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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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第6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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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力击败。

  严党经营朝堂二十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满是其党羽,虽然经过徐党一番连消带打,已是骨干尽折、羽翼纷落。可终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会在眼看覆灭时迸发出强大的反击,让胆敢挑战者付出血的代价。

  沈默对决战前双方的实力进行评估,相信徐党能取得最终胜利,不过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必将损失惨重,失掉一部分人望。这无疑是他最愿意看到的,毕竟他虽然名义上是徐阶的学生,但已经孵化了自己的小阵营,正可获得更多的发展空间。

  但徐阁老显然不想让他独善其身,这就要硬拉他一起下水……这一本,谁上都无所谓,可偏偏就安排给了邹应龙,就是分明知道,他沈拙言身为丙辰科魁首,不能不帮老同年这个忙。借助自己的能力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想将自己推向前线,跟严党肉搏,这样无疑可以分散严党的火力,减轻徐党的损失,还能削弱沈默这个明日栋梁的地位,对徐阶来说,无疑是一举三得的妙招。

  沈默终于无奈承认,无论自己如何示好,如何装孙子,都换不来徐阁老的真心相对,他也终于认命,看来自己始终不是徐阶属意的接班人,更悲哀的是,为了给他选定的接班人创造优势,徐阶必然会不断的、明里暗里打压自己,以及一切有威胁的人物。

  沈默心中又一次响起了那神圣的歌:“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自己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江南兄,江南兄?”自从把来意道明,邹应龙便见沈默呆坐在那里,面上的表情阴晴变幻,还一阵阵咬牙切齿,这让他惴惴难安,心说:“是不是怪我给他惹麻烦了?”便小声道:“您要是为难也不要紧,能跟您倾诉一番,在下就很开心了。”说着便要起身告辞。

  “哦……”沈默这才回过神来,伸手示意他坐下,笑道:“我不是在帮你想办法吗?”

  “真是麻烦您了。”邹应龙高兴的坐下,心说:“你思考问题的方式还真特别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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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卿兄想搞清楚,为什么大家都明白,严党已成明日黄花,但谁上本谁遭殃,对吗?”

  “是啊。”邹应龙道:“弹劾奏章写得越凌厉,罪状铺陈的越惊心。就会越倒霉,难道严党施了法术不成?”

  诧默摇头笑笑道:“严党是施了法,却不是什么法术,而是无赖法。”说着压低声昔道:“不知你注意到没有,严家父子不论干什么坏事,都打着皇帝的旗号……远了说杀夏言,近了说杀杨椒山,以及每次横征暴敛、以权谋私,无不先蒙骗圣听,得到皇帝的认可后,才去做的。”

  “确实如此。”邹应龙有些明白道:“您的意思是?”

  “皇上圣明,焉能有错?”沈默垂下眼皮道。

  “啊……”邹应龙叫一声,已经完全懂了,因为严党干什么都牵扯到皇帝,所以弹劾的奏疏将那些事情说得越多,皇帝越不能接受,所以不但扳不倒严嵩,还逆了龙颜惹祸上身。不由脱口而出道:“原来他们绑架了皇上……”

  沈默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道:“不明白这一点,就永远破除不了这套把戏。”

  “是啊,”邹应龙也点头道:“多少人看不透这点,白白的断送了前程、甚至是性命。”

  “不,你错了。”沈默却摇头道:“他们的牺牲没白费,没有他们前赴后继的弹劾,想要推翻严党。无疑是痴人说梦。

  “说着缓缓道:“只是取得胜利的方式,未免太残酷了点。”

  “哦?”邹应龙不懂,问道:“他们都失败了,难道也有用吗?”

  “是的,他们都失败了,但这只是众所周知的那一面,还会带来另外一个结果,却不是人人都能知道。”沈默轻声道:“当今圣上聪慧过人,也许能被蒙蔽一时,却不会永远被人利用而不自知一一虽说皇上不因为弹劾而废黜严家父子,但一次次弹劾接踵而至,在不得已庇护严党之余,心态必然发生变化。”

  “是啊,圣明无过皇上。” 邹应龙着实不笨,接茬道:“见别人老打着自己的旗号做坏事,给自己抹黑,皇上定然会不悦的。”

  “对!”沈默赞许的颔首道:“以皇上的聪明,经过一次次的重复后,就算没有证据,也能猜到严党对他的利用,如果你的奏章,能在进攻严党的同时,不伤到皇上的面子,我相信陛下会很乐意顺水推舟的。”

  “江南兄的意思是,”邹应龙两眼发亮道:“我的奏章要只针对严家父子,专找不会牵扯皇上的方面下手,对不对?”

  “不错。”沈默微笑道:“不过还应该缩小下范围,只打严世蕃一个,不要涉及到严阁老。”

  “这又是为何?”邹应龙道。

  “严阁老侍奉皇上二十年,虽然对苍生造孽不少,但对皇上可是兢兢业业,殷勤备至的,我皇慈悲,不会不对他另眼相看的。事实上,严党这一年来,就靠着这点圣眷在维系了。”沈默为他分解道:“直接对严嵩动手,难免让吾皇生出恻隐之心……”

  “那弹劾严世蕃呢?”邹应龙问道。

  “那就没问题了。”沈默道:“天下人都清楚,严阁老垂垂老矣。公文批示、阴谋算计都是出自严世蕃之手,所以才有大阁老、小阁老的绰号,去岁听闻吾皇,曾勒令严世蕃,不许再用“小阁老”这个称呼,对其窃权的厌恶之心可见一斑。”

  “这样说我就明白了。”邹应龙道:“那我这奏折就专攻严世蕃一个……”顿一顿道:“只是他的罪状馨竹难书,还请江南兄赐教,该从哪几方面下手,比较妥帖呢?”

  “还是那个原则,不要涉及皇上,只要是严世蕃一个人的罪,那就可以用。”沈默道:“比如可以弹劾他倚仗父亲的势力,贪赃枉法,卖官鬻爵,为朝廷选拔官员,不论贤能与否,而论其对严家忠心与否,贿赂到位与否,如此吏治大坏,国家深受其害。”

  “嗯……”邹应龙点点头道:“这个跟皇上没关系。”

  “还有很多”,沈默淡淡道:“比如,我听说严世蕃居丧期间,不遵礼制,吹弹歌舞,狎妓拥妾,日夜宣淫……当今陛下至孝,如何容忍此等禽兽行径?”

  “我知道了。”邹应龙想一想,从袖中掏出一摞文简道:“您看这个能用吗?”

  沈默看他一眼,心说:“这家伙,上门求教还留一手。” 面上仍然不动声色,拿过来展开细细阅读起来,正是三大殿工程的账目流向,沈默对数字迟钝的很,看了半天不明所以,只好翻到最后一页,看最后给出的结论——历年累计拨款减去历年累积开销,总计三成工程款不知去处。

  “嘉靖三十六年大火,前三殿、奉天门、文武楼、午门全部被焚毁。外宫几乎被烧为白地,”邹应龙在边上解释道:“而后由严世藩主管。从嘉靖三十六年开工重建,到今年刚刚完工,历时将近五年,累积拨银近千万两,也就是近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从账上消失……”

  “嗯。”沈默缓缓点头道:“从账上消失后,都流向了哪里?”

  “当然全进子严党分子的腰包了。”邹应龙毫不怀疑道。

  “证据呢?”沈默淡淡问道。

  “只要皇上下令有司追查,就一定能查出来!”邹应龙道。

  “呵呵……”沈默笑笑道:“似有些画蛇添足了。”

  “但这件事足够大”,邹应龙道:“事涉象征我大明皇权的三大殿,皇上一定会震怒,下令追查到底的!”

  “你这样说也有道理,”沈默缓缓摇头道:“但既然一些确定的东西。就足以将严世蕃拿下,又何必节外生枝呢?”其实沈默还有别想法,但不会跟邹应龙和盘托出罢了。

  邹应龙点点头,表示同意。两人说了很久,眼看到了饭点,沈默留饭,他满腹心事,哪有心绪叨扰,便推辞还家去了。

  沈默将邹应龙送到门口,待其离去之后,还站在那里久久不语。自始至终,他都没嘱咐邹应龙保守秘密,不要说出是自己给他出的主意之类,因为他觉着既然主意是自己出的,那就有义务帮他承担一些,不能光想着独善其身。

  沈默不禁自嘲的笑道:“人家当官越当心越黑,我却比上辈子还善良。”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其实是他自己没觉出来,这一世寒窗苦读十余载,虽然为了应试攀登,可孔孟之言、圣人教诲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在沈炼和唐顺之等优秀师长的影响下,他已经脱胎换骨,少了前世的几分庸俗自私,多了今世的几分君子之气。

  前世,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记忆了,今世的沈默才是最真实的他,一个有着超前意识的儒者,一个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的大明官员,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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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下沈默不表,且说邹应龙回到家中,斋戒沐浴焚香,开始写奏疏的时刻,还是感到一阵阵的恐惧……虽然已向沈默取经,但邹应龙毕竟年长他十几岁,并不会“简单听话照着做”,而是有自己的判断——或者说,对自己有利的当然要听,对自己不利的,就不会听。

  沈默说不要把三大殿扯进去。但邹应龙不这样看,他觉着仅凭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足以将严世蕃置于死地,而严世蕃只要还有一个口气,严党就不会完蛋,干死自己就像捏死只臭虫那么简单。他觉着在这件事情上,沈默没有为他考虑,所以不能照着做。

  反复纠结了很久,邹应龙为了避免“打虎不死,遭其反噬”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件事也写进去!

  想好这一环,邹应龙便再无犹疑,遂连夜磨墨挥毫,缮成奏稿,隔日交给张居正。

  张居正展开阅道:“都察院监察御史臣邹应龙,一本为参奏事。窃以工部侍郎严世蕃,凭藉父权,专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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