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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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第4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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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没人的时候也会开开玩笑了。

  “润道兄,来,陪我坐会儿。”沈默也不回头道。

  王用汲坐在他身边,轻声问道:“大人在想什么呢?”

  沈默沉默一小会儿,低声说道:“我在感叹,做事难啊!你想,咱们开埠费了多少周折啊。”

  王用汲认同地点头道:“这个世道,想要做点实事,确实是十难成难。”

  “还有没有更难的了?”沈默笑问道。

  “更难的?”王用汲琢磨一会儿道:“有句俗语道:“一样米养百种人,做事容易做人难”,也许做个大家都认可的人,才是最难的。”

  “要是你这么说,我也有一句,叫做……”沈默笑道:“做人容易,做官难。”

  这句话,在王用汲还是第一次听说,品咂一下笑道:“做人容易做官难,是句谚语;不过,官字上面应该要回一个好字。”说着轻轻点头道:“做好官难。”

  “什么是好官?”沈默望着江上的孤帆远影,幽幽问道。

  “好官……”王用汲轻声道:“海瑞那样的勤政爱民,清廉自守的官员,当称得上是好官。”

  “你觉得做这种官最不易吗?”沈默靠在石阶上,轻声问道。

  “这个世道,不贪污受贿,中饱私囊,就得全家贫寒,甚至忍饥挨饿。”王用汲道:“替老百姓着想,就得跟官宦大户作对,随时都可能丢乌纱,甚至被中伤陷害。”说着压低声音道:“能始终不渝,坚持做一个汪爱情,好官的话,应该是最不易的吧。”

  “做官的经验,你比我长,”沈默轻笑着摇摇头道:“却不如我的经历曲折……我享受过连中六元的辉煌,也在锦衣卫大牢时饱受折磨,可以说深知其中的甘苦。”说着捻起一片小石子道:“做个好官,只要一念之转,倒还不大难;要我看来,最难的是,即想做官,又想做事!”

  “既想做官,又想做事?”王用汲小声重复道。

  “是的,既想安安稳稳地做官,又想轰轰烈烈地做事,实在是这世上最难的事情。”沈默把小石块丢到水里,扑通一声便沉了底,一个水漂都没打起来,不由扫兴地瘪瘪嘴,道:“想把事情理顺做好,就得将一切掌握在手中,便难脱揽权之嫌——但同时还得注意,既不能侵他人之权,又得自守分际,否则就变成弄权,搞得功败垂成,身败名裂。这种分寸的把握,心里的挣扎,煎熬,实在是最难过的。”

  王用汲虽然比沈默年长,但谈到做官,自然不及少了两辈子的对方,所以听了沈默的这番话,他竟有闻所未闻之感,细细咀嚼了一番,轻声说道:““守分际”三个字说得好,做到这一点 ,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谈何容易!”沈默摇摇头说,“都将本分的话,又怎么能前人未做之事呢?”

  第七卷 直挂云帆济沧海 第四四零章 苏州城中秋行乐

  八月十五,丹桂飘香,天气终于转为凉爽。但苏州城老少爷们的心,是火热火热的,因为他们期盼了三百六十天的“花魁大赛”终于来临了。

  这次的花魁大会,在苏州城最大的金鸡湖畔举行。提前三天,苏州城的青楼行会,便派人挂灯笼、搭彩棚、扎高台,把会场精心布置好……这不仅是一次头牌间的较量,也是各家青楼实力的展示,更是苏州市民难得的联欢,如果能在此有个好的表现,对青楼的口碑和未来的收入,都是莫大的推动,所以各家青楼无不尽心竭力,非得这场盛会,搞得更胜往昔不成。

  当沈默听说,这个大会已经举行了将近五十年,就算扣除各种国丧停办的年份,也有三十好几届了,不由感叹道:“其难度不亚于春晚啊。”

  大伙很迷惑,不知道这个春晚是什么东东,沈默只好敷衍道:“那是京师举行的类此晚会,历史同样悠久,目的也是一样一样的……”人们才不再追问,只是心里难免嘀咕,没听说京城有这节目啊?

  虽然饱受程序僵化、节目单调、质量下降、老面孔霸占前几名,以及盲目追求舞台效果,以至让人眼花缭乱、主次不分等诟病,但延续了半个世纪的花魁大会,已经变成了苏州人必不可少的中秋大餐,年年骂,年年看,今年也不例外……

  天上的红霞还未消散,金鸡湖边的会场上,已是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全不见一点空隙。看这架势,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人,恐怕八分之一的苏州人,都挤到这里了。

  话说这时候又没有大屏幕,这么多人能看到什么?答案是两个字——热闹。就算看不到名妓、听不到声音,大伙至少来过、感受过,回头吹起牛来,一样可以理直气壮,说哪个名妓相貌最好、哪个歌唱得最好,哪个琴弹得最棒。

  至于是否真的看到什么,反而不是那么重要。

  待天色稍黯,几天前便挂好的上千盏大红灯笼便次第点燃,把夜空照亮起来;尤其是万众瞩目的中心,是在临湖一面扎起来的两层楼高、重檐歇山式的高台,更是亮如白昼。站在台下很远的地方,都能看清台中央悬挂的“瑶台”匾额……那是当年唐解元观看苏州的花魁大会之后,欣然题写的。

  这“瑶台”正是待会儿名妓们出场表演的场所。此刻还不到时辰,名妓们都不在,但瑶台也没有闲着:上面有好大一群人在吹弹舞拍、杂剧撮弄,表演暖场,声音传出老远,二里外还能听得清楚……据说因为在台下埋有铜水缸六十四个,用以产生共鸣扩音的效果,以便让台上的靡靡之音,能被台下的贵宾听到,这已经是青楼行会能做到的极致了,至于再远处的百姓,实在是爱莫能助了。

  不过好在主办者想得周密,多找了些蹴踘的、踏滚木的、走索的、弄盘弄瓦、吞刀吞火、流星火爆的,让人听不见声,也能过个眼瘾。

  那些做小买卖的,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发财的机会,挽着筐子一边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一边尖声道:“瓜果、点心、酒水、腊肉、海味、马扎子、酱鸭腿,卖完了没有喽……”不少人纷纷解囊,不光为了解馋,更是为了显摆。

  苏州府的金鸡湖畔,此时热闹无比,喧杂无比:铜鼓之声、呼喊之声、叫卖之声,充斥于耳,却也让人实实在在感受到了,苏州老百姓的生气勃勃!

  如果说岸上是老百姓的游乐场,那瑶台后的金鸡湖,便是有钱人的逍遥所。只见平素宁静清澈的湖面上游船画舫,其多如云,一看就都是些有钱有地位的主。看热闹自然少不了他们,却又不愿跟老百姓挤一身臭汗,也存了显摆之心,便或是乘着自己的船,或是租一艘体面的游船,携家带口,呼朋唤友,在初升的一轮圆月下,一边欢度中秋,一边等着大会开始,其享受自然不是岸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所能体会。

  商家自然不会放过这些有钱的主,他们乘着轻舟,载着时鲜水果、精致点心、鲜花美酒,在游船间叫卖“湖上土宜”。若看到有不是带自己老婆来的,还会拿出珠翠冠梳、销金彩段、犀钿漆窑玩器等贵重物品推销,因为那些财主们,为博美人一笑,也为炫耀实力,往往会不问价钱,出手阔绰。

  也有那教水族飞禽、玩水傀儡、鬻道术戏法的“赶趁人”,一边在小船上炫着技,一边等着有财主把他们叫上去演一出。

  当然更少不了千娇百媚、盛装炫卖,予取予求的歌妓舞鬟,她们还有个美名谓为“水仙子”。

  这场全民狂欢虽然热闹,显然却只是前奏,因为大会到现在还没开始,名妓名妓一个都没露面呢!

  所以人们一边各自找着各自的乐子,一面还分心关注远处的湖心……隐约能看到湖心处,似乎有些影影绰绰的花船,与岸上湖边的灯火通明相反,那些花船都没有亮灯,只是在每艘船的桅杆上都挂着两个超大的灯笼,灯笼上题着青楼的名字,和某个姑娘的花名。那些竞选花魁的姑娘,便在有着自己名字的船上,只见其名不见其人,平添几分神秘。

  岸上的观众瞪大了眼睛,指指点点,分辨着一个个灯笼,以此确认参加大会的姑娘,每认出一个,便高声叫出她的名字,什么“柳含烟”、“小翠仙”、“芸仙儿”、“绿柳青”之类的呼声最高,毫无疑问,她们都是花魁的热门人选,也不知长得怎么样,是否能技压群芳。

  这些花船上之所以迟迟不靠近,不是为了摆谱,而是在等待那些摆谱的贵宾……

  大概到了戌时初,从南岸驶来一艘艘画舫,在众目睽睽之下,停靠在瑶台边上。待船挺稳,各家青楼派出的侍者,赶紧接着踏板,将一位位贵宾扶将下来。

  这些手持着大红请柬的贵宾,主要由四种人组成,其一是苏州本地的大户,如彭玺、潘庹之流;其二是本地的富商,如沈鸿昌、古润东之流,这些是宾客也是往常头金花的主要力量。不过今年他们的风头,注定要被第三股力量抢去,那就是云集苏州城的各省客商,他们携带重金从各地赶来……当然不是为了参加花魁大会……已经在苏州城待了两三个月,让苏州人见识了什么叫挥金如土、出手豪阔。

  用一组数据可以直观说明,在五月份,苏州的一般服务业,如酒楼客栈茶馆之类,纳税总额是白银两千两;特殊服务业如赌场青楼,纳税总额是白银七千八百两;加起来还不过万。但从五月底,各地客商涌入苏州城,这两个数字便开始直线上升,六月份的一般服务业纳税额,达到五千两,特殊服务业达到一万两千两;七月份前者八千两,后者两万二千两,比起五月整整翻了三番。

  而在八月份,受市舶司开市日期最终确定的刺激,消费更是空前,据课税司估计:本月仅特殊服务业,最低也能征收到四万两,以后也应该会稳定在每月三万五千两的平台上。

  如此耀眼的数字,八成要拜那些涌入苏州的富商所赐,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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