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海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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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海故事集-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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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獭终于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与声音。他擦擦眼睛鼻子,清了清喉咙,说道:「这主意可能不错。来柔克好了。比较安全。」

「好像是个难找的地方。」猎犬说道。

「我找得到。」河獭说道。

四、弥卓

我们门边有个老人,

无论贫富一律应门,

众多高矮尽皆前来,

少能通过弥卓之门。

水就这样流啊流,

水就这样流。

猎犬留在巷底村。他可以在那里靠寻查维生,又很喜欢那儿的酒馆,河獭母亲还殷勤款待。

初秋时分,罗森已被一条绑在脚上的绳子倒吊起来,挂在新皇宫窗边腐烂。六名藩王正为他的国土争执,大舰队在海峡及饱受巫师骚扰的海面上,相互追逐争斗。

由两名黑弗诺结手年轻术士航行掌舵的「可望」,却带着弥卓安然渡过内极海,抵达柔克。

萸烬在码头迎接。跛脚又枯瘦的他来到萸烬面前,握起她的双手,却无法抬头面对。他说:「我的心积压太多死亡了,伊蕾哈。」

「跟我来大林。」她说。

两人一起到大林,待到冬季来临。之后一年,他们在流出大林的绥尔波河边,建了一座小屋,夏天都住在那儿。

两人在宏轩馆工作教导,看着它一石一石盖起,每块石头都浸溽在保护、延续、和平的咒语中;他们看到柔克律条制定,却不如所希望地稳固,总是遇上反动,因为有来自别岛,以及从学生身分跃升而成的法师,都是拥有力量、知识、自傲的男女,对律条起誓,共同合作,共谋所有人的福祉,但每个人都看见不同的达成方法。

年岁渐长的伊蕾哈倦于学院的热情与问题,而愈发受到树林吸引,因此她独自前往,到心能带她最远的地方。弥卓也在那里行走,但走得不如她远,因为他跛脚。

她过世后,他独自在大林旁小屋住了一阵子。

秋季一日,他回到学院。从菜园边门进入,一旁小径可穿过田野至柔克圆丘。柔克宏轩馆的特色,便是完全没有正门或宏伟入口,你可以从称为后门的地方进入,这扇门虽以兽角做成、以龙牙为框、门上雕着千叶树,但如果从墙外一条昏暗小路前来,门的外表便平淡无奇;或者也可以从菜园门进去,那扇门是普通橡木,有个铁闩。可是没有前门。

弥卓穿过大厅及石廊,来到屋子最深处,铺满大理石的喷泉中庭。伊蕾哈当初种的树如今高高耸立,枝上浆果渐渐转红。

柔克众师傅听说他在那里,群集前来,无论男女,均是各种法艺的大师。弥卓前往大林之前,曾是寻查师傅,如今,一名年轻女子教导这门技艺,如同曾受教于他一样。

「我一直在想,」弥卓说:「你们有八人。但九是比较好的数字。你们愿意的话,再把我当成师傅吧。」

「您要做什么呢,燕鸥大爷?」召唤师傅问,他是伊里安岛的灰发法师。

「我来守门。」弥卓说:「我跛脚,所以不会远离那扇门;我年纪大,知道该对来人说些什么:我是寻查师,能知道来人是否属于这里。」

「那会替我们免除许多麻烦和部分危险。」年轻的寻查师傅说道。

「你会怎么做?」召唤师傅问道。

「我会询问他们的真名。」弥卓说,微笑,「如果他们愿意告诉我,便可以进来,认为自己学成时,就可以再出去。只要他们能把我的真名告诉我。」

于是如此。终其一生,弥卓守着柔克宏轩馆的双门。即使世纪迁移,人事已非,面朝圆丘开的菜园门,长久以来依旧称为弥卓之门。第九位柔克师傅也依然是守门师傅。

在巷底村及黑弗诺欧恩山脚下的村庄,编线纺织的妇女唱着一首打谜歌,最后一句或许与身为弥卓、河獭、及燕鸥的人有关。

有三件事不可能

索利亚岛浮上海

蟠龙游在大海中

海鸟飞入坟墓内

黑玫瑰与钻石

西黑弗诺船歌

我爱人去向何方

我亦跟随

他船浆划往何方

我同往

我们将一同欢笑

亦将一同哭泣

他生我亦生

他死我亦死

我爱人去向何方

我亦跟随

他船浆划往何方

我同往

黑弗诺西方,橡树及栗树密生的山林间,是碧原镇。从前,镇上有个富人从商,名唤阿金。阿金有间工厂,专门为黑弗诺南港及黑弗诺大港所建的船只切割橡木板。他拥有最广的栗树林,拥有许多拖车,雇用多位车夫,将木材和栗子载越山头贩卖。阿金在木材生意上赚了大钱,因此儿子出生时,孩子母亲问道:「我们就叫他阿栗或阿橡吧,如何?」但阿金说:「叫他钻石。」在他的观念中,唯有钻石比黄金珍贵。

于是,小钻石在碧原镇最漂亮的房子中成长,先是目光炯炯的胖娃娃,后来成为红润开朗的男孩。他歌声悦耳、听力敏锐、热爱音乐,因此母亲托莉以「歌雀」、「云雀」等亲昵小名唤他。母亲始终不喜欢「钻石」这名字。钻石在房子四处婉转轻歌,曲子听过就能哼唱,听不到曲子便编作歌谣。他母亲要智妇阿缠教导他《伊亚创世歌》与《少王行谊》;十一岁时,西陆王爷造访碧原镇上方山陵领地时,他还在日回宴上为西陆王爷吟唱「冬颂」。西陆王爷及夫人赞美孩子的歌声,送他一只小金盒,盒盖上镶颗钻石。这对钻石及母亲而言,似乎是份亲切漂亮的礼物,但阿金对唱歌及小玩意儿毫无兴趣。「儿子,你有更重要的事得做,」他说:「还有更大的奖赏要拿。」

钻石以为父亲指的是事业,那些伐木工、锯木工、锯木场、栗树林、采果工、车夫、马车,还有一大堆工作、讨论、计划等等,复杂的大人事情。他从不觉得那些跟自己有多大关系,所以他该怎么完成父亲期许的大事?也许等长大后就明白了。

但阿金想的其实不只事业,他观察到儿子有某种特质。他还不至于眼高于顶,设立些崇高目标,而是偶尔朝那目标瞄上两眼,然后闭上眼。

初时,他以为钻石像其他孩子般,只有昙花一现的魔法,不久便会消退。阿金年幼时也能让自己的影子发光闪烁,家人为此大为赞美,还要他表演给访客看,但到了七、八岁,他便失去这项能力,从此不能施法。

阿金看到钻石未沾阶梯便能下楼,还以为自己眼花,但几天后,他又看到孩子只用一指轻轻滑过橡木扶手,飘上阶梯。「你能用这法子下楼吗?」阿金问。钻石答:「可以啊,就像这样。」旋即像飘在南风上的云朵,平稳滑行而下。

「你怎么学会的?」

「不小心就发现了。」男孩说,显然不确定父亲是否赞成。

阿金未赞美孩子,不希望他因这可能只是孩提时期的短促天分而自觉、骄矜,已经有太多人对他甜美高亢的嗓音大惊小怪。

约莫一年后,阿金看到钻石跟玩伴玫瑰在外头后院里。两个孩子蹲踞,头相倚靠,大声嘻笑。两人间有种不知名的强烈神秘气氛,令他在楼梯间窗前驻足观察:有种东西正上下跳跃。是青蛙?癞蛤蟆?大蟋蟀?他往外走入花园,靠近两人。虽然他个头高大,但动作极其安静,全神贯注的两人都没发觉。在两人光裸脚趾间上下弹跳的,是一块石头。钻石抬起手,石头便跳入空中;轻轻甩手,石头在空中盘旋;手指往下一挥,石头便掉回地面。

「轮到妳啦。」钻石对玫瑰说。玫瑰开始依样画葫芦,但石头只是略微滚动。「噢,」她悄声道,「你爸爸来了。」

「满厉害的嘛。」阿金说。

「小钻想出来的。」玫瑰说。

阿金不喜欢玫瑰。她直率、防卫心重、冲动又胆怯。这女孩比钻石小一岁,是女巫之女。他希望儿子能跟同年龄男孩、跟他的同类、跟碧原镇上的望族子弟一起玩。托莉坚持唤女巫为「智妇」,但女巫就是女巫,女巫的女儿可不适合当钻石的玩伴。不过,看到儿子教女巫孩子小技法,也不免稍微心动。

「钻石,你还会什么啊?」阿金问。

「吹笛子。」钻石立刻回道,从口袋里拿出十二岁生日时母亲送的小横笛。他将横笛举到口边,飞舞手指,吹出一首在西岸耳热能详的甜美旋律《爱人去向》。

「很好嘛,」父亲说:「但横笛谁都会吹。」

钻石瞥向玫瑰。女孩别过头,看着地上。

「我一下子就学会了。」钻石说。

阿金闷哼两声,不为所动。

「它自己会吹。」钻石说,将横笛举离口边。他的手指在音孔上飞舞,横笛响起简短的吉格舞曲。其间吹错几个音,最后一个高音还发出刺耳声响。「我还没学好。」钻石说,又恼又羞。

「不错,不错,」阿金说:「继续练习。」说着,他离开两人。他不确定自己该说什么。他不想鼓励孩子多花时间在音乐或那女孩身上,已经浪费太多时间,音乐或女孩都无法帮忙出人头地。但这天分,这毋庸置疑的天分——漂浮的石头或无人吹奏的横笛——也许过度鼓励不对,但也不该遏止。

在阿金观念里,财富就是力量,但不是唯一力量。还有两种力量,其一与财富相当,另一种较财富更伟大。首先是身家:西陆王爷来到碧原镇附近领地时,阿金很乐于表示忠诚。领主生来就为统治维安,如同阿金生来就该经商赚钱。两者各有所长,无论贵族平民,只要各司其职、诚实做事,便应获得荣耀与尊重;但也有些小领主,阿金可以收买或贩卖、出借或任其乞讨,这些人虽出身贵族,却不值得效忠或荣誉。身家来历与财富皆属偶然,必须努力赚取才不至失去。

但在富人、贵族外,另有拥有力量的人,即巫师。他们的力量虽鲜少使用,却绝对。巫师手中握有虚位已久群岛王国的命运。

如果钻石生来就有这种力量,如果这是天赋,那么阿金一切梦想、计划,包括训练钻石从商、要他协助拓展车队路线、与南港固定交易、买下芮崎上方的栗树林等,都将化为琐事。钻石会像他叔公一样,去柔克岛上的巫师学院吗?也能为家族赢得荣耀,或凌驾贵族、平民,成为黑弗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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