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一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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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一棍-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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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不剩。

“他知道我们在这儿。”叶神油望着窗外,透露着十分杀气两分不甘的说,“他用他的石头说了话,也对我们作了警告。”

这时,六龙寺那儿,打斗也告一段落,王小石正与方应看对话。

然而,王小石无疑也向他们发了话。

他的话是用一块砖头来说。

他就是借雷媚那一记“剑气”,以“移花接木神功”转击于砖墙上,直飞过来,以一砖连打五人。

——就只叶神油并未挂彩。

全皆伤。

当时,王小石却正在对敌中。

——而且还大敌当前,强仇寰伺。

他却仍然说出了他的话,对远在明孝塔的“窥视者”作出了警告,在大家都以为他最凶险的时候,他居然还有余裕去打击更远的敌人!

郝阴功、白高兴、吴开心、泰感动这时才晓得心头沉重:——他们这时才明白过来王小石是多可怕的敌人。

所以他们只好忍受。

忍受叶神油的冷笑。

——冷笑通常不是真笑,而是讽刺、轻蔑或瞧不起。

就算是笑,也只是嘲笑。

叶神油当然嘲笑得起他们。

叶神油的右腰衣衫破了一处。

可是,他们四人大概谁也没注意到:——那是一道寸来长的口子,翻掀出来的部位,还带点血。

沾着一点点的血。

叶神油仍负手望着窗外,指拳捏得特登拍勒的响。

他仍俯视着寺院里的一动一静。

他在忍痛?还是在忍耐?有隐忧?抑或有隐瞒?

七六龙三姑

就在一众人在寺院韦驮金刚像旁、莲花池畔跟来袭者对敌之际,罗白乃之“徒师”两人,到底在哪里呢?

原来罗白乃正在跟六龙寺里的高僧三枯说禅倾偈。

三枯是当地有名的禅僧,道行高深,智能天纵,被誉为: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的名僧。

听说他本来连名号都没有,他初入六龙寺挂单时,人问他从何处而来?他不立答,只看着院前花草,说:“花草就要枯了。”

当时主持六容大师听了,特别出来迎接他,跟他谈佛论经,不半晌,便十分推崇服膺,又请教他的名号,他只说:“海枯石烂,何须名号。”

当场接待的还有一位名人,正是洛阳温晚。温晚马上接问了一句佛偈:“生死事大,光阴知矢,无常迅速,时不待人,既然如此,行方便门,黑昼白夜,各有其秩,父子夫妻,应有其序,四方八面,皆有其位,万物有情,各有其名,花鸟虫鱼,飞禽走兽,无不例外,汝何独无?”

大师却低眉合十,只说:“你赴时间,我不赶。我心悠悠,油尽灯枯。”

温晚马上豁然顿悟。

——许多人在禅门参了几十年,还是得不到一点讯息,换不来一个悟。可是时机一到,所谓啐啄同时,即是小鸡正孵化而出,母鸡正好啄破蛋壳,就会得来全不费功大。这正是佛门心法相传的难得之处。

由于他一入“六龙”,就访问了三次“枯”,人就称他为“三枯”大师。

三枯最胜点化人。

使人启悟。

他在这儿一带很有名。

他也曾离开过六龙寺,云游四海,回来后更享有盛名。

——或许,早在他入“六龙寺”以前,他就很有名吧?

只不过,他对过去的事,只字不提,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

罗白乃原来也不知道这位三枯大师是很沉默、寡言、木讷的人。

他一向以为世上的“大师”,平常要念很多经,对人常常唠唠叨叨,而向人教诲难免有一匣子说不完的噜嗦。

但事实却不然。

三枯往往没有话说。

总是一言不发。

他好像根本就不爱教人,不爱说话。

他在高兴说话的时候才说话。

非要他说话不可的时候,有时,他只叹了一声,或瞪人一眼,扬眉瞬目,咳嗽一声,便算是说过话了。

——虽然,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话?说的是什么话?

罗白乃当然也不明白。

但觉得很好玩。

他本身就是个很好玩的人。

他对不明白的事觉得特别好玩。

所以就在众侠于菩提树下、莲池边抗敌之际,他却去逗这大师说话。

他很喜欢找大师说话,但不见得大师也很喜欢跟他说话。

有一次,他见庙里来了许多香客,熙熙攘攘的来拜佛上香,寺里僧众都忙着打点,却见大师在菩提树下木然端坐,完全没有反应,连一个小孩在他身边扑地摔了一交,哇然大哭,大师也无动静。

罗白乃便上前扶起了小童,哄住了他,直至其母亲把他接走,大师仍跌坐不动。

罗白乃便问:“大师病了?”

大师答:“没有。”

罗白乃:“大师睡了?”

大师:“我在打坐。”

白乃:“大师没有看到有人摔交么?”

大师:“人生在世,谁没摔过交?跌倒了自会爬起来。”

罗:“大师没看见今天香客特别多么?”

三枯:“没。”

罗:“那大师看见什么?”

枯:“老衲只见来的只有两个人。”

罗:“哪两位?”

枯:“一曰名,一曰利。他们烧香拜佛,都不过是为了这个。”

罗白乃想了想,很狐疑:“怎么熟口熟面,好像是那个前人说过?”

三枯:“……”

罗白乃:“我觉得你说少了,也看少了。”

枯:“少了什么?”

罗:“我看到四个:一个名,一个利,还有一个权、一个势。”

罗:“不,还有……还有一个,是禄,啊,再来一个,叫做什么哇?哦?是欲……”

罗白乃遂而教训起三枯大师来:“你把事情说少了,也说得太简单了。”

三枯为之气结,不再理睬罗白乃。

偏是罗白乃要走开之前,还“点化”了三枯一句:“有人在你面前跌交你不去扶,万一摔死了人怎么办?连人都救不了,自己则像块木头,哪还算什么佛?参禅有何用?”

末了,他还涎着笑脸,问大师:“我说得对不对呀?大师?”

开始的时候,三枯大师不理会这半疯半癫的少年人。

可是大师不理他,他可理会大师。

别人问他为何老喜欢找大师的晦气,他笑嘻嘻的说:“没有嘛,奇書網電子書我是真心的向大师讨教的。”

连他师父班师之也这么问他时,他才认真的答:“我觉得跟大师有缘。”

“那么有缘,”班师之听了就很不悦的说,“你又不拜他为师?”

岂料罗白乃的头马上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那不同。你跟他不一样的。”

“什么不一样?”

“我跟大师的缘法是:我跟他确是学会了不少道理,”罗白乃摇首摆脑的说,“可他在我这儿也学了不少事理。我们俩是互惠、交换、相益的。——”班师之听了就很高兴:“还是我教你比较多,我学识渊博、武功高强嘛。”

“非也。”徒弟认真八百的说:“你幸运些。”

“我幸运?”班师之不明,“我要是幸运还会收你这种徒弟?”

“你当然幸运了,你只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罢了。”罗白乃说,“我教你的,远比你教我的多呢!”

班师之气得嘴都歪了。

眼都开始翻白了。

他徒弟还十分感慨的加了一句:“实在多出太多了……搞不好,我还得教你怎样追求心上人,教导你怎么谈恋爱呢!”

“你……你!”班师之这回气得连鼻子都曲了,“你教我……谈情说爱!?”

“对!”罗白乃凑近班师之身边,鬼鬼诡诡的说,“你别告诉我说你从未动过春心,从没打算过为我找个师母!”

班师之想打他。

罗白乃忽长身直视其师,叫他师父:“你看着我。”

班师之打到一半,只好收招。

“我为什么要看着你?”

罗白乃大义凛然、光明磊落的说,“你看我的眼。要是你真的从来想也没想过这回事和那回事,你就看着我眼睛。”

班师之才不看他。

但也不打他了。

只气得拂袖而去。

罗白乃吐了吐舌头,喃喃自语道:“乌鸡白凤丸!大概这回真说对了……看来,我该好好的为师父的终身大事着想了。”

三枯大师不理睬他,理由是绝对充足的。

他有次居然替这名僧三枯改号。

那是一次众僧会聚之际,大家想替“明孝塔”、“六龙寺”改一个名字,因叫“明孝”、“六龙”的塔寺着实太多了,不够突出独特。至少,也该把六龙“塔”还是“寺”,明孝“寺”抑或是“塔”,早些定下名来。

三枯大师却力排众议,认为不必正名。

大家都问他为什么。

他说:“真正的佛法,是百姓日用不相知,初发心时便成正觉。何必正名乎?迥然独脱,不与物拘。”

众都以为然,纷纷说三枯法高深。

偏是旁听座的罗白乃突然发话:“六龙、明孝塔寺不必定名,我很赞成,但大师却该改个名字。”

众都好奇,皆问要替三枯改什么名号?

“三姑,”罗白乃得意洋洋的说,“改名三姑,如此正好。”

众僧纷纷叱喝之,罗白乃这回倒是真的犯了众僧。

但他得意如故。

他还说出了堂而皇之的理由:“大师叫三枯,本意是:石烂海枯、油尽灯枯、人走心枯,我叫他三枯,更加切合,因为他见人跌交而不扶,见恶人当道而不除,见人不悟而不点化,不是姑念、姑息、姑妄是什么?何况,乌鸡白凤丸的大师样儿好,俊貌得很,像姑多于像佬哩!”

大家都骂这不识佛理、未入佛门的浑小子怎么胡言妄语,连三枯也脸露忿然之相。

罗白乃膛目指着大师反诘:“他不是教人勿太注重虚名吗?他一向不是说名如衣饰,脱下便了吗?怎么一说他,都酱了脸?”

这回连六容大师都要下令逐走他了。

却是三枯大师开声说了话:“也罢。反正都是名相,叫什么便是什么,叫什么也不见得就是什么。”

六容不解,合十问:“大师之意是——?”

三枯脸上居然挤出了点笑意,他用手一指一只正在春阳下晒肚皮的狗,说:“你叫它是猫,它仍不是猫。你不叫它狗,它还是狗。但它自己和同类可能不叫狗,叫人,叫我们才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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