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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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第11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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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道:“甚至,户部解发各边的银两,严世蕃也要吃足抽头,否则必然大祸临头,朝不保夕!”

  听了胡宗宪的话,那言官胡言清一脸的震惊,他虽然早听过严家父子专权乱国,却难以想象,竟到了这种程度!

  “某若不‘买命问安’如何能安居东南总督,指挥六省抗倭?”胡宗宪有些萧索道:“这位小大人,若是换了你,又会何去何从?”

  “就算挂冠而去,做个闲云野鹤,我也不稀罕这样得来的官位!”胡言清硬着头皮道。

  “是啊,人人都爱惜羽毛,几时想过这个国,想过我大明朝?”胡宗宪冷冷的望着那胡言清道:“说到底,你读书做官,还是为了自己。”

  被胡宗宪这一番夹枪带棒,胡言清彻底混乱了,他只觉着自己的信仰、价值观、甚至世界观,全都崩塌了,一时也没法重组,整个人都木然了。

  这时候,那东厂番子进来,还带了个背着包袱的同伴,朝万伦点点头,显然已征得珰头同意了。

  “大奸大恶从来冥顽不灵,下面用不着你了。”万伦看一眼胡言清,语调平淡道:“去外面喝酒去吧。”他担心看了下面的情形,这个年青人会不会崩溃掉。

  “多谢……”胡言清擦擦汗,看都不敢看胡宗宪一眼,只朝万伦一抱拳,便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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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东厂番子将包袱中千奇百怪的刑具,一样样摆出来,胡宗宪饶是铁打的汉子,也忍不住两眼突突直跳,对那万伦道:“你可是大明王朝二百年来,第一个借助东厂审案的御史!”顿一顿道:“对了,你还没有圣旨,胆子真是一顶一。”

  “事从权宜,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万伦面露狰狞之色,也不知为何如此执着,道:“只要取了你的口供,我这也是一段士林美谈!”说着恶狠狠的望向那两个番子道:“还愣着干什么?上刑!”

  ‘砰砰’两声,胡宗宪被人踢中了膝窝,一下跪在地上,膝盖快要碎了。

  他还没从疼痛中回过神来,就被人一下扳住脑袋,任凭他使劲挣扎都玟丝不动。

  一个番子按住他,另一个番子,将一个两头叉,用一条皮带固定在他的颈部,一头插入他的下领,另一头直指他的胸骨……然而四个叉点位于下顽和胸骨之间的设计,使得叉子入肉再深,也不影响他发出声音。

  这见鬼的变态设计,怕是只有东厂的死太监们,才能发明出来。

  胡宗宪只有拼命伸长颈部,才能减少钢叉入体的痛苦。

  看着他狼狈的样子,两个番子集桀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一个捏着他的左腕从背后往右肩上掰,另一个捏着他的右腕往右颈后掰,两只手腕在右颈肩背部越靠越紧,骨节的咔咔声都听得见了,如此一来,脖颈便无法控制的向前倾……

  胡宗宪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那张脸变得好恐惭满脸涨血,两只眼珠就像要从眼眶中鼓出来……但仍然无法阻止那带着锯齿的钢叉,越插越深,痛得他嘶嘶地直抽冷气,口水、鲜血、还有碎牙落了一地。

  但他仍然一声不吭,到了这般田地,他已经一无所有,只剩下最后这点尊严了。

  万伦毕竟是个文官,虽然衙门里也会把人打得屁股开花,可这样邪恶的刑罚,还是让他毛骨悚然,感到十分的不适。然而自己已骑虎难下,退则身败名裂,只能把这趟差事办成,博个大好的前程出来!

  想到这,他把心一横,过去揪住胡宗宪的头发……下意识的,他还是想让他减少一些痛苦,胡宗宪方才的话,还盘旋在他脑中呢,自己竟是第一个与东厂合作的御史?

  使劲咬了下舌头,把那些杂念跑到脑后,他恶狠狠的问道:你招还是不招?”

  “招……什么?”胡宗宪半睁着眼,口中淌血道:“你都铁证如山了,还要我的口供作甚?”

  “你!”万伦怒发冲冠,心中破口大骂道:‘我不是找不到证据嘛!’其实两年前,他就找到了胡宗宪伪造的圣旨,然而上面要他追问当年,胡宗宪私放王直之始末,尤其是与什么人合谋!为此他用了足足两年时间,也找到了不少当时的蛛丝马迹!甚至连参与过劫官船的前倭寇,都抓到了两三个。

  可是任其千方百计,都挖不出什么有价值的内幕,更找不到胡宗宪当年和谁联系的证据。他也曾向上峰抱怨,为何一定要找这方面证据,单凭现有的证据,也足以让胡宗宪死上八回了。

  但上头不给解释,依然命他继续寻找。万伦也渐渐明白,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个已径致仕的胡宗宪,根本不是上头的目标,他们要整的,是另外的人物。能够被如此上面重视的,又够条件和胡宗宪合谋的,那个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万伦也相信,私放王直这种大事,胡宗宪肯定会和沈默商量,所以必会留下蛛丝马迹。

  这就好比知道了答案,但缺少论据支持一般,自己要做的,就是找出证据来,好让上面完成整套的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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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问你,嘉靖四十一年三月,押送王直进京的船队被劫,一百三十名官兵死于非命,王直逃窜入海!”万伦终于撕去了伪装,赤裸裸的问道:“你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那件事,据说是王直义子所为……”胡宗宪一口血沫,咬定了牙:“负责押送的是王本固,山东地面也不归我管,我怎么知道?”

  “可连船带兵,都是你胡宗宪的手下!如此秘密的行动,怎会让倭寇知晓?除非是你故意走漏风声!”万伦狠狠盯着他道。

  “兵和船派给王本固,我就管不着了,连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发,”胡宗宪有些狰狞的呲牙笑道:“你们该去审他,问我有什么用!”

  见他嘴硬,两个番子手上一加力,胡宗宪痛的猛一仰头,再猛一低头,钢叉狠狠刺入体内,鲜血四溅。痛得他惨叫一声,昏厥过去。

  “泼醒他……”万伦的眼中已经没有挣扎,声音冷酪道。

  被冰冷的凉水浇了个透,胡宗宪悠悠转醒,万伦看着他狼狈凄惨的样子,幽幽道:“看你这样子,就像条被打断脊梁的狗。”

  胡宗宪怨毒的盯着他,喉头咯咯作响。

  “这才第一道刑,你就这样了,后面还有十几道呢,莫非还想一一享受?” 万伦提起他的头发,凑近了低声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当初是你故意走漏消息,放走王直的。但我现在要问的是,当初谁给出的主意,只要你说出那个名字来,我保证,你就不用再受任何折磨,甚至可以回老家安度余生。”

  “呸!”回答他的,是胡宗宪的一口血色浓痰。

  “给我用刑!”万伦恼羞成怒,一边擦去脸上的痰迹,一边歇斯底里道:“十八般花样都用上,我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第十四卷 会挽雕弓如满月 第八零八章 意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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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漕运分司衙门,前院东厢。

  墙角整齐码放的一排绣春刀,大通铺上,或躺或坐着十几条高大的军汉,有的在睡觉,有的在赌钱,有的在闲聊看热闹,正是一路追随东厂而来的锦衣卫。

  他们的领队千户,盘腿坐在最里面的角落中,跟一个同样穿着锦衣卫服饰的文人低声说着话……虽然这人相貌普通,还把脸用染料抹黑、又加了络腮胡子,但富有诗书气自华,那双深湛睿智的眸子,还是出卖了他的身份。

  “先生,”千户小声道:“他们开始用刑了,东厂的手段……那人怕是撑不住。”

  “唉……”被称作‘先生’的,正是从北京来的余寅,在当地锦衣卫的掩护下,他顺利的混进了这支队伍中,替下了一名与其身材相仿的兵丁。听了千户的话,余寅捻须轻叹道:“作孽啊……”

  “咱们总不能干看着吧?”千户低声道:“动刑的两个,恰有一个是咱们的人。”陆炳在时,东厂番子皆出自锦衣卫。虽然现在太监占了主动,对门下进行了清洗,然而一则这批厂督能力有限,二则时日太短,尚有许多余烬存于东厂之中:“全在您一句话的事儿。”

  “……”余寅沉吟着,紧紧皱眉道:“再等等,再等等……时机还不是最好。”虽然他是主张杀人灭口的,但对主公的顾虑,也是深以为然……对于一直梦想着消除特务政治、无底限斗争,建立一套君子政治体系的沈默来说,使用他最排斥的黑暗手段,实在是莫大的痛苦。

  虽然主公似乎想通了,必须要以黑暗对抗黑暗,以不守规矩惩罚不守规矩,但这种破坏规矩的手段,实在太过黑暗,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出。毕竟后患无穷,甚至得不偿失……这一点,余寅也是深以为然的。尤其是在对手已经破坏规矩,给了己方偌大的把柄之后,他就更是希望,能等到局势转折的那一刻,方一击必胜!

  “做大事要沉得住气,”看那千户有些焦躁的样子,余寅冷冷道:“这次如果能竞全功,你们镇抚司,又有数年好日子过。”顿一顿道:“你们没有暴露身份吧?”

  听了这话,那千户双眼爆出精光,压低声音道:“没有!他们直以为咱们是拱卫司的人!”锦衣卫的职能是‘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一个顿号,将其内部分成两大职能部门,一个部门是负责‘巡查缉捕’的南北镇抚司,另一部分是负责执掌侍卫、展列仪仗和随同皇帝出巡的锦衣卫,其中比较著名的为殿前‘大汉将军’,以及为部院阁老、钦差大臣出京时,提供仪仗和护卫的拱卫司。

  其实后一部分的人数,甚至要过前一部分……许多勋贵子弟恩荫锦衣卫某职,大都挂在其列,只是南北镇抚司的凶名太甚,才使许多人提起锦衣卫,就想到黑暗、特务、刑狱之类,而往往忽略了堂而皇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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