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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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第10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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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皇帝这样子,徐阶知道欲速则不迟,只好再退一步道:“不是特别重要的,内阁先票拟,但若遇到重大事件,则还需皇上移驾西华……”

  “好吧……”隆庆不甘不愿的答应下来,说完便起身道:“阁老没什么事了吧?”

  “啊,没事儿了。”徐阶有些反应不过来道。

  “那您先去忙吧,朕也回去了。”说完也不待徐阶告退便先往后面去了,好像有什么在勾他的魂似的。

  望着皇帝来去匆匆的身影,徐阶无奈的摇头叹息,但无论如何,好歹皇帝重新早朝了,自己再着力劝谏着,尽老臣的本分吧。

  隆庆还算遵守承诺,第二天,早朝终于恢复了。

  沈默还是早早的来上朝,便见高拱的轿子停在西安门前,似乎在等什么人。

  他心领神会,便下了轿,走到高拱的轿前,拱手道:“阁老。”

  轿帘微微颤动,过了令人窒息的一瞬后,才掀开来,露出高拱那张表情尴尬的老脸:“呵呵哈……是江南啊,你早啊。”

  “您早啊。”沈默很自然的撑住轿帘,方便高拱下轿,微笑道:“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

  “哦,是吗,呵呵……”高拱从轿子上下来,便与他一道往午门走去。路上他看了沈默好几次,嘴唇嗫喏了好几下,终是低声道:“冷静下来想想,真不可能是你泄得密。”

  “真的不是。”沈默微笑道。

  “那天的事儿,真是对不住……”高拱歉意诚恳道:“我就这么个臭脾气,发起火来,便管不住自己,江南你请多担待。”

  “阁老哪里的话。”沈默赶忙道:“您是对事不对人的真性情,我钦佩还来不及呢。”

  他这马屁拍得越响,高拱就越觉着不好意思,快到午门时,他拍拍沈默的肩膀道:“总之是我对不住你,待会儿让我帮你个小忙吧。”说完竟朝他深深地作了个揖,沈默拦都拦不住。

  这时候官员们,已经来得七七八八了,可都把这一幕看在眼底,心道:“这是哪一出?将相和吗?”无论他们怎么想,沈高不和的谣言,都彻底烟消云散了。

  徐阶也看到了,不由微微摇头,低声道:“无体……”心中却翻江倒海,暗道:“太岳啊,你这次是失了算……”其实整件事的起因,是张居正从宫里探听到皇帝欲立储的消息,跟徐阶商量后,决定抢先一步上书,以达到一箭三雕的目地:可以提高居正的地位,为他尽快入阁造势;可以在高拱和沈默之间起到微妙的离间作用,以免两人真的成为铁哥们;逼得沈默没有办法,只能重回老师的阵营。

  其实徐阶的心理很微妙,要知道在官场上的师生关系,相当于生活中的父子关系。老师给学生庇护和帮助之外,学生是老师政治生命的延续。所以才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说法,做老师的难免将学生视为自己的禁脔,不许这块自留地上,长出杂草来。

  况且做父母、老师的,有时候认识不到自己有多偏心眼,他还觉着自己对沈默不错呢……要不,怎能做师兄的张居正才三品,师弟沈默却已经从二品了呢?

  他这是典型的强盗逻辑,把嘉靖对沈默的栽培,据为己有了。但徐阶自己不觉着,他还为沈数和高拱走得越来越近,而感到心酸不已呢。所以在得到张居正的消息后,他决定故技重施,效仿当初离间高拱和张居正,同样在沈默和高拱之间,制造一道裂痕。

  他当然知道沈默会猜出是谁干的,但徐阶不担心,因为师生关系的纽带,是你扭不断、抛不开的。况且以徐阶对沈默的了解,知道他是个很实际的人,一旦发现别处无路可是,肯定会回来找自己的。徐阁老都打算好了……到时候不咸不淡说他两句,再用温言抚慰,让他感受到“世上只有老师好”,最后运作他和张局正手拉着手,一起入阁。则沈默那点小小的怨气,肯定如春日残雪,转瞬融解。

  结果和设想有出入,他第一个目的完美达成,张居正率先提出立储,算是在皇帝、贵妃、甚至未来太子邵里种下善缘了,好处又岂止是入阁?第二个起先也达到了,高拱那暴脾气,果然当众和沈默闹掰了;但第三个只达到了一半,就向反方向发展开了,还把第二个给推翻了一十沈默在短暂的混乱后,竟泛起了拗劲儿,宁肯收起自尊心,去找高拱修复关系,也不肯来找他这个老师服软。

  如果在十年前,这种行为肯定是幼稚冲动,但十年后的今天,却是老辣辛辣甚至毒辣的——早看准了师生关系是相互的,当学生的固然不能反对老师,当老师的又岂能戕害自己的学生?

  譬如徐阶,就算心里把沈默恨死,也不能像怨妇那样跟人倾诉,更不能在他没有对不起自己之前,明里暗里对付他,虎毒还不食子呢,做老师的总不能禽兽不如吧?


    呵呵,睡了一会儿,又觉着有心事,赶紧起来写完……


第七七二章 言官们(上)

    @@@@@@

    随着午门缓缓敞开,百官开始列队。一场足以影响未来政局走向的风波,彻底消弭无形,甚至夹多数人都浑然不觉,只有当事的几位,才能体会其中三味。

  一套繁琐的礼节之后,百官终于得见阔别数日的龙颜。微明的天光中,只见皇帝面带倦容,仿佛还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尽管穿着精美威严的龙袍,但难掩一身慵懒之气。

  无论如何,皇帝能出现,大家就很高兴,因为他要是不来,大家就没法开早朝,就没有吵架的机会。所以哪怕隆庆真变成一尊木偶,对大家来说,也是聊胜于无的。

  “启奏陛下……”已经有些习惯了皇帝的渊默无语,通政使开始念起了积压的奏折:“刑部、都察院并奏,遵先帝遗诏和陛下登极诏,三司着手平反冤错狱案,已经初步拟定一个名单,其中已殁者杨继盛、沈束等四十五人,尚存者有魏学曾、艾穆等三十三人,凡七十八人,请陛下御览。”

  “接来。”隆庆打起精神道。

  “另外”,通政使把那本奏章交给太监,又拿起另一本念道:“工部已经折除建于西苑以及京城各处的神坛道观一百余处。为建造此等不经、劳民之工程,征收的大木费,等十余项岁费,共计二百五十万两,户部奏请一并裁剪。”

  皇帝望向他的首辅大人,徐阶赶紧出班拱手道:“启奏陛下,取消此等摊派,乃是民心所向,刻不容缓!”

  “准。”隆庆便点点头,算是允了。

  “户部另奏请蠲免全国赋税逋欠。”通政司诵读第三本奏疏。

  隆庆望向徐阶,徐阶便道:“这也在情理之中。”

  皇帝便想准,却听一个浑厚的声音道:“全国皆可免,但东南不能免!”不用看,也知道说这话的谁。

  徐阶心中一阵阵腻味,户部尚书高耀便出声道:“请问高阁老,为何还要区别对待?难道因为东南富庶,就要杀富济贫吗?”

  “东南富庶,与朝廷何干?”高拱冷冷道:“淅江一个省,论富庶就超过其余的十个省,但每年解送国库的税银,竟还不及山东的多,其中的猫腻人人皆知,只是不知何故,人人不言。对这样的省份,应当重新厘定税率,改革征收办法,把该收的税收上来,而不是再给他们锦上添花,连能收的都不收!”

  “高阁老此言不妥。”高耀摇头道:“东南再富,也不是家家都有聚宝盆。其抗偻绵延十余年,国帑所出不足十一,军费基本出自东南的赋税、加派,许多负担重的地方,比如淅直,每年额外提编数百万两,累积已有数千万两,东南富户因其破产者无数,更不消说普通百姓了,许多人铤而走险,出海为寇,又加重东南匪患!如此情形,恶性往复,民生早就困顿已极。此时最当与民休息,使东南恢复繁荣,才能有更多的赋税。”说着他竟痛心疾首道:“竭泽而渔可万万要不得!”

  一番话说得许多人大点其头。

  沈默冷眼旁观,心说高肃卿又要犯众怒了……要知道朝堂众卿,十有七八是南方人,高拱公然反对免除东南所欠税额,还要对其进行税费改革。不管这些官员,是不是徐阶的人,都会因为这个提议本身,而跟他过不去。甚至会将其视为,对整个东南的挑战。这真是一竿子捅了马蜂窝,以后日子岂能安生?

  高拱和高耀,两个姓高的争论不休,徐阶却在边上沉默不语。老狐狸心思通明,只要自己不说话,就说明高拱所说的,是他个人的意见,并不能代表内阁。这便足以使很多人敢于跟他过不去了。

  徐阶惬意的展示其首辅风范,皇帝每然渊默不语,朝班中又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高阁老如此咄咄逼人,置内阁于何处?”这是一个反感高拱的。

  “难道高阁老没有发言的权力吗?”这是支持他的。

  “有高胡子的地方就有争吵,首辅大人怎么也不管管?”反感的。

  “高阁老只是就事论事!”支持的。

  “我看无事生非!”反对的。

  总体来说,各三七开,反对的占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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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又一次陷入无休止的争吵,当值的鸿肚寺官员,只好出声维持秩序:“肃静,肃静……”

  待人声渐去,徐阶这才轻咳一声道:“不要再争了,还是恭请圣裁吧。”

  说完却迟迟听不到那声“接来”大家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声儿。抬头一看,皇帝在那里目光迷离,身形摇晃,似乎神游太虚去了。

  “皇上……”马森赶紧小声提醒隆庆道。

  “呃?”隆庆倒没睡着,只是走神了而已,闻言回过神儿道:“退朝……”

  官员、太监、宫女、卫士,甚至大殿上的乌鸦,顿时全都呆若木鸡。

  望着御阶下徐阶等人目瞪口呆的样子,隆庆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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