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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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第10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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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人,当斩!”

    怎么上来就喊打喊杀?沈默有些挠头道:“已经颁行了,又不能收回,这时候再去追究谁的贵任,反倒让天下人笑话先帝。”

    “是啊……”高拱何尝不知沈默说的是正理,但仍忍不住朝他抱怨:“说出来你都不信,徐华亭拟这道,我们内阁三人,竟全不知情,直到颁读之时,我们才第一次听到。”说着重重一拍桌子道:“你说徐阶把内阁其他人当成什么了?”

    “啊……”沈默有些吃惊道:“遗诏不能由一人独拟,这是铁律啊。”

    “他也不是独拟”,郭朴纷纷接话道:“找的是谁,你都猜不到。”

    “何人?”沈默问道。

    “他的学生,户部侍郎张居正!”高拱愤愤道:“徐阶授意,张居正执笔,你说他们何必要脱裤子放屁?难道张居正敢违背他老师一个字吗?”

    “张太岳何德何能?”郭朴也气道:“资历最浅的一个侍郎而已,徐阶却跳过内阁,跳过九卿,单单找他一人,不过就是为其独断专行,扯块遮羞布而已!”

    “如果他拟得合情合理,我们也不说什么了。”高拱叹息一声,道:“可你看他把先帝骂成什么样了?先帝是英主,在位四十五年,难道干得全是坏事?当今皇上是他的亲儿子,三十岁登位,不是小孩子了。就算那些罪过都是真的,徐华亭一股脑昭示天下,让人怎么看先帝和当今两代君王?”顿一顿,情绪越发激动道:“再说那斋蘸的事,他徐阶少掺和了吗?那些大兴土木的工程,还不都是他父子在筹划这都成了先帝的罪?就算觉着不对,为什么先帝活着的时候不提出,反而俯首帖耳的附和着。现在人一死就开骂,这不是牺牲先帝,来保全甚至成全自己吗?此乃臣子所为耶?”

    说完,与郭朴相对落泪道:“我等不忍也……”

    沈默也陪着叹了一阵子气,心中却大不以为然。

    真是抱歉,昨天发请帖去了,回来想至少写一章,谁知困得一团浆糊,写着写着就歪倒睡着了,一睁眼就八点了,赶紧写完发出来。今天多写点,补偿一下大家。

    

第七六七章 《登极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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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拱这话其实有些矫情,嘉靖的胡作非为、徐阶的无可奈何,他都是看在眼里的。若是徐阶真的直言不讳的话,恐怕也就没有这份出炉了;如果没有这份,要想改正嘉靖的错误,肯定会困难许多。

    这里面的逻辑并不复杂,高拱岂能搞不清楚?他之所以还要这样说,无非是对徐阶有怨气,借题发挥罢了。

    沈默不禁暗暗摇头,心说这话要是传出去,多少人得侧目而视,嘀咕高拱怎么这样?站着说话不腰疼?徐阶的难处你就看不见?还是说非得他直言壮烈了,然后把拟的机会让给你,才算是好样的?

    真让你写的话,八成比徐阶骂得还狠!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自己真得不顾师生名分,站在高拱这边,也不可能把徐阁老击败的。俗话说,人心向背定成败”现在大快人心的已经公布,徐阁老将得到万众拥戴,其权势远超当年的严嵩,选择这个时候和他对着干,死相一定很难看。

    高拱多聪明的一个人啊,怎么就看不清这点呢?莫非入阁骤贵使他自我膨胀,已经不能正确认识双方的力量差别了?

    沈默还真猜对了,高拱这人确实器量不大,否则也不会三番两次挑战徐阶。以前,两人尚且只是言语上的交锋、内心里的较劲儿,现在一出,自以为新君帝师、必登首按的高拱,却完全被排斥在密议起草之外,惘惘若失之余,情感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加之他已经知道,胡应嘉弹劾自己的事情,坚信那是徐阶在幕后指使,欲置自己于死地,所以他认为自己已被逼到悬崖边上,不想粉身碎骨,只能奋起反击。

    高拱把反击的希望,寄托在了新君的上。

    如果说《遗诏代皇帝的最后陈词,就是新任皇帝的就职报告,这两道诏书前后呼应,是王朝更替的最醒目标志,且同样具有强大效力一一是先帝留记,嗣皇帝理应恭谨恪行;而则是以当今皇帝的名义,颁布的政策宣言,本人根本更应信尔

    而且它们还有个共同的特点——大都由辅政大臣来草拟,自不消说,儿子哪能擅改老子的遗记,哪怕只是以他老子名义拟就的;则因为新君初临大宝,对国计大政还不了解,威信也没树立起来,所以还得照着大臣的意思来。

    再道诏书从效应上讲,是差不多的。所以高拱希望自己能主导,抵消掉对徐阶的加加……既然是以新君的名义颁布,想拿到主导权,得到新君的支持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高拱觉着凭自己和新君的亲密关系,真要争起来的话,徐阶肯定拍马难及,但要是沈默支持徐阶的话,他就没把握了。在开战之前,为免大意失荆州,高拱觉着有必要先做通沈默的工作。也没指望着他会帮自己,只要能保持中立,高拱就很满意了。

    沈默明白了高拱的意思,但他不可能站在高拱这边,因为他根本不迷信的作用,道理不难理解……要是和南辕北辙,完全推翻先帝遗记的话,新君就会落下不孝的恶名,起草大臣更要被骂,不忠不孝,;若是和雷同,人们也只会认为是徐阶的功劳,不会领他高拱的情。

    还有个办法,就是基本肯定的思想,但改变其具体的措施,这是唯一不用承担舆论压力,还能彰显撰写者存在感的方法。但问题是,徐阶张居正所拟的诏书,言简意炫到了极点,尤其是在具体措施上,更是惜墨如金,只将众望所归、不得不做的事体……诸如罢斋蘸、停土木、止采买、起复建言得罪大臣……一一列出;其余但凡可以商椎的措施,皆用留白。

    不管你里怎么写,也只是在其留白上涂鸦,都对前者没有影响……除非你敢倒行逆施,那就不只是不忠不孝的问题,直接祸国殃民了。

    总之,一份‘伟光正’的珠玉在前,根本不给你另做文章的机会,这显然是徐阶和张居正提前设计好的,以这两人的功力,做到这点完全没难度。

    把其中的道道想明白了,似乎答案也出来了——远离高拱,不要陪他一起完蛋。但沈默不打算这样做,他也亦自己的考虑……徐阶单独找张居正草拟,也就彻底确定了其衣钵传人的位置。自己原本还幻想着,凭这些年的劳苦功高,就算不能赢过张居正,也该和他平分秋色。

    可惜亲生的就是亲生的,自己这今后娘养的,做牛做马也比不了。

    眼看日后内阁就是徐阶的天下,如果高拱再被赶出去,就是徐阁老一家独大,必然着力扶植张居正,自只则会处于尴尬的边缘地位。考虑到张太岳今年也才四十二岁,要是被他甩下了,可就是一辈子,这是沈默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所以从自身利益出发,他不能放弃高拱,何况高拱和朱载厘之间情若父子,也可能轻易失败的。

    还有个原因,自己在被关的日子里,高拱曾经七次上疏营救;而且以前自己每次遇到危机,他都第一个站出来,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此人是很重情义的,自己不能以怨报德,能帮就帮帮他吧……

    打定主意,沈默便将对作用的分析,开诚布公的讲给高拱两个。

    起先高拱还以为他是推脱,心中老大不快,但渐渐便听出是他的肺腑之言了,神态也郑重起来。认真听沈默讲完后,沉思良久,他不得不点头道:“江南说得是正理。”说着颓然一叹道:“难道真真拿他没办法了吗?”不管气量如何,高拱都是个真人,见对方跟自己掏心窝,便也不再伪装。

    “老大人不必太过担心。”沈默称呼高拱为‘老大人’,便是认了当年的上下级关系,一脸诚恳道:“虽然你确实奈何不了徐阁老,但同样的,他也奈何不了你。”

    “那是自然。”高拱眉毛一挑,捋着浓密的胡须道:“我从没担心过自己,只是不想看着那老朽尸位素餐下去了。”

    “耐心等等吧:“沈默轻叹一声道:“徐阁老不可能学严嵩的。”

    “我等得起,大明可等不起!”高拱不由烦躁道:“国事如蜩如瑭,变革迫在眉睫。尤其是吏治的败坏,更是病入膏盲!上上下下,几手无亐官不贪,他们又都相互勾结,联成朋党,一动百动,一惊百惊。

    要想刹住这股风,不舍得一身剐是不可能。可徐阶干不来,他就喜欢和稀泥,也根本没亐力气做这些事,但这吏治关手大明的生死存亡啊!首辅不管又交给谁来管?首辅不做又要谁来做?所以不将徐阶请下来,换上有能力、有魄力的,则大明革新,永无希望!”

    沈默沉吟起来,他不知高拱这话有几分真心,何况观徐阶此番作为,颇有‘敢叫日月换新天’的气魄,为何不能对其多些期盼呢?

    “江南以为我觊觎他的权位?”见沈默不说话,高拱仿佛受到莫大侮辱,有些激动道:“我高新郑不是那样的人,如果是太平盛世,我连这个官儿都不愿当!早回老家种种地、写写书,过几天悠闲的日子了!”说着重重一叹道:“但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没有人站出来,改革救国,大明亡国之日可期,我就是想独善其身也不能!”

    “我也不是和徐阶过不去。”高拱的言语神态,让人无法怀疑他的真心,只听他大声道:“只是即为首辅,便当承担改革大任、大刀阔斧的改苹。若是没这个担当,就不要占着这个位子,否则就是最大的犯罪!只要有人更适合带领大明改苹,我愿居副,为其披荆斩棘,做马前卒!”

    声音震耳,真情洋溢,让沈默都无法怀疑真假。

    一通发泄之后,高拱沉静下来了,对沈默和郭朴道:“这件事我还要去争,总之是聊胜于无,不能让内阁,变成他的一言堂!”

    郭朴叹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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