进嘴里。

吃完饭，谢家布置了烟火，谢云棠在阳台上看着天空中绽放的火焰，身后宋帧跟来。

“真漂亮。”宋帧笑道，他背靠在栏杆上，极为随意。

谢云棠望着那些，再看看楼下院子里，和谢君棠牵手的查抒，道：“嗯，昙花一现。”

“你肯定是个悲观的人。”宋帧马上定下结论。

谢云棠收回视线看他，问道：“怎么说？”

“以物抒情。”宋帧耸耸脖子，继续说道：“看你的样子，就让人觉得很不高兴。”

还是第一次有人对谢云棠说这种话，虽然这也是事实，笑对谢云棠来说，还真是一件需要学习的事。

“你不是说过性格很难改吗。”谢云棠问道。

“咦，你还记得。”宋帧好奇道。

谢云棠点点头，道：“你说的嘛。”

“是很难改嘛，不过，总会变的。”宋帧不经意的说道，这时楼下的谢君棠和查抒指着那绽放的烟花切切私语，谢云棠看的双拳紧握，半响后他背过身去，看着宋帧问道：“你在跟着那些会学闹革命吗？”

宋帧轻咳一声，正经的说道：“我跟着我爹，他说革谁的命就革谁的命。”

“那不是谁有钱就要推翻谁。”谢云棠道：“这不是一贯的口号嘛，推翻压迫和奴役，古时，哪个朝代不是这样灭亡。”

“是啊，清朝覆灭，迎来的也不过是个乱世。”宋帧伸手邀过谢云棠的肩膀，开玩笑道：“你家这么有钱，怕有人要拿你们开刀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谢云棠侧过脸轻声道：“盛衰荣辱，都是难免的。”

“年纪轻轻说这种话，没志气啊。”宋帧摇头，谢云棠不欲解释。

这时谢君棠在楼下喊他们下去，宋帧邀着谢云棠的肩膀和他一起下去，谢云棠几次看着宋帧的手，末了，还是把他的手给勾住，这友好的动作立马换来宋帧将他的肩膀捶了一拳头。

到院子里时，谢君棠在树下和同学们挂着花灯，整个后院立刻张灯结彩，然后他们围成一圈，开始悼念前不久在炮轰中死去的校友们。


第四章

宋帧牵过谢云棠的手，说道：“这些都是无辜惨死的人，个个都是报效祖国的栋梁。”

谢云棠看着宋帧在灯光下仰起头虔诚而又真诚的样子，忍不住和他手指紧扣，他们一起闭上眼睛，做了一场悼念。

悼念完后，许多人都离开，宋帧还和谢君棠在树下聊天，查抒站在他们身侧，静静的听着。

谢云棠送完宾客便打算上楼，谢君棠喊住他，“云棠，你把宋帧送回去吧，他刚才喝了些酒。”

谢云棠站在门口，宋帧和谢君棠笑着作别后直奔谢云棠身边，宋帧抓紧谢云棠的手臂，笑道：“走！带你出去玩玩。”

谢云棠由着他闹，紧跟着他离开，在路上宋帧走路有些赶，谢云棠问道：“我们去哪里！”

“去我们学校。”宋帧道：“说不定活动还没结束。”

“这么晚了。”谢云棠担忧道：“你回去晚了宋司令不发脾气吗。”

“不会的，他这两天不在家里。”宋帧笑道：“走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鲜少半夜不着家还在外面晃荡的谢云棠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但是宋帧雀跃的样子让他心里也有些动容，不禁想要去看看他所说的活动。

他们到学校的时候，门已经锁了，宋帧说翻院墙就可以了，谢云棠从没干过这种事，宋帧大笑道：“原来你这么听话，来来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