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眠不觉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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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眠不觉晓-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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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际微乱、颌下髭须盛行的元慕阳搂着这个在牢中时一度以为再也不能抱在怀里的娇躯,目眶亦起酸热,“眠儿,你瘦了。”

春眠仰起湿漉漉的大眼,一面抽泣一面道:“你才瘦了,你看你,脸色好难看。。。。。呜呜,他们有没有打你?”

“之前尚没有过堂,也就没有动刑。今日过了一回,当堂释放。”元慕阳屈指拭着她嫩颊上的泪儿,将那一滴滴经营珠子掬在掌心。

“真的没有动刑?”春眠开始在相公身上上下其手,好确定自己的珍宝有没有经受任何损伤。

而元慕阳却被她两只小手摸得心旌神摇,不得不出手制止,“眠儿,我们还在外面。”

他是不太介意外人眼光,但他的小妻子若反应过来,必定是介意得很。

果然,当春眠意识到自己身置刑部大牢门前,来来往往的,有无数只眼睛时,登时面红耳臊,埋头拉起相公便向一旁皇后派给的车轿疾去。

“家中人,都还好么?”车厢里,元慕阳拨弄着偎在胸前的妻子的秀发,问。

“都很好,各自都没有荒废各自的事,很好。”

“告诉我,你是如何救了我的?”

“咦?”春眠讶异,“小日儿怎么确定是眠儿救了你?”

“你连襄菊也未带,孤身前来接我,显然是你在得悉我出狱的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自然是你救我。”他道,指腹怜惜地抹过她眼睛下方的青影。

“小日儿好聪明。。。。”

突地,车身停住,车夫传进话来,“夫人,有人拦住前面,好像是昌阳侯府 的轿子。”

车内二人都呼吸一顿。元慕阳一手推开半边车门,探出脸去。

前方车轿内,高岸挺拔的男人迈下,凝睇望来。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遭遇,猜度,衡量,掂估,直至再也懒于虚作脱去伪装敌意。

“昌阳侯,恕元某甫出牢门,不敢将满身晦气近染侯爷,不能见礼了。”

“不必客套,本侯此来,只是向元庄主说一句话。”

“一句话便劳动昌阳侯大驾,元某不知自己何时有了这样大的面子?”

他话里的讥嘲使昌阳侯面色更寒,扬声道:“你让她为你奔波操劳,为你担心受怕,给不了她安稳幸福的生活,有什么资格留她在你身边?”

“你已经知道了,不是么?”他早该想到的,既然他身边有随尘也不及的高人相助,又焉能不知端倪?从一开始,作戏的就不止他一个人,他不该想两全其美,给了对方喘息之机。

“元某愚钝,不知侯爷所指何事。但元某知道,元某会守住自己要守住的人,无论是谁,也不能把她夺去。”

“元庄主好胆气。”阳恺冷笑,“不知元庄主的胆子有没有大到可以让她自由选择的境地?”

元慕阳挑眉不语。

“她如今处于浑浑噩噩之中,所有选择并不由心。待她记起往日之事,方知何去何从。你敢让她自己选么?”

元慕阳睛眸凝冷。

“本侯言尽于此,元庄主好自为之。”阳恺话罢,向对方始终阖着的另扇车门深凝一眼,返回车内。车夫扬鞭喝马,两辆车轿错身而过。

“你为何按住我?”前行了一刻钟后,春眠才移得动相公按在自己腰上的大掌,娇嗔诘问。方才那个人说那些话,着实可恶,她几次想开口理论,都被相公拦住。

元慕阳淡道:“你不必理他。”

“我不理他,你以为就能。。。。。。”春眠星眸忽尔眯起,“小日儿,你还是在担心?”

他目光微闪,未语。

“你担心我若记起,会如他所说选他弃你?”

他别开头,不说话。

“你真是。。。。。”她好气,但又不知从何气起。她喝了孟婆汤,这个时候,代那个喝孟婆汤前的自己说任何话,都不能使小日儿真正宽心。但,要她如何?难不成返回阴间,请判官大人通融,让她找回那些沉进忘川的前世记忆?

七十六 开忆

那场火,其实并没有把醒春山庄尽给毁去。

江南建筑多以木取材,而醒春山庄在建时多采以岭南青岩与白石。青岩性冷,白岩性滞,缓慢了火烧起来后的蔓延,加上庄内下人奋力扑救,未使火势延及整座山庄。最初,诸多人还以为借酒消愁的庄主葬身火海,着着实实大哭了一场。其后,得悉庄主其时睡在庄内地窖,避过了火劫。但尚不及欢呼,庄主便被羁押进京。重罪须重判,所有人都以为兴起江南数年的元家要就此没落了。。。。。

如今,元庄主回来了。而且,是衣锦还乡。庄主夫人被皇后认为义女,赐了金银珠宝,回来修整山庄,这次第,如何一个光辉了得?

“人家春家本来就是江南的老世家,有一百多年的老资格,如今有皇后娘娘做后台,那可真是越来越了不得了。”

“这样说,元庄主不是更可怜,本来就因为家世不济矮人一截不敢娶妾纳小,好不容易来个指婚也给弄没了,如今老婆有了恁强的后盾,想都别想了,可怜呶。”

嗤,你当元庄主是你呢,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元庄主要想纳妾,在夫人重病躺在床上的时候早就纳了!真是,自己脏,还希望全天下的男人和你一样不干净是不是?

“你你你。。。。是什么东西?当谁不知道你是那个老爱女扮男装的方家女人么?你送上门,人家都不要你,还在这里替人家说话,羞是不羞。。。。。啊,你这个臭丫头,敢打我?”

这茶肆,茶好水好,口碑在外,客流不绝,贵、贫通吃。楼下接待得是平民百姓,楼上则另设雅间,供出得起钱图个说话处的贵客消遣。而时下,楼下的熙攘吵闹委实是太大声了些,以致一层楼板挡不住声浪阵阵,扰得二楼的人心烦气乱,抬手就将一只茶杯甩到地板上,以作发泄。

“姑。。。。。公子,您。。。。。”穿男装贴小胡的立冬不解主子何以有恁大火气,“您不会真的爱上元慕阳了罢?”

“爱?”亦着男装的蝶仙讥笑,“你认为,不管是你还是我,这辈子会与这个字产生什么关联么?”

“可是,姑娘在元慕阳身上放的心思,未免有点多了,甚至超过了相。。。。”有些话是深层忌讳,纵使没有第三人在场也不能随意说出嘴来,不待主子言止,立冬便及时收口,“元庄主若能为咱们所用,他的财力自然是咱们需要的。但他并不。。。。。喜欢姑娘,不喜欢,便不能听从姑娘,这。。。。。”

“立冬,你相信这世上会有一个男人只爱一个女人么?不管是美色、权位、财富都不能转移其志?”

立冬拧着眉,“以前肯定是不信的,咱们在那样的地方见得还不够多么?每个人都说什么婊子无情,但也不看看,有谁会对婊子有过情呢?不是色衰宠驰,便是一时贪鲜,那些个男人,不管穿得有多光鲜,生得有多体面,嘴脸一迳都是恶心丑陋。”

蝶仙红唇在笑,眼眸却冷,“现在呢?”

“自从看了元庄主这个人,不信也要信了。别人见了姑娘,名动两江的才子也好,身处高位的权士也好,无论装得有多端庄,多有礼,但那眼睛深处,总闪着那些龌龊念头。但元庄主,他不看姑娘,是真的不看姑娘,不是伪君子的惺惺作态,不是真君子的礼教相待,而是看不见,他看不见姑娘。。。。。”

“是啊,他完全看不见我。”丫头若有意无意一针见血的分析,使蝶仙脸上笑颜更媚,“对这样一个异类,我是不是该好好报答呢?尤其,看见有人什么也不必做,便有人为她操持一切奉献一切时,我心情很不好呢。”

“姑娘,其实。。。。。”立冬面有难色,“其实立冬想劝姑娘,咱们的事已经够多了,何必再去惹上一个对我们毫无助益的男人?如果是因为那个昌阳侯,立冬更想劝姑娘,那种人也不是可以轻易接受利益对等的交换的,我们惹不起,离得愈远愈好。何况,别忘了刚走的相。。。。。公子,他是不会允许您真正和别的男人产生纠扯的。我们一点点经营到今天,不是为了意气用事。。。。”

蝶仙艳色逼人的脸上,挂着笑意晏晏。丫头的话,是忠言,所以逆耳。

经营到今时今日,的确不是为了意气用事。但当初让父亲成为替罪羔羊的那群人,已经被那个独占她身子多年的男人除得所剩无几,而剩下那两三个,也被下了慢性毒药,一步步向死亡迈近。当为报仇而存在的一个人在无仇无恨,又无爱可以期待时,想做点什么来派发余下生命,也不为过罢?

在山庄修复期内,元慕阳和春眠住进了水沁园里。而一并返回江南的元家二老,一半是对子抗婚违君的余气未消,一半是对自己无意却使长子陷身牢狱而含有愧意,不想再与他们同住,搬进了次子新居。

元慕阳将白日时辰一分为二,上午到商行处理商事,间或去看一眼由元通监督的山庄修葺进程,下午则全部用来陪伴娇妻,天气好时泛舟湖上,天气冷时则在室内围炉说话。尽管两人都不认为阳恺会就此放弃,春眠也隐约察觉相公为了回敬其人正在运筹一些事,但并不妨碍夫妻两人拥有这段惬意逍遥日子。

但那一日,还是来了。

“小姐,您别往前走了,奴婢去把皮小子揪回来。”竹林蓊郁,襄菊拉住小姐脚步,不想让她走进那深处。姑爷不在,走得深了,不利于庄内护卫的跟随保护。

春眠却不想听话,“皮小子是我的干儿子,我没拉住我的干儿子,当然要把他找回来才行。”

“谁让那臭小子刚学会走路就这么精力十足?”听着儿子在林叶遮挡处的吱哇怪叫,襄菊手心泛痒,直想给那个胖屁股狠揍几巴掌,“您就站在这儿罢,看奴婢怎么收拾那个臭小子!”

“不许你虐待我干儿子!”

襄菊翻着白眼,“成,成,成,奴婢不去虐待小少爷。。。。。”只会狠揍不孝子!

她如是发着狠愿,一头扎进那空隙窄小、的确最适合幼儿穿行的竹林内,但行不多时,面颊遽然青白,喉内发着莫名怪声,两只脚倒行着踉跄退出。

“怎么了?你也学皮儿,发一些奇怪动静。。。。”春眠睇见林内一幕,已然健康的心脏几乎在刹那停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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