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野鼬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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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野鼬鼠-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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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的一种合作。他说他砌的战机是代表爱情,而我砌的战机代表我的内疚,他可会知道?

“砌得很不错。”老板一边看我砌好的战机一边说。

“当然啦,我的师傅是高海明嘛。”我说。

“他砌的模型值一百分,你砌的值七十五分,但客人可以接受的了,我立即打电话叫她来拿。”

我看着那架F…4S幽灵式战机,有点依依不舍。

第二年年初,我升职了,薪水增加了百分之三十。

“你的工作表现很好。”方元说。

那是因为我只能够寄情工作。

“高海明是个怪人。”方元说。

我看着台上那一架他砌的F十五战机,说:“他很残忍。”

农历新年,梦梦在温哥华登台,她到步后两天打电话来给我。

“我看到一个很象高海明的人。”她说。

“你在哪里看见他?”我追问她。

“在市中心HornbyStreet的一间超级市场里,我今天早上在超级市场购物,看到一个中国籍男子,样子跟他很相象,我追上去,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你肯定是他吗?”

“当然不能够百分之一百肯定。”

难道高海明一直躲在温哥华?

在年初十那天,发生了事。

看到电视新闻报道时,我几乎不敢相信。

胡铁汉身中两枪,重伤入院。

这一天傍晚,铁汉休班,他约了我和余得人在铜锣湾吃饭。我和余得人在餐厅里呆等了两个小时,也见不到他,还以为他临时有大案要办,所以不能来。

回到家里,正好看到新闻报告,我看到血淋淋的他被抬上救护车,他的左手垂在担架外,手腕上仍绑着那条红绳。

案发时,两名巡警在中区截查一名可疑男子,遇到反抗,那名男子突然拔出一把手枪向警员发射,警匪发生枪战,该名悍匪挟持街上一名女途人做人质,登上一辆的士,他们在左边车门上车,胡铁汉刚在右边车门上车,我估计他当时是准备赴我们的约的。

胡铁汉正在休班,身上没有枪,在的士上被那一名悍匪挟持。悍匪命令的士司机把车开到海洋公园。这辆的士在海洋公园附近被警方设的路障截停,发生警匪枪战,的士司机和女人质乘机逃走,胡铁汉与悍匪在的士上纠缠,身中两枪,当时还未知道他身上所中的子弹是属于悍匪还是属于警枪的。

我和余得人赶到医院,他伤势太重,经过医生抢救无效,宣布死亡,我和余得人抱头痛哭。胡铁汉那位当警察的爸爸坐在地上呜咽。

我很吃力才能够拿出勇气打电话找正在温哥华登台的梦梦。

她还在睡梦中。

“什么事?”她问我。

我告诉了她。

“不可能的,你骗我。”她笑说。

“我没有骗你,你立即订机票回来。”我说。

梦梦赶回来,已经看不见铁汉最后一面。

铁汉身上的子弹证实是由警枪发出的。最初跟悍匪枪战的两名巡警看不见铁汉上车,他们一直以为的士上只有司机和一名女人质。在海洋公园路障的警察收到通知,也以为车上只有两名人质。当的士冲过路障停下来,铁汉与悍匪争夺手枪,的士司机和女人质乘机逃出来,当时司机曾告诉警方车上还有一

名人质,警员听不到,现场环境很暗,加上铁汉和那名悍匪倒在后座纠缠,开枪的两名警员看不到车上还有另一个人,于是远距离向车厢内开枪。悍匪身中三枪当场死亡,铁汉身中两枪。

铁汉竟然被自己的同僚开枪杀掉,他一生的宏愿是做一名好警察,阴差阳错,死在警枪之下。这是一个多么荒谬的人生。

在铁汉的丧礼上,我看到他的遗体,他左手手腕上仍然绑着一条红绳,那是他和梦梦的盟誓,一语成谶,他们只好等待来世再做夫妻。

“梦梦--”我实在想不到任何安慰她的说话。

她扬手阻止我说下去,含泪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绳,说:“他来世会认得我的,我们来世再见。”

我心酸,泣不成声。

“这只军表我带了去温哥华,我应该留给他的。”她呜咽。

“他不会消失的,没有一种物质会在世上消失,他只会转化成另一种物质,说不定是你皮肤上的灰尘。”我说。

她看看自己的手背说:“那就让他停留在我的手背上吧。”

晓觉一个人来参加丧礼,我和他,已有年多没有见面了,晓觉走到我身边。

“你最近好吗?”他问我。

“除了铁汉这件事,我一切都很好。”我说。

“你还恨我吗?”他问我。

我望着他良久,说:“已经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我还以为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他,但此刻在我心头萦绕的,是另一个男人。虽然他不知所终,但我知道他才是我爱的人,他是不会在世上消失的。

“谢谢你。”我跟晓觉说。

“谢谢我?”晓觉愣住。

“你使我知道什么是爱,一个人若是爱你,不会不给你尊严。”

他一副很惭愧的样子。

原来他已经不是我的一杯毒酒。

我问梦梦要了温哥华那间超级市场的地址,请了七天假,到温哥华找高海明。温哥华正在下雪,我每天清早就在超级市场门外等,直至超级市场关门,如果高海明在这里的话,他会来的。

我问过所有收银员有没有见过高海明。在他们眼中,每个中国人的样子都是差不多,根本没人记得他。

我写了一张字条,钉在超级市场的报告栏上,希望他看到。

假期结束了,我必须离开。

梦梦再次踏上舞台,她的新歌叫《红绳》,她在台上泣不成声,铁汉也许已转化成她的一颗眼泪。

起码他们可以在来世相爱,但我和高海明,连今世也不知道能否再见面。

这一天,我走上高海明的家,女佣开门给我。家里的一切,跟他离开前一样。野鼬鼠依旧凄凄地站在床头。他说过野鼬鼠这种动物,在遇到袭击时,会喷出奇臭无比的臭液退敌,他的不辞而别,也许是遇到袭击的反应,是我伤害他。

我走到楼下他妈妈住的单位拍门。

“伯母。”

他妈妈见到我,很愕然。

“请坐,邱小姐,很久不见了。”

我看到高海明的爸爸坐在安乐椅上,他比高海明的妈妈老很多,身体不太好,行动不方便。

她跟我说话时,他一直望着她,她偶尔也情深地回望他,他们是那样恩爱,是来世应该再做夫妻的一对人。

“对不起,我知道我很冒昧--”我说。

“不要紧,海明这个孩子很任性的,说走就走,小时候试过离家出走。”

“他有写信回来吗?”

“寄过几张明信片回来。”她说。

我喜出望外,问她:“伯母,能给我看看吗?我知道我不应该看他写给你的东西,但我真的很想把他找回来--”

“好吧,我拿给你看。”

她拿了三张明信片给我看。

第一张是去年寄回来的,是从日本寄回来的,没有地址,明信片上的风景是富士山寄出的日期是十二月。十二月?难道那一天晚上他真的在酒店六零六号房,知道我要进入房间,他走开了?

第二张明信片是布拉格广场,是从布拉格寄回来的,日子是今年三月,那个时候,天气这么寒冷,他在布拉格干什么?

“妈,爸,这里很冷,香港是不是也很冷?我喝了酒,身体暖和得多,不必挂心,保重身体。”

他在明信片上这样写。

他的酒量是很差的,他竟然在布拉格喝酒,天气那么冷,日子一定过得很苦,是我对不起他。

第三张明信片是上个礼拜寄出的,地点是美国三藩市。

“他也打过电话回来,但从来没有告诉我他在什么地方?”他妈妈说。

“伯母,如果他再打电话回来,请你告诉他我很挂念他,我真的很挂念他。”我哽咽。

“好的。”她说,“我也很挂念他。”

我匆匆到旅行社买一张往三藩市的机票,他可能还在三藩市的。

到了三藩市,我想到一个新的策略,我在电话簿上抄下三藩市每一间模型店的地址,逐间逐间去找,高海明说不定会在模型店出现的。

我在栗子街一间模型店里看到一架已砌好的F十五战机,砌得很漂亮。

“这架战机是谁砌的?”我问老板。

“是交给别人砌的,我们有一个人代人砌模型,他砌得很好。”老板说。

“他是不是中国人?”

“对,他是中国人。”

“他叫什么名字?”

“我只知道他的英文名字,他叫Ming。”

高海明是没有英文名字的,但来到三藩市以后,改了一个英文名也有可能。

“他是不是只砌战机?”

“对,他只砌战机。”

“他住在什么地方?”我追问老板。

“不知道,不过他明天上午十一点钟回来交货。”

我在酒店,整晚也睡不着。

“我可能找到他。”我打长途电话告诉梦梦。

第二天早上,我九点多钟就来到模型店等高海明,我怕他会早来。

我穿了最漂亮的衣服在店里等他,两年了,我不知道他会变成怎样。

过了十一点,高海明还没有出现。

十二点钟,砌模型的人来了,他不是高海明,他是一个中年男人。

“你为什么只砌战机?”我问他。

他摇摇头说:“没什么原因,只是觉得战机比战舰容易砌,我是新移民,在这里找不到工作--”

原来是一个毫不美丽的理由。

我失望地离开模型店。

临走前的一天,我在地下铁站看到一张寻人海报。一个男人在地下铁站两次碰到同一个女孩子,他想结识她,两次都不敢开口,下车之后,他又后悔,但从此再碰不上她,于是他在地铁站张贴寻找她,广告上写着:

你是她吗?

我们曾在车厢里相遇,毗邻而坐,

失去了,方知道是遗憾,

再来,已碰不上你,

你的笑容是那样甜美,萦绕心间,

可否重聚?

我的电话号码是五六六--六八四二,我的名字叫基斯。

是的,失去了,方知道是遗憾,再来,已碰不到你。

我问地下铁职员,我是否可以卖这种广告,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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