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天际，忽地有雷声滚动。无数电光流窜在血红的天际，仿佛利刃劈开混沌天地！
玉真心中一抖，忽地想起弦月的话，弦月说过看见了柏弧的未来，身披电光、脚下火光熊熊……天雷地火，那本是形神俱灭的天杀！
此时天际之中，天雷已起。难道，那天杀之劫，终究躲不过了么？
玉真扬眸望向一众道人。他们今晚这样拒绝而来，定然仗恃的不只是天下道人自己的势力，定然还有上天的默许吧！否则师父无尘道长怎么会刻意穿上作法请神之时才会穿的莲衣、鹤氅！还有他手中握着的桃木剑，也都只是为了与上天沟通时才用……
上天欲绝青丘一脉！
难道她能眼睁睁看着柏弧被天雷地火诛杀，从此形神俱灭，再不能入轮回？！
一个闪身之间，天际重雷隆隆敲响，朵朵红莲尽数被震碎！
漫天漫地，飘洒起血红的花瓣。那样凄美，却又那样……残酷……
玉真呼吸已是弱下，眼前唯有一道一道窜过的电光。
凝集全身所有的气力，玉真朝向苍穹，“阿九……”
柏弧正拼尽了全力与天雷抗衡。将全身的血珠全都化作红莲，去遮蔽那天雷的滚过，想给带领着青丘族人逃去的毕方和弦月再多抢得一点时间。否则天雷劈下，所有青丘族人都无法保得命在！
却遥遥听得玉真虚弱的一声呼唤。天雷涌动之时，那唤声微弱得仿佛蚊讷却如针尖一般深深刺进柏弧耳鼓之中去！
柏弧便是重重一震！
这唤声里已经全无中气，正如他身子里的媚珠所感受到的内力的衰竭……难道媚媚她，她……
柏弧疯了不顾一切将身子里所有的血液全都化作红莲挥洒上混沌苍穹，趁着一众道人应接不暇的机会，拼了命地腾空而起，急急奔向玉真的方向！
如果死亡真的不可避免，他决不能让媚媚孤单而去！
他答应过她，救回青丘族人之后，他会回来——跟她，死在一处。
天际之中雷声滚动，一朵一朵红莲开了又凋零，漫天艳红花雨，痛如血泪，轻如——初见……
漫天漫地的飞花啊，多像她曾经梦中的所见？那飞花桃林之中，她莫名喊出他的名字：“重莲？”
还有，大明宫中紫宸殿畔的梨园里。也是这样的飞花轻过，也是这般的天地同艳，那凤目潋滟的男子，带着熟悉却又陌生的微笑，穿林过叶，向她翩然而来……
玉真忽地笑了。
原来，从始至终，原来无论生死、轮回，她见到的永远都是他：她心里的那个人，从来，都是他……
不管他的身份是仙是妖，也不管他的名字是重莲、柏弧抑或安倍月明……
就是他。
就是，爱他……
“媚媚……我来了。这一次，我们一定再也不分开。就算你再用剑刺我，我也，再不放手……”熟悉的嗓音响在耳畔，玉真的呼吸已经停顿。
她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天际电光闪耀之中，嫣红飞花轻缈而来。那绝色的男子抱着她，目光里是无限的柔情……
玉真含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手中的长剑贯入柏弧的胸膛！
骤变之下，所有道人都是大惊！
柏弧却连眉都没皱一下，依然笑着，抱紧了玉真。
玉真含笑松开了剑柄……
斩情，终是这一柄剑终结了九尾妖狐的性命……
这个天下，将再无九尾妖狐。
可是他们之间的情，是否真的就便这样斩断？
正文 若能双飞（尾声）
“冷风清吹，杨柳轻丝垂
凭栏数回，有几行泪水
情梦难追往事如烟炊
若能双飞，愿为伊成灰举”
“花瓣乱坠，是错还是对
诗网成堆，鸿雁何时归
凉秋点缀，增添相思味
良人不归，手揽孤枕睡还”
“时光轮回几多岁
落红枯萎，为谁掉泪
冷色月光照憔悴
闭上眼睛，又想起了谁”
耳朵里塞着耳机，孟寐在听歌儿。眼泪又忍不住落下。
一直都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喜欢这首歌，尤其是这首歌的歌词，就仿佛全然说出了她心中某个角落里珍藏的一份心情。每次听，必然掉泪。
落红枯萎，为谁掉泪；若能双飞，愿为伊成灰……
是为谁？
闭上眼睛，又想起了谁？
心中茫茫，似有柳絮飞过，绕满心怀。
“啦，寐寐，你怎么又哭了？”身畔，邻居哥哥张云霏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女孩子到了十几岁就都这样爱哭吗？”张云霏不解地摇头。
“啊，没事，是眼睛里进了沙子吧。”孟寐赶忙抹了抹艰泪，将随身听停下。
“是吗？眼睛里进了沙子，快给我看看。”张云霏紧张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天生的一般，就是心疼邻居这个傻丫头。
“没事的，不用了……”孟寐推拒着，肩头却已经被张云霏揽过去，细细地撑开了她眼睑，却没看见眼睑上有什么沙粒。反倒只是看见孟寐眼晴红彤彤的，像是哭过很久的样子。
孟寐脸一红，赶紧向后退一步，避开张云霏的手。却在眼神别开的刹那，如遭雷击一般怔住——
青蓝天光里，身畔稻田如翠。
她本是跟张云霏正走在上学的路上。今天是到县城重点高中报到的日子。所以两个人天蒙蒙亮便从家里出来，一路沿着稻田的田垄向前走去。
翠色的稻田里隐隐飘起纯白晨雾，像是缥缈的轻纱，挂满了天地之间。
孟寐只觉似乎自已眼睛一花，因为她竟然看见稻田中央，有一个白衣的少年，长身玉立，静静站在青蓝的天光里望着她，轻挑薄薄的红唇向她微笑。
耳际，似乎滚过奇异的呼唤，“寐寐，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什么时候……”
孟寐便是一震，情不自禁喊出来，“阿九！”
“寐寐，你怎么了？”张云霏诧异地拍着孟寐的肩膀，“你喊谁呢？”
孟寐揉着眼睛，稻田里已经杳无人影。孟寐垂下眼帘，“刚才我好像看见稻田里有个白衣的少年……”
“你一定是眼花了，那是稻草人吧！吓唬白鹭的。白鹭一来，便都将青蛙和蟾蛛的肝脏给活活叼出来呢！对于种田人来说青蛙和蟾蛛都是有益的，能帮着除虫……”张云霏说着已经向前走远。
孟寐却愣在当地，遥遥望着那稻田的中央……原来是这样吗，自然界自然有其生物链，她曾经只看见了有狐狸伤害白鹭，却没想到白鹭也是会伤害青蛙和蟾蛛的……自然界的生物链或许没有对错，有的只是大自然的规律啊。
孟寐静静笑了，心里仿佛育个疙瘩忽地解开。她奔向前去追着张云霏的背影，“云霏哥哥，山上野狐岭说是发现了古墓，开墓的那天，你是不是偷偷去看了？快给我讲讲，都发现了什么啊？”
张云霏耸了耸肩膀，“本来小时候都听说那个古墓里面闹鬼，还有人说那是个狐狸窝，还有人说里面埋着特别多的金银财宝。可是挖开了一看，大家都是大失所望，那里面竟然是空的！不过，倒是有一个巨大的水晶棺材，据说挺神奇的，人们没想到一千多年以前原来也能做那样完美的水晶棺了。”
孟寐只觉恍惚。
“据说那水晶棺打开的时候，还有莲花的花瓣飘起来，不过可惜了，见了空气就都风化了……”
孟寐怔住，只觉心尖一疼。
“落红枯萎，为谁掉泪”？
张云霏看着孟寐的面色，心疼地拍了拍她肩膀，“别难过，莲花瓣没了，里面却还有两颗莲子。千年的莲子啊，专家说竟然还有可能会重新发芽开花的！”
希望若在，便纵有再度发芽的一天，是吗？
心中一暖，孟寐释然笑开，“是这样啊……”孟寐率先向前去，“那快走吧，别迟到了呀！”
过去已去，未来才更重要，对吗？
校园里已是人流熙攘。报到老师点名，“孟寐！”
孟寐赶紧举手挤进人群里去，“我在这儿，我就是孟寐！”
身畔忽有纯白身影一闪，映着阳光，晃花了孟寐的眼晴。孟寐侧眸望去，便是怔住——有白衣的少年，凤目潋滟天地风华，薄薄的红唇轻轻一挑，仿佛天地风景全都在他面上。
孟寐讷讷，“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