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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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斜阳-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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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说过我的故事?”

“打老虎吗?”“当然不是打老虎。”“不。”她坦白的摇摇头。“我对你一无所知。”

他对她紧盯了好一会儿,然后,他有些僵硬的站起身来,看看亚沛,又看看纪醉山夫妇。

“我想先告辞了,我今晚还要办些事,谢谢你们的招待,这是个很值得的拜访。”“你急什么?”亚沛嚷著。“有谁在等你吗?”

顾飞帆看著亚沛,又微笑起来。

“可能。”他说,调侃的、半开玩笑半认真的。“你知道我不会让自己寂寞,否则,我又会跑到印度去了。”

“下一次,当你再失去自己的时候,你不必去印度,我介绍你去一个地方。”访竹说,自己也不明白热心个什么劲。“你去斜阳谷。”“斜阳谷?”顾飞帆呆了呆。“没听说过,它在什么地方?台湾的名胜吗?”“不,它只是一家咖啡厅。在南京东路。”

“咖啡厅?斜阳谷?那里面有什么特别?”他困惑的问。望著访竹那对盈盈带笑的眸子。

“没什么特别。但是,你可以去打蜜蜂,打鸭子,打火鸟,打飞碟,甚至打鬼魂。一直打到你有成就感为止。”

他摇头。“你把我弄糊涂了。”“去了,你就奇+書*網懂了。”她说。

“好,有一天我会去。”

他走了。全家把他送到门口,目送他消失在电梯里,大家折回到客厅,立即,就都纷纷讨论起这个“打老虎”的怪人来。访萍议论最多,对他的“到印度找自己”颇不以为然,认为是“造作的哲学”思想作祟。访竹一向就比较沉默,对这人不加置评。明霞比较实事求是,她好奇的问亚沛:

“你怎么会认识这个人?”

“他是我大哥的朋友。”

“他很有钱吗?去印度也不简单呢!”明霞说。

“他有一笔遗产,他们家做纺织加工出口。”

“他住在台湾?”“他全世界乱跑,在台湾的时间很少。不过,他是台大毕业的,国贸系。”“他多少岁了?”“妈,”访萍不耐的问:“你在对他作家庭调查吗?管那么多干嘛?”“好奇而已。”明霞笑了,继续望著亚沛。“他结过婚了吗?”问斜阳3/26

亚沛大笑。“什么事这么好笑?”访萍问,瞪大眼睛。

“他结过婚。”亚沛笑著说:“他是女人的毁星,正式结过婚的,有三个。”“什么?”明霞惊奇得眼珠都凸出来了。“他有三个太太?这不是违法吗?”“不是同时有三个太太,”亚沛热心的解释。“他结过三次婚,离过三次婚,现在,他一个太太也没有。第三次离婚之后,他就去了印度。”“噢,”明霞呆望著顾飞帆坐过的位子。“这种人,既然去了印度,居然打死一只老虎,而没被老虎吃掉,也实在是奇怪。”醉山掉头望著妻子,微笑起来。

“女人的道德观。”他说:“因为他离过三次婚,你已经判决他是个坏蛋!”“他当然不会是个好东西!”明霞直觉的反应。“你一生认识的人里,有离过三次婚的吗?”

“还没有。”醉山坦白的说:“也没有打过老虎的。”

“所以,”亚沛点头说:“我才说他是传奇人物!”

访竹悄悄的退回了自己的卧室。她对这传奇人物不想再多谈,也不想再多了解。一个陌生人,一个朋友的朋友,一个偶然的拜访,一个到印度找寻自己的人,一个结过三次婚,离过三次婚的人……怎么会有人结三次婚,离三次婚?怪事!还有些什么?这种男人必定会有无数的故事……不,她摇摇头。这确实是个外星人,和她的世界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外星人,连他的故事都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她不会感兴趣的故事。她喜欢痴情的人物——像哈安瑙。

她拾起床上的“哈安瑙小姐”,蜷回到她的藤沙发里,很快就把自己交还给了哈安瑙。



顾飞帆仰躺在床上,双手枕住头,眼光定定的看著那嵌著暗灯和彩色玻璃的屋顶。

这是他的“家”。从印度流浪回来后,冠群就力劝他在台北安定下来,冠群是亚沛的大哥。如果说,在台湾还有人真正了解一些他的过去,还能和他谈谈、和他共饮西窗下,就只有冠群夫妇了。主要,冠群娶了微珊的闺中知己——白晓芙。有一阵,在那些沉落的、失去的年代里,他、何冠群、邓微珊、白晓芙四个,曾经多么幸福的把欢笑到处抛洒。那时的他,比亚沛还小。微珊和晓芙,不是姐妹,只是同学,但却有些像纪访竹和访萍姐妹两个。怎么?自从一个月前拜访过纪家,那个家庭就在他脑子里印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他几乎无法忘记那两个女孩;一个幽柔如涓涓溪水,一个明媚如朗朗秋月。但愿幸福属于她们!年轻的、青春的孩子们,她们都该有灿烂而温馨的未来。孩子?在他眼中,她们真的只是孩子,而他,却已苍老麻木得像老人,虽然,他也才只有三十二岁。几个三十二岁的男人,会经过那么多事故?不,他已经活了别人的好几辈子了。不行,不应该再去想纪家了。应该振作起来,面对一下自己的未来!就是冠群一再叮嘱的。

“把你的精神放到事业上去,你的工厂和办公厅都需要整顿,如果你继续流浪,台湾这份产业迟早会被别的公司并吞!”

这是实话,台湾这些年来进步很快,工业发展到惊人的地步。他听了冠群的话,确实下了一些工夫和时间在工厂上。但,工厂对他不是挑战,两个月时间,他已经让一切就绪,让外销订单增加了一倍。够了,他并不想成为商业巨子,太多的金钱对他并没有意义。很多年前,他就悟出一个道理:“赚钱的快乐在于能买到用钱的快乐”。而现在,他的问题是,他居然没有用钱的快乐!他凝视著天花板,有花玻璃的暗灯,像一屋顶的彩霞。房子是冠群帮他买的,晓芙帮他室内设计的。他们夫妇配合得很好,丈夫经营建筑,太太做室内设计。房子在“云峰大厦”十一楼,居高临下,可看到台北的车水马龙。但是……他环顾室内,多空旷的卧室啊!除了晓芙设计好的橱柜床椅之外,他没有在房里增加任何东西!墙上没有字画,桌上没有摆饰,架子上没有音响……这栋屋子,简直没有“人味”!

就是这样,这屋子没人味!将近八十平米的面积,徒有三间卧室一间书房和一个大客厅,却只有顾飞帆一个人!不,他自嘲的微笑,他连“一个人”都算不上,他只能算半个人,另外半个,他还没找回来。他又想起访萍那天真而孩子气的问话:“找你自己?你把自己弄丢了?丢到印度去了?”

丢到哪儿去了?他眯起眼睛感到胸口压著一样沉甸甸的东西,那东西厚、重、阴冷……他对这东西很熟悉,自从离开微珊,他就对这样东西熟悉起来,这东西无所不在,像影子似的追著他,追到美国、追到印度、追到台湾,追他一直追到海角天涯,它的名字叫“寂寞”。

他叹了口气,下意识的看看手表,晚上八点钟。

八点!正是台北灯火辉煌,家家欢聚的时刻。他这个“打老虎的英雄”却像僵尸一样躺在床上,陪伴他的,是那个最忠于他,永不会和他离婚的妻子:“寂寞”。

他又微笑了,自嘲的微笑。想起亚沛,亚沛崇拜他,认为他是“情圣”。“人家追一个都追不到,他可以连娶三个,好像天下女人由他挑似的!”

他很感激冠群夫妇,他们从不把他那些历史拿出来渲染,即使对自己的家人兄弟,他们也三缄其口,这使他免掉许多尴尬。因为,他最怕别人问他“结婚没有”。亚沛对他的事一知半解,这一知半解造成的效果竟是崇拜,这也是件滑稽事。人生,想穿了,滑稽的事实在太多!

他沉思著,不想动,不想说话。晚上八点钟,台北华灯初上,歌舞喧哗……他却拥抱著“寂寞”,躺在一张精致而豪华的双人床上。门铃蓦然响了,清脆的“叮咚”声敲碎了一屋子的沉寂,他被这突然的铃声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早上,大厦管理员就通知过要来收公共管理费,因为他白天不在家,“家”里总是空无一人,他们很难收钱。他跳下床来,伸了个懒腰。信不信由你,“寂寞”也会让人疲倦!他真有倦怠感,累了!累了!这个“累”字,是难以解释的。

他走出卧室,穿过客厅,到玄关去打开了大门。

出乎意料之外,门外并不是管理员,却是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的冠群夫妇!“哈!是你们!”他有些惊奇的说:“怎么不先打电话?”

“怎么?屋里有人吗?”晓芙伸头对里面望望,悄声问,笑意弥漫在眼底眉梢。顾飞帆不能不赞叹,当了两个孩子的母亲,晓芙仍然像当年一样,维持著那份天真和促狭的个性,也维持著当年的美丽。而且,她增加了一份成熟的韵味,就更加“有女人味”了。“我们出来散步,走呀走的就走到你这儿来了,根本没想到单身汉的晚上,可能另有节目,这样,咱们就告退了!”晓芙不由分说的,拉著冠群的手腕就往外走,好像他屋中真的藏了“娇”。

“少胡闹了。”顾飞帆笑著说,伸手把冠群和晓芙拉进屋子里来。“家里除了我就是我,我正闷得无聊,你们能来,太好了!”冠群走进客厅,四面张望。

“嗬!”他怪叫著:“你屋里怎么还是这样空荡荡的?住了两个月,好歹要添点东西呀!怎么连盏台灯都舍不得买?沙发上连个靠垫都没有!还好晓芙给你装潢的时候,买了沙发地毯,否则,你是不是预备席地而坐。”

“可能。”顾飞帆回答。

“这个人已经不属于城市了。”晓芙对他大大摇头。“他该待在印度那个蛮荒丛林里不要回来!早知道你对住这么不讲究,真冤枉我帮你设计一番!”“抱歉抱歉!”顾飞帆笑著对晓芙点头。“其实,你心里有数,你明知道我很欣赏你的设计。对好的设计,添东西反而是种破坏……”“别说恭维话!”晓芙打断他。“我认得的顾飞帆从不虚伪!”顾飞帆看了她两秒钟。

“你认得的顾飞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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