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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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第6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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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十个字,可是一首诗。”那南直隶的举子道:“花枝弄影照窗纱,影照窗纱映日斜;斜日映纱窗照影,纱窗照影弄枝花。”第一句是前七个字,第二句是后七个字,第三句是倒读的前七个字,第四句是倒读的后七个字,这是回文诗中,难度很高的一种。

  “巧了!我这也是一首诗。”那福建举子笑道:“莲新长水贴青钱,水贴青钱数点圆;圆点数钱青贴水,钱青贴水长新莲。”完全符合那举子的格式,显然曾经玩过这种文字游戏。

  那南直隶举子无奈的看福建举子一眼道:“老兄,你也太厉害了吧?”

  福建举子笑道:“是没遇上强手。”他是专捡气人的说,引得下面人都变了脸色。

  但那浙江举子和湖广举子却顾不了那么多,他俩满头大汗的绞尽脑汁,想凑出符合格式的十个字。

  最后还是那浙江举子技高一筹,高声道:“我也有了,我用十个字写春天。悠云白雁过南楼半色秋!”

  便有好事者,按照方才的格式破句道:“悠云白雁过南楼,雁过南楼半色秋;秋色半楼南过雁,楼南过雁白云悠!”叫好成了一片。

  于是都看向湖广举子,他又憋了半天,终于还是摇摇头道:“方才秋天的还有思路,可现在换成冬天,实地不是力所能及。”于是拱拱手,垂头丧气的下去。

  众人为他惋惜之余,都望向那福建士子道:“你那么能,能不能把冬天的做了?”

  “这有何难?”那福建士子微微一笑道:“你们听着——梅枝几点雪花开春信来!”梅枝几点雪花开,点雪花开春信来;来信春开花雪点,开花雪点几枝梅。

  众人听了,觉着他果然有狂的资本,实在是才气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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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剩最后三个人了,这次却该是那浙江举子出题了,他微微笑道:“我有一谜语,谜面是一首诗——谜底为四个……人名;请每人猜出两个,都猜出来我就下去,若猜不出来,就请下去。”

  “你讲!”到了这份上,谁也不肯服软,两人一起道:“猜不出来便下去!”

  “请二位听好了。”那浙江举子便道:“佳人佯醉索人扶,露出胸前霜雪肤;走入帐中寻不见,任他风水满江湖。”

  这个还真有些难度,让屋里一下陷入了安静,沈默和徐渭也紧锁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徐渭轻声道:“我猜出来了。”沈默点点头,不动声色道:“别抢戏。”

  但那福建举子猜出来的也不慢,但不知他存了什么心理,居然忍住没说。这让那等着他给出答案,好顺散藤摸瓜的南直隶举子一筹莫展,憋了半天终于认输道:“我猜不出来。”说着问那福建举子道:“老兄,你别噎着了,说出来让愚弟开开眼吧。”

  福建举子这才矜持道:“我也不知猜得对不对,”然后才慢悠悠道:“我觉着,佳人佯醉索人扶,是“假倒”贾岛;露出胸前霜雪肤,是“里白”李白。”

  “那后两句哩?”众人道:“一气说完吧,要把我们憋死喽。”

  “走入帐中寻不见,应该是罗隐、任他风水满江湖,应该是翻浪、潘阆,不知在下说的对不对?”福建举子笑道。“对!太对了!”众人闻言茅塞顿开,都叫起好来,还有好事者给他端上碗酒,敬请高手饮下。

  只剩下浙江和福建两位举子,出题权在福建举子手中,他望向稍显紧张的浙江举子道:“老弟的谜语,怕不是自己想出来的吧?”

  “是的。”那浙江举子诚实的点头道:“在某本古书上看到的,说是唐朝的谜语,至今没人对上。”

  这个年代,除了四书五经、朱子语类这种教科书外,其余的书籍流传范围很窄,大都以私人藏书的形式,彼此隔绝着。所以他出这种从书上看到的对子,也不怕被人笑话。

  “那好,我也出个从书上看来的,你要是能照着对一个,就算你赢了。”福建举子道:“要是对不上来,这场赌局,可就算我们福建人赢了。”

  “你出上联吧。”浙江举子点点头道,心说对对子总比猜谜语强多了。

  “我说的却不是什么绝对,而是一首联边诗,你听好了。”那福建举子便清清嗓子道:“逍遥近道边,憩息慰惫懑。晴晖时晦明,谑语谐谠论。草莱荒蒙茏,室屋壅尘坌。僮仆侍倡侧,泾渭清浊混!”

  众人一听就哗然了,这也太难了吧,联边诗便是说每句诗的偏旁相同,而且还得考虑到内容与语句的通顺,难度本身就很大了,更不要说这种,八句诗用了八个不同的偏旁,根本就是没法对的。

  浙江举子稍微想想便放弃了,这对他来说难度实在太大了,有些不服气的道:“你会吗?”

  “现在不是我会不会的问题。”那福建举子呵呵笑道:“而是你会不会。”说着板起脸来道:“如果你认输,我便告诉你答案。”

  “这么说,你会了?”浙江举子道。

  “你得先认输我才回答。”福建举子双臂抱在胸前,有些得意笑道。

  “认输、认输、认输!”那些福建士子便一齐起哄道:“浙不如闽!浙不如闽!”

  在这片肆意的嬉笑声中,那浙江举子面色涨得通红,嗫喏着嘴唇道:“我怎能代表全浙,浙江比我厉害的多了去了,即使我认输,也不能代表浙江不如福建。”这属于强词夺理了,但他万万不敢松这个口,不然会被父老乡亲的吐沫星子淹了的。

  “那谁能代表?”那福建举子傲气道:“这屋里谁能答上来,尽管开口帮他这个忙?”他那些同乡便起哄道:“怕谁也帮不了吧?”一时间,满屋子闽南腔调,真是得意极了。

  就在这时,厅角突然响起一个浙江口音道:“这有何难……”马上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大伙儿只见一个戴着狗皮帽子的白胖子,正一脸挑衅的望着那福建举子道:“我随随便便对一个,你看如何?”说着便清清嗓子,拿腔拿调道:“循徊徒彷徨,蒲苇芦草荒;愈念怨悲愁,江浊滚沧浪;遥迢远道返,客宵寒窗宿。铁锁镇铜钟,伶仃佛侧倦!”

  他这边念完了,那边也有人记录下来,大家一看,果然是完全符合要求的联边诗,而通顺有意义——是说诗人心情低沉,漫无目的的出来散心,结果来到深秋的江边,看到满眼枯黄的芦苇,江水浑浊的滚滚而去,使他的心情更加低沉,只好往回走。但在半路上天就黑了,只好在一家庙里投宿,夜里清冷,心中道凄苦,只能伴佛而眠。

  众人皆道好诗,一下子,不分南北东西中,除了福建士子外,都一个劲儿的叫好……大伙儿也是存心,早看不惯那福建举子的嚣张,想找人压倒他。所以这白胖子一出声,风头便盖过了那福建举子。

  只有他边上的年轻人暗暗偷笑,心说:“言为心声,看来文长兄相思成灰,已经快要为那女人魔怔了,我得尽快帮他促成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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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福建举子愣了一会儿,端详白胖子这一桌片刻,突然笑道:“原来是文名天下的文长先生,学生输得不冤!”说着躬身施礼道:“学生福州末学郑堂,见过文长先生。”

  一听这白胖子居然是徐渭,满屋子举人呼啦一声全站起来,登时把方才的意气之争抛在脑后,参观当世大名人为重。徐渭幼年成名,不到二十岁,便已经名扬全国了,与王世贞、李攀龙并称文坛领袖,有“南徐北王中攀龙”的称谓,在读书人眼里,绝对是偶像级的人物。

  “不好玩,不好玩。”如果是被一群姑娘色迷迷的盯着,徐渭定然甘之若饴,可被这帮臭男人火辣辣的看着,他不禁浑身寒毛直竖,大摇其头道:“我是来吃饭的,你们当我不存在好了。”

  他的愿望很快得以实现。因为他的暴露,他所坐的一桌,自然成为了焦点,连带着边上幸灾乐祸的沈默,也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便有眼尖的举子认出了他,惊叫道:“天哪,竟然是恩师!”很快引起了一连串的反响,有南直隶的、有浙江的、有江西的、湖广的、甚至还有福建的。在确定是沈默本人后,众人纷纷离席,呼啦啦跑过来一片,满脸慕孺的跪在沈默桌前道:“学生拜见恩师!”还有很多易动情的,都是眼圈通红。

  沈默这个尴尬啊,刚笑话了徐渭,这下自己也不能幸免了。

  这都是因为他在苏州的五年里,花费巨资扩建苏州府学,为学生们联系各大书院,延请名师来苏州客座讲授,不仅不收取一分学费,还给生活困难的学生以补贴、给学业优秀的学生以奖励;他本人也亲力亲为,不论公务多忙,每月都有七八天的时间在书院中度过,或是讲学,或是解惑,或是为学生们处理生活上的困难;更难得的是,他还没有狭隘的地域观念,十分欢迎外地士子前来游学,并给予本地士子同样的待遇。这样德才兼备、一视同仁的师长,自然深受士子们的敬重。

  有理由相信,此刻士子们的表现,是真情的流露。

  沈默起身相扶道:“都快快起来,别打扰人家饭馆的生意。”

  学生们是听话的,闻言纷纷起身,但仍然围在他身边不愿离开。

  “这位到底是何方神圣?”自然更多的人,是不认识沈默的,见他年纪轻轻、眉清目秀,仿若家世清华的贵公子,怎么成了这么多人的恩师了?不由好奇的打听起来。

  “说出来吓你一跳!”便有个沈默的学生得意道:“千年科举,我们恩师是头一位……”

  “头一位什么?”旁人更好奇道。

  “头一位连中六元!”那学生的嘴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与有荣焉道。

  “啊!原来是沈六首!”这下全明白了。众人用比方才看徐渭时,火辣十倍的目光看向沈默,把他围了个里外三层、水泄不通……这倒不是说沈默比徐渭还有名气,而是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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