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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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第3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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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钱是善后用的,”沈默道:“那些操纵粮食价格的,才是真正的大鳄,他们的目的不只是我沈拙言,也不只是捞一笔,而是要把苏州城的票号钱庄一扫而空,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我如果不准备好这个钱,苏州城的金融业就成了人家的,我们还是要仰人鼻息,相当于输得一败涂地。”

  “大人,说句题外话,您好像对票号、钱庄、当铺十分的在意。”归有光道:“甚至超过了市舶司,超过了对土地的关注。”

  沈默当然没法告诉他,这个时代如果正常发展下去,就是金融为王的时代。他只能很严肃道:“这个东西,现在是矛盾的核心所在,解决了它,整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归有光似懂非懂,却也不好再问,只好点头道:“那这个钱从哪来呢?”

  “借。”沈默沉声道:“借遍全天下,也得凑出来。”心说:“说不得要问问媳妇,让她帮着想想办法了。”毕竟对大明的财富世界,他并不了解,还是经商多年的若菡能更清楚一些——话说若菡在绍兴府官兵的护卫下,已经启程来苏,现在应该到了杭州地面。

  这时,铁柱匆匆进来,面色怪异的伏在沈默耳边嘀咕几句,沈默不由失笑道:“我没抓,倒有人替我抓来了,这真是天意啊。”说着咬牙切齿道:“来了就别放走了,先关起来,等我忙完了,细细审问一番,看看到底是谁在跟我过不去!”

  话音未落,又有侍卫进来禀报道:“粮油商会古会长来了。”

  沈默命人将他请进来,也不客套,劈头问道:“能凑起多少钱来?”

  “大约一百万两。”古润东道:“这个数已经是小人反复劝说,才凑出来的。”

  “差不多,”沈默道:“用这些钱买粮食,应该足够了。”

  “大人,我们去哪买粮呢?”古润东问道。

  “湖广熟,天下足,这还用问吗?”沈默道:“不过先等等杭州那边的消息,如果胡部堂给,我们就买他的,便宜不出外,运输距离还近。”

  第六卷 春风又绿江南岸 第三九八章 真正的敌人

  王用汲日夜兼程,换马不换人,终于在第二天黄昏时分,抵达了杭州城,直奔总督衙门求见。

  总督衙门是东南数省最高长官的衙门,平时规制就十分森严,今天更是被卫队包围的水泄不通。仔细一看,好家伙!总督、巡抚、布政使、按察使的亲兵队全在外头,看来正在召开重大会议。

  这么多卫队在一起,负总责的自然是胡宗宪的亲兵队长,他身穿浆得笔挺的红色军装,外罩半身山文甲,肩披纯黑色的披风,反手按着鲨皮刀柄,威风凛凛的站在大门口。

  在这些武装整齐的护卫下,整个总督府前的大坪上,安静无比,一片肃杀,无人敢靠近。

  看到这威严的场面,他微微有些得意,他跟着胡部堂一步步走到今天,终于达到了个人的梦想——成为天下最牛逼的亲兵队长!

  正在感慨莫名之时,居然听到有急促的马蹄声从大坪东侧的街面上传来,亲兵队长不悦的眉头一皱,立刻便有一队亲兵向马蹄声方向跑去,将那队不速之客拦下!

  来者正是王用汲,他翻身下马,将马鞭向身后的人一扔,便迎着那亲兵队长大声道:“下官苏州府吴县知县王用汲,奉府尊沈大人之名,前来向部堂大人求援!”说着深施一礼道:“十万火急,请赶快通报!”

  “部堂正在与众大人议事。”亲兵队长道:“这位大人先去门房歇歇吧。”

  “请您务必通禀一声!”王用汲握住那亲兵队长的手,一张官票便毫无烟火气的到了对方手里,他满脸恳切道:“苏州府大乱在即,分秒不能耽误了!”

  一听说是大乱,亲兵队长吃惊道:“造反了?”

  “如果处置不及,肯定会的。”王用汲沉声道,亲兵队长不敢怠慢,急忙领着他走进大门。

  从大门往里走,才知道东南总督府这座衙门有多大,王用汲由那个亲兵队长领着,都记不清穿过了几座重兵把守的门,才到了签押房外。

  这里反而没有兵站岗,只有两个文士在门口守着,其中一个便是白发苍苍的文徵明。

  “衡山先生,苏州府有紧急军情,请向部堂通禀。”亲兵队长代王用汲奏道。

  “苏州?”文徵明面上一紧,却摇摇头,轻声道:“里面在讨论战事,再紧急的事情也不能打扰。”说着对王用汲道:“这位大人不妨先跟老朽说说。”

  “您是衡山先生?”王用汲仿佛听亲兵队长这么称呼他。

  “老朽文徵明。”文徵明笑道。

  “失敬失敬。”王用汲赶紧行礼道,一个甲子前的吴中四大才子,即便今天还是鼎鼎有名,作为硕果仅存的一位,文徵明在家乡苏州城享有的崇高声誉,令王用汲他们这些晚辈高山仰止。

  能在总督府遇到这位耋老,王用汲自然喜出望外,将发生在苏州城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与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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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签押房外面客气的小声说话,里面的气氛却不算融洽。

  屋里堂中一溜太师椅上,坐着一干红袍大员,但大都只带了耳朵,没有带嘴巴,真正说话的是两个人,东南总督胡宗宪和浙江巡抚阮鹗。

  对于疯狂信仰制衡之道的嘉靖帝来说,把半壁江山的军政大权交付一人之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所以有张经就有赵文华,有赵文华就有周珫,现在轮到胡宗宪坐庄,嘉靖自然也要给他按一个拔不掉的眼中钉了!

  这颗钉子姓阮名鹗字应荐,王学门人,赵贞吉的死党。

  他原先是应天督学,后改任浙江提学不久,倭寇围攻杭州,数万乡民欲人城避难,但城中守军唯恐倭寇趁机入城,紧闭大门拒不放入。一场惨烈的屠杀顷刻就要发生,飞马赶到的阮鹗见状大怒,道:“为官本在为民,奈何坐视而不救?贼尚在数十里外,坐弃吾民于贼乎?”即手持宝剑督开武林门,并陈兵于城中以备万一,令负辎重者由左,妇女老弱者由右,依次进城,毋相践踏。命兵士跑马传餐送食,难民得以全部进城,无一受害。不久寇至,阮鹗率诸生壮士出城迎击,斩杀甚众,贼溃逃走。朝廷嘉其功,升迁浙江巡抚兼理福建,自此名声大噪,不惧胡宗宪。

  事实上,他对靠着陷害张经、阿谀赵文华上位的胡宗宪颇为不齿,而且前年赵贞吉查办赵、胡二人事,将胡宗宪侵夺军资的劣迹写信告诉过他。

  所以阮鹗对胡宗宪更加鄙夷,但他也算是深明大义的,知道抗倭事关大局,倒从不至于把情绪带到差事中。两人一管军需、一管指挥,除了重要的军事会议,有事都是文移往来,倒也相安无事。

  但今阮鹗忍不住了,他低头看看桌上一张皱皱巴巴、浸着血迹的纸片,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道:“部堂大人:徐酋率上万倭寇攻打甚急,吾等伤亡惨重,苦苦支撑、危在旦夕。务请援军于三日内赶到,稍有迟缓,宗礼死哉!三里桥危矣!末将宗礼拜上!”

  这几句话他已经看过很多遍了,但每次看,都有羞愧到无地自容的感觉,平息一下翻腾的气血,他耐着性子对胡宗宪道:“部堂大人,宗将军的河朔兵,本来是奉命赴闽的,只是道经咱们浙江。只不过徐海部攻势太猛,咱们左支右绌,才恳切邀留的。”说着深吸口气道:“人家宗将军可是二话没说,便听命率军出击了!”

  胡宗宪默不作声的点点头。

  “他们连战连捷,为我们连解乍浦、嘉兴、皂林之围,您左一个祝贺,右一个慰劳,说总将军是您的霹雳火、急先锋,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是您把他留下的。怎么现在他不慎落入重围,泣血求援时,您却装作不认识了呢?”说着冷哼一声道:“这也太、太忘恩负义、冷血无情了吧?”

  胡宗宪眉头微微一蹙,缓缓睁开眼睛,长叹一声道:“本官三令五申,不可追过桐乡,这命令至少传达给宗将军三次,但他麻痹大意、轻敌冒进,被十倍倭寇包围,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阮鄂不悦的皱眉道:“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得万分努力!”说着提高嗓门道:“一旦三里桥失手,倭寇便可长驱直取桐乡,彼时崇德、杭州门户洞开,到时候可就顾此失彼了!”

  边上的浙江总兵卢镗也忍不住插言道:“是否驰援三里桥,请大帅速速定夺,再犹豫不决,桐乡危矣!”

  见自己的亲信大将都倾向于阮鹗,胡宗宪知道必须说清楚了:“声远此言差矣。徐海此人极其狡猾,且精于水战,宗将军便是没有把徐海的杂牌水军放在眼里,几次交战,徐海军都是一触即溃。”

  “连续的胜利让宗将军冲昏了头脑,他以为徐海不过是浪得虚名的小角色,于是置我的严令于不顾,贸然出桐乡,至三里桥。被徐海集中精锐水军,出其不意地发动了反攻,一战将宗礼的主力消灭。”胡宗宪指着桌上另一张纸道:“这是当地送来的情报,河朔兵已经十去七八,仅剩下七八百人困守三里桥,徐海正当一鼓作气,取得完胜。现在却停了下来,其中的蹊跷不可不防。”说着缓缓道:“再看叶麻、辛五郎部,一左一右与徐海呈鼎足之势,虎视眈眈,窥测动向。分明是布下疑阵陷阱,专候我军救援三里桥,或突然分兵陷我崇德,攻我杭州;或三路合围,歼我大军……”

  卢镗疑惑道:“那部堂的意思是?”

  胡宗宪没有马上作答,而是举目望向南边桐乡方向,面上一片伤感之色,慢慢地一双鹰目竟通红一片,半晌才长叹一声,幽幽道:“眼下左亦难、右亦难,唯有以大局为重,壮士断腕,一面固守杭州,尔后传檄各路兵马,先力保省城不失,再图进剿,方为上策。”

  经过嘉靖三十四、三十五两年的平静后,徐海今年的攻势,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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