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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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第5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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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所以一提到李总管的名字,严年的声音中都带着柔媚,仿佛不这样不足以表示其尊敬一般。

  听说是李芳来了,严嵩顿时清醒过来,赶紧命人给自己更衣,心里更是飞快的寻思起来这李芳可是大内总管,平时总是在皇上身边待着,嘉靖若有旨意,最多也就是让陈洪过来跑一趟,可从来没劳动过他的大驾。

  现在天还不亮,李芳便来了,显然是一早等着,开宫门便出来的……这绝对是不合常理的,到底是什么事儿,让他如此着急呢?严嵩越想越觉着不踏实,脸都顾不得洗,便揉着惺忪的眼睛,让人扶着出来见李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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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府的会客厅中。李芳倒背着手,观赏着墙上悬挂着的一幅横幅,只看那道劲方正的字体,便知道这是严阁老的得意之作,曰:

  “无端世路绕羊肠,偶以疏懒得自藏。种竹旋添驯鹤径,买山聊起读书堂。开窗古木萧萧簌,隐几寒花寂寂香。莫笑野人生计少,濯缨随处有沧浪。”

  在诗文边上,还有数行小字的注释,说是,因祖父、母亲先后去逝,他按制须丁忧,但守制期满后,因为奸臣当道、君子避之,他便以“养疴”为由,不再起复做官。并于正德四年秋,把家从界桥村迁到分宜县城,借居当时闲置的“视学之堂”的东楼,把它辟为读书园,名之曰“东堂”开始“钤山隐读”生涯,这首诗与另外的一首,合称“东堂新成二首”便是那个时候做成的,用来纪念并明志。

  如此一首好诗,疏朗,散淡,恬适,自然,用典熨贴不露痕迹,于精简处现典雅,在随意间显大气,让人很容易联想到一位品性高洁的雅士,却根本没法和结党营私、权势熏天的严阁老联系在一起。

  “正德四年……”李芳心中一算,那时的严嵩还不满三十岁呢,作这首诗时,定然不会想到,自己会变成这番模样吧?“若是那时的严嵩生在现在,不知会不会再次弃官回家呢。”

  正在摇头感叹,便听到有沉重的呼吸声,在门外响起。李芳便故意大声道“好诗好字好文士啊!”

  严嵩正好进门,闻言老脸笑开了花道“年轻时候的无病呻吟、胡乱涂鸦,现在挂着不过是聊以回味罢了,倒让李公仅见笑了。”看来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德行,与当时已经差之千里了。

  李芳摇摇头,一脸感慨道:“早听闻阁老是诗词书法的大家,可咱家除了您老写的清词,今儿还是第一次见呢,果然是闻名不见面啊!原来在几十年前,阁老便已经在文坛独领风骚了。

  严嵩闻言笑得更灿烂道:“公公别再夸了,再夸的话,老朽都要飞到粱上去了。”面上虽笑,可他紧张的心情,没有丝毫舒缓。因为他很清楚,嘉靖身边的大总管清晨造访,绝不是乘欣赏他的书法的,所以他一直在细心观察着李芳的面庞,希望通过细微的变化,寻找到一点儿吉凶的底数。

  李芳常在嘉靖身边伺候,察言观色的功夫,自认天下第二的话,就没有人敢认第一。所以对严阁老此刻的心情,他是了若指掌的,但无论如何,看到权倾天下的严阁老人满心疑窦,紧张兮兮的样子,都是件很快意的事儿。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故作不懂,只是一个劲儿地在那谈诗论字。

  严嵩起先还尽心应付着,到最后终于绷不住了,苦笑着拱手问道: “公公若是喜欢,这幅字便送给您了,只求您老别再卖关子,咱们有事儿说事儿,行不?”

  李芳这下没法再蘑菇下去,闻言微微一笑,道:“不瞒阁老说,是皇上有手诏到了,请大人过目。”说着轻叹口气道:“只是措辞有些严厉,咱家怕您老不开心,所以迟迟没拿出来。”

  此言一出,严嵩的心跳登时乱了,强笑道:“瞧您说的,老朽侍奉皇上几十年,被骂得狗血喷头都有好几次,这点承受力还是有的。”

  “那就好,那只好。”李芳这才将嘉靖的手诏从怀里掏出,递给严嵩。严嵩恭敬地接过,戴上老花镜,眯着眼睛端详起来,只见字字大如斗……那是因为嘉靖帝知道他老眼昏花,才特意写大的…… 但那一笔一划,银钩铁划,全然没有平时的仙气,反而透着不可遏制的怒气。

  只见那手诏写道:“朕用卿家,所图者唯清静尔,然卿家父子狗胆包天,敢视朝廷大事如儿戏,安敢将朕的抡才大典,变成你家市恩敛财的堂会焉? 此事可忍?孰不可忍?朕闻之愤慨,忧思难解,竟引发旧疾,神情不爽,气积成痼!朕欲静思,奈何阴气邪风不止!何以刹邪风,何以止阴气?卿家能替朕解忧乎?想不明白就不要来见朕了!”

  这一通叱责,直把严阁老看得一头雾水,尤其是那几个严厉的问句,更把他问得心惊肉跳,捧着诏书的两手瑟瑟颤抖,本就憔悴的脸上愈显苍白,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

  李芳知道这前所未有的严厉斥责,让老严嵩的方寸大乱了。但面上装作不知,一拂臂弯的拂尘,起身微笑道:“既然圣训送到,咱家的差事也办完了,这就回宫复命去了。”说完一施礼,就要退出去。

  “请公公稍候  ……” 严嵩这才回过神来,他知道皇上的雷霆之怒,还得靠这李芳来诠释,甚至是化解,哪能让他这么走了,急忙挽留道: “厨房已经备下舁饭,公公这么早来,定然还没吃过,用过了再走也不迟啊。”说着攥住李芳的手腕,再不放开。

  李芳没法子,只好跟着他到隔壁饭厅,先把五脏庙祭了。

  “来来,尝尝我们家乡的米粉蒸肉” 虽然已经上了十几道餐,严嵩还是热情的招呼着:“还有这个这个烧卖,都是我老家的厨子做的,李公公可要多用点哦。”

  李芳吃下碟里的半个烧卖,撑着眼皮苦笑道:“吃不得了,吃不得了,再吃肚子就要胀破了。”说着用餐巾擦擦嘴角道:“阁老,您有话就说吧,咱家都替您憋得慌了。”

  见心思被说破,严嵩讪讪一笑道:“那好,我就直说了……” 说着压低声音,拱拱手道:“老朽请问公公,皇上写这个圣谕的时候,公公可在边上伺候?”

  “这个么…… ” 李芳顿一顿,缓缓点头道:“阁老看咱家的眼睛都熬红啦。”虽然没明说,但显然是承认了。

  “那实在太好了…… ”严嵩起身,给李芳深施一礼,语带乞求道: “老朽斗胆请问公公,皇上是因何作此手诏,当时说了什么,心情如何,请公公告知,老朽感激不尽。”

  “阁老这是什么话?”李芳闻言,脸上的笑容顿去,一脸严肃道,“太祖早就定下铁律,内侍不得干政,违者一律斩首,您是要我的命吗!”

  严嵩听了心里哂笑道”“也不知王振、刘谨之流是干什么的?就是你这条老狗,也没少兴风作浪,暗中折腾,这时候跟我卖什么乖?”但面上还满是恳切道:“这事儿天知地知,您就当是帮帮老朋友,老朽没齿难忘!”说着拍拍手,严年便从外面进来,奉上个厚厚的信封,搁在桌上后,又知趣地离去了。

  严嵩将那大信封推到李芳面前,满脸笑容道:“公公日夜侍奉皇上,辛苦至极,老朽的这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李芳拿起那信封打开一看,足足十张千两面额、认票不认人的汇通银票“,哈哈一笑,却将信封重新封好,原物奉还道:“阁老盛情,咱家受宠若惊;然咱家孤身一人,吃住都在宫里,用不着钱的。”

  “唉,公公此言送矣”严嵩摇头道:“将来什么情况,谁也不敢说,您还是该有备无患的。”真是赤裸裸的教唆犯罪啊。

  “阁老说的有理”李芳仿佛从善如流,顿一顿,却又道:“但咱家无功不受禄,岂敢连吃带拿,那太让人笑话了!”

  严嵩心说“就等你这句话呢!”便释放出早酝酿好的感情,面色愈加哀戚起来,转眼竟泪眼惺忸,又是抱拳,又是作揖的苦苦哀求道:

  “公公请帮我,请一定帮我啊……”

  “哎呀呀,您老这是干什么?”李芳赶紧起身还礼道“要折杀老奴吗?”

  “公公不答应,我就,我就…… ” 严嵩说着,竟然扶着桌沿,缓缓往地下跪去,道:“我就给您跪下!”

  说心里话,李芳是真想受他这一跪,但也知道,如果那样的话,严嵩日后定然会报复自己,所以只能带着惋惜的赶紧扶住他,叹口气道:

  “唉,阁老如此待我,老奴我拼着不要这条老命,也得帮帮您了。”

  “多谢多谢。”严嵩面上带着泪,却已经绽开笑容,一屁股坐回椅子,道:“请问公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是谁勾动了陛下的心火?”

  看他麻利的样子,李芳就知道,人家根本就是做做样子,压根没想给自己跪过,不由气歪了鼻子,终于知道姜还是老的辣啊!这八十岁的就是比自己这六十岁的不要脸。

  想归想,该说还是得说……其实这些事儿,根本瞒不了人,不知道多少宫人太监收了钱,成了外臣的眼线,昨日皇帝又没清场,很快就会传出去。李芳知道,现在严嵩骤遭叱责,方寸大乱,才会跟自己病急乱投医的,所以还不如卖个干人情,免得得罪了这头巨鳄。

  他便将昨日发生的种种讲给严阁老听,当然会根据自己的需要,或是大加淡染,添油加醋;或是轻描淡写,语焉不详,但总算让严嵩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严嵩听完,又一次满头大汗,连连矢口否认道:“老夫敢对天发誓,对此事绝不知情,也绝对没有那个胆量,操纵朝廷的抡才大典啊!”

  “咱家当然相信阁老。”李芳笑笑道:“但陛下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主见那么强,咱家也不敢贸然给您说好话,以免越描越黑啊。”

  “那是,那是。”严嵩点头连连道:“陛下的脾气,我还是知道的。”说着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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