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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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記-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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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的路程与来南京时又不同了。。[奇+書*网QISuu。cOm]。我来那时正是夏末,七月流火。一路看着两岸葱翠,心中虽怀有忐忑却仍羡恋草木繁花,日日念着接近相逢的美好。但此时此刻,两岸树木尚未萌绿,隐隐透着萧条。耕地荒草干枯,战场地痕迹斑驳,河岸堤坝常露破败,流民处处,甚至还有饿殍。战事总是最伤百姓:活不下去的百姓揭竿而起。与官府为敌;官府为稳固江山,延长朝寿拼命打压;建虏趁火打劫,抢掠屠戮汉人。还想收收渔人之利。

彤戟与官船地领兵做了许多准备,日夜警觉。然而即便是这样。我们依然遇到了麻烦。

启程七日后。在台庄附近,我们碰上了明军与农民军的对抗。探兵回报。其时一支明军正徙往河南,与凤阳过去的明军会合,路上遇到了农民军阻截,打得十分激烈。日头渐渐西沉了,河水从上游带来了残破尸首和混沌泥沙,血色的夕阳映照着它们,宛若色彩浓烈逼人的油画。我们地船停在远远的岸边,久久不敢前进。领兵问可不可以转陆路,彤戟认为陆路还不如水路,两方目前打陆战打得一片混乱,上岸去无疑自寻死路。这真是进退两难境地。

夜幕落下之后,彤戟与领兵商量,决定仍是前行。文禾则待探兵再次回报说双方已经伤亡俱重,不再继续,各自回营养息之后,才允许下令船前行。

这条官船在飘散着火药余味的夜色中默然向西北向前进。灭了灯火,转帆轻桨,不事水声。两岸有死一般的寂静,过三月朔刚不久,月光黯淡惨白,只撩着河上波动的水光。

在众人稍稍放下吊着的一颗心,以为就要通过这河段之时,忽然岸边燃起一片火光,距船不过数丈。借着火光能看出一排铠甲反着彤彤跃动的金红色,面对着我们。

文禾转身将我推入舱中,对彤戟和领兵道:“将船加速,火铳准备,那个方向应该不是明军。”

“架火铳!”领兵低声吼道。船侧响起火铳架举的金属碰撞声音。看来这次他们使用的是大火铳。

这是官船。所以仿佛岸上地农民军觉得并不需要宣告什么,便听从一声号令响起,乱箭齐发。这箭弩攻击之中,还掺杂着部分火箭和火铳弹药,一时间振聋发聩,统统打在船体上。我与红珊在船舱里根本站不住,扶着门框,从半掩门外看见甲板上彤戟正极力维持身体平衡,举着双眼铳回击。这河面并不宽,将能走客船,所以无处可躲,唯有迎击。

“报告大人,弹药快用完了!”一个兵士喊道。

“打那贼首!”彤戟吼道,“他们也没有火药了!拿连弩继续!”

“是!”兵士蹬蹬跑回去。

在彤戟回过头去再度端起火铳的时候,突然一道火光耀花了我的眼,只听一声沉重跌扑猛地落在甲板上,彤戟嚷道:“我没事!……文大人!”

领兵地厉色声音:“去再拿连弩!把文大人抬舱中去,他中弹了!”

他中弹了!我几乎是立刻反应地推开门冲到甲板上,一片混乱中只模糊见彤戟站在那儿,满脸是血,一手握着火铳,一手推捂着身边文禾的胸口大喊:“来人!”

文禾正面容扭曲地半扶着彤戟地胳膊,襟前一片晕染暗色,却是看也不看地往身后一伸手:“弩!”

我抓过甲板上地连弩塞进他手里,碰到了他手背上黏滑的液体。他直起身便抬臂端射,并发三箭。

“中了!”领兵叫道,“贼首中箭!”

“箭!”文禾又是头也不回地伸过手,牙缝里吼道。

我回身寻箭,却看见箭囊在甲板边缘即将滑落入水,赶紧跑一步,抓住了箭囊。然就在这一瞬间,随着船体地振荡倾斜,我一个滑步向外跌去,直掉入河里。在没入水面的时刻,我看见甲板上正急火火回过头来的文禾的神情,他发现身后的甲板上并无一人,似乎十分困惑。

红珊在尖声喊叫:“姑娘…………”

彤戟在嚷:“灭火!加箭!”

然后,我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有水声。三月的河水真冷啊,我一进来就浑身皮肤皱起成片的鸡皮疙瘩,连狗刨都使不出了。我抬着头,仍看得见水面摇曳的火光,那水炎交融,正像幻觉。

下一秒,一个黑影突然冲散了那美丽幻象,直朝我落下来。我看见文禾苍白的脸在火光中隐现。他发现了我,长臂一伸拉住我的胳膊,又转到我身后,将我往水面托。可是文禾,我们水面太远了,而我又太重。我望见他眼里孤注一掷的神情,和嘴唇一张一翕发出的无声语言:珞儿,上去……

可是我身体僵了,我没有力气。挣扎几度之后,仍然还离水面有一段距离。甚至,我觉得离水面反而越来越远。我已经看不见船上的火光了,周围一片深暗。文禾的动作变得越来越迟缓,他突然松开一只手,伸进自己怀里,然后我看见一束光…………是那透光魔镜!镜的中央正散发着淡蓝的荧光。文禾将抓着我的另一只手也松开,用力掰开镜沿的一个铜绊子,然后无力地指了指镜,将它塞进我手中。

我已经接近窒息,毫不犹豫地抓过镜,学着他以前的动作转动镜沿的两圈螺纹。不,不用很远,不用很久,只要离开此时此地,只要让我们离开此时此地!我把两圈螺纹各挪了一小格,那镜中间的荧光突然变成了明亮的金光,向上发散绕转,包裹住我们。我低头看到文禾已经缓缓阖上双眸,往水下沉去,心里一惊:文禾!你不可以就这么抛下我!

我用最后一丝力气抓紧镜沿,双腿一蹬,冲向他怀中,将镜抵在我们身体之间。在水声混了嘈杂干扰之音环袭而来的霎那,我冻僵的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腰。胸肺疼痛难忍,而水已经进入了我的鼻腔、口腔、气管……它那么冷,冷得完全没有温度,文禾,就跟你的身体一样。……文禾,我们,还回得了家么?

第三卷 殇之卷 第十一章 嘉定

我不确定我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的。就像我不确定我是已经挂了还是活着的。

我头顶上是蓝印花布帐子,身上是一条货真价实的薄被,身下是一层不算柔软的褥子。

赌一百块,我认为自己还活着。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道阳光射进来,强烈而炽热。搞错了吧,现在可是三月,为何会有这种夏日的味道呢?

一个身影径直来到我面前:“呀,你醒了?我去给你端饭来,你都两天没醒没吃了。”说罢一晃走了。

我只觉浑身跟散了架一样,咬着牙试了两三次才爬起来,借着透过窗格的日光打量这间屋子。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卧室,我睡的床,旁边盥洗盆架,衣架,室内还有薰笼卧榻、厢奁书灯种种。我的衣服整整齐齐叠在床头,显然是有人清洗整理过了。我坐在床上发了一分钟的呆,终于回想起之前的事情。立刻跳起来穿上外衣,往门外奔,差点跟正往里奔的一个男人撞满怀。

“姑娘!你慢些……”这中年男子赶紧后退一步让道。

我逆光看着他的脸:“请问,这是哪里?”

他回答:“嘉定。”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很不确定答案。

“说实话我也很想知道……前天开门时候,就突然发现有人浑身湿透倒在我家门口,怎么都叫不醒,赶紧叫了郎中给医治,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他礼貌而温和地笑道。

“倒在你家门口的是几个人?”我急忙问。

“是两个。还有一位公子,在西厢房。”他回答。“他身上有伤,怕是不是从扬州或什么地方过来的?”

“他还好么?我要见他。”我恳求道。

“那可不行。”一个悦耳的女子声音突然自男人背后响起,“除非…………你先吃饭。”

走上前来的女子约莫三十多岁。凤眼卧眉,布襦裙。自有一番成熟和英气。她进屋来把托盘往桌上一放:“他好好地。不过你得先吃饭,不然不许看你小相公。”

“哎?”我郁闷地望着她。什么小相公!

“不是相公是什么?急成这样。。1*6*K小说网更新最快。别告诉我他是你哥,你俩明明是夫妻相不是兄妹相。”她把筷子塞进我手里,“早点吃完早点去看他。”我无语。那中年男子含笑离去,这位大姐盯着我把米粥素菜都扒拉下肚。方才说:“能吃饱么?郎中说你这会子不能吃米饭,用点粥养胃好些。”

我擦擦嘴点头:“饱了,多谢大姐。现在,我能去看他了吗?”

“嗯,你跟我来吧。”她把空碗碟放回去,端起托盘往门外走。

我跟着她走进旁边一间屋子里。院子很小,这屋子离我睡的那间也不过三丈而已。

我进门便看到床上躺着的文禾。他仍然闭着眼睛,面上血色微薄。我觉得腿弯有点发抖,挪过去坐在床畔。摸摸他地脸。

“他睡得很沉吧。流了很多血,胸口有铁砂,郎中花了很长时间才清理好伤口。好在没伤到脏器,养上一个月应该可以恢复不少。”刚才的中年男子又进来了。走到床边。伸手从文禾枕头底下摸出那面镜,“你们出现地时候。还有这么一个东西。这镜子是不是信物?我看他抓得那么紧。”

“他抓得紧?”他老先生都丧失意识了,明明是我抓得紧好不好?

“唔。他一手紧紧拉着你,另手紧紧抓着这镜子。”他比划了一下,“衣服上全是血啊。”

我的手伸到薄被底下,握住他带有凉意的手。文禾……

“淳耀,小虎回来了……”方才那女子出去了一下,又进来,支支吾吾地说,“不过……”

“不过什么?”男人问。

“他……”女子吸了口气说,“他剃发了。”男人怔了怔,然后冷淡地说:“知道了。给他发两个月月钱,然后让他走。”

“小虎并不算是咱们家里的杂役,他是我父亲派来帮几个月忙就回松江去的,淳耀,他也是被人按住才剃了头发啊。”女子略低了声音求情道。

“不论何故。我宅里人但凡有剃发地,一律赶出去,你不要再说了。”男人回过头来,看着文禾的睡的脸。那女子只好叹了口气,出去了。

剃发?我心里一阵疑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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